洛寧兮此人說話素來不怎麼靠譜, 該認真時總是認真,但一句話沒個認真時墨瀾總是下意識的當他在放屁,也從不與他計較。可兩個月後洛寧兮卻忽然說要準備出征, 並告知她會在年節前一個月結束戰爭, 她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突然要出征……寧兮, 你到底要做什麼?”墨瀾徑直闖進主將營帳, 直截了當的拍桌。洛寧兮只是淡淡的放下手裡的輿圖, 笑眯眯的看着她。
“做什麼?自然是趕在年節前回帝都。”
墨瀾:“……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洛寧兮習慣性的聳肩:“因爲你念弟心切,我怕再晚,你便瞧不見你弟弟粉粉嫩嫩的糰子模樣了。”
墨瀾後腦三根黑線:你能給我認真點嗎?
洛寧兮勾了勾脣:“我可是很認真的。墨墨, 朝堂上的形勢你想必有所耳聞,希望年節趕回去的時候, 還不算太晚。”
墨瀾一怔, 心底纔有股暖意涌了出來。
原來他也是一直記掛在心上。
她感動只是一瞬, 很快有反應過來:“不行,這本來與你無關, 好容易你才從皇上眼皮子底下喘口氣,我怎麼能因我家的事再把你推到風尖浪頭上去?何況……何況我爹,他不會謝你,只會愈發防備你。”
洛寧兮並不反駁,只問:“那此事可與你有關?”
墨瀾想也不想:“自然是有, 我我會去面對, 可你……”
洛寧兮只閉了閉眼:“那麼, 就與我有關。”
墨瀾被他淡淡的一句話壓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若有朝一日處於此等境況的人是他, 她也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可是……
她仍舊堅持:“你不必插手。”
洛寧兮彷彿覺得好笑般, 眼底卻還是滿滿的柔和,笑道:“我許多時候勸不動你, 可你也未必能勸得動我。墨墨,這場戰爭我是主將,軍令如山,你最是清楚。而且長期征戰實在勞命傷財,還是趕緊結束的好。”
她的確沒有反抗他出戰的權力。
洛寧兮的話沒有一絲破綻。墨瀾糾結半晌,只好宣告放棄,垂眸:“好,那麼此戰末將隨王爺……”
“此戰,你留守。”
洛寧兮淡淡的在她心上丟出第二個爆竹,炸的墨瀾臉色發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留守?寧兮你……”
他笑了笑,扣着雙手看她:“墨將軍,這是約定。不插手戰事。而且,寅都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坐鎮,萬一兵敗,寅都尚不至束手無策,兵臨城下的地步。後方的防守有多重要,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墨瀾不甘的咬了咬牙,看着他胸有成竹的表情,只能沉聲:“末將……領命!”
洛寧兮實在太狡猾。
整軍出發不過月餘,而洛寧兮和冬青二人駐軍西林邊域已有十餘日。王府中妾侍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找事,而且爲了方便軍務和隨時關注戰事進展,墨瀾也就索性從王府搬到鎮西營去了。
白日處理軍務,照常訓練留守軍士,夜裡偶爾也會去月香閣找謐秋小酌兩杯。藉以消除自己心裡的那些焦躁不安。
謐秋是個極恬淡的人,平日墨瀾來,她也只是撫琴。洛寧兮不在,墨瀾話並不多,謐秋也不會特意去找話,只是看她喝了兩杯,爲她彈上一曲,僅此而已。
墨瀾道:“謐秋,多謝。”
謐秋按住弦柔聲道:“墨姑娘不必謝我,王爺有王爺的苦衷,姑娘與其擔心王爺,不如相信王爺如何?”
墨瀾苦笑:“我信他……但是這是兩回事。秋姑娘,我雖歡喜他不願欺我,但有太多東西我不懂他,認識他這些年……”
她其實並不瞭解他。
過去的鎮安王,後來的羅汐,乃至如今的洛寧兮。一個是墨文飛口中的政敵,一個是孱弱無力的吃貨書生,一個卻又是她最愛卻又最摸不通透的人。
她沒有參與到他的過去,她只能隱約感覺出他與皇帝之間微妙的關係,她不是少根筋到什麼都看不出來的人,可是她不明白,日復一日,其實只能愈發難熬。
甚至到如今,他執意出征,她不是不信他,她知道他會勝,只是那種不好的感覺也愈發濃重,她卻說不出來,卻並不希望他回到那是非之地去。
謐秋看着她臉上覆雜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如王爺所說,墨姑娘的確是個十分單純的人,平日叫冷淡掩了表情,其實底子裡還是好猜得很。”
“啊?”墨瀾一愣,“他這麼說?”
謐秋點頭:“所以姑娘不比想得太複雜了。謐秋對王爺其實也一無所知,只記得五年前他救過謐秋性命,所以,無論如何,謐秋對他,死生相隨。”
那個時候的洛寧兮會用溫柔的笑殘酷的拒絕她,可卻在三年前她真的被逼上絕路的那一刻出手相助。
她喜歡他,可他若無心,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她也願意伴他身側。
墨瀾看着眼前想的出神的女子,輕輕道:“秋姑娘是喜歡寧兮的罷?”
謐秋並不掩飾,坦然承認:“我喜歡王爺,不過如今也一樣喜歡墨姑娘。王爺不告訴你,只因時機未到,既是爲了姑娘好,還請姑娘不要深究了。王爺的過去是傷痕,姑娘何苦要挖開?”
墨瀾嘆了口氣:“不必說是否爲我好,這判斷的權力在我不在他。我不在意過去他是什麼人,至少現在和未來,我不打算錯過。秋姑娘,雖說是猜,寧兮要做的事很危險,是不是?”
謐秋靜靜的笑着:“王爺想要的,不過是……自由。墨姑娘,朝堂形勢已與之前大不相同,王爺只怕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皇上也並不如你所想那般簡單,伴君如伴虎,這也是秋兒給姑娘家裡的告誡。”
墨瀾沉默着看向天空,二人並未再說一句話。
……
……
西林一戰,幾乎是飛快結束。
出征不過月餘,戰爭很快便收了尾。此時距離年節不過兩月,若是大軍凱旋而歸,到京中也就個把月的時間,竟與他所說的分毫不差。
依墨瀾對洛寧兮的瞭解,他必定早已想好對敵之策,只是遲遲按兵不動,待到真有心征戰,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
及後凱旋歸京,萬封對外的戰爭幾乎全部結束,龍顏大悅,自是難得一見的大喜。可是墨瀾等人回到京中,雖是戰後受封,可感覺卻與最初全然不同。
墨瀾等人跪在大殿上,皇帝說着與前相似的話語,官員彼此間仍是看似有禮的行着官場禮節,但期間墨文飛的眉一直不曾舒展,就連從來丰神如玉的君未已,兩年不見,眉眼間的疲憊竟無法掩蓋。
她頗爲憂心的看了站在跪在前面的洛寧兮一眼,他還是平素鎮安王那樣的淡定從容,受封之時只是不卑不亢的淡笑着,她的不安也逐漸壓了下去,安安靜靜的等着一切結束。
……
……
早朝後,墨瀾便匆匆回到墨將軍府。
洛寧兮自然知道她心裡着急,因此也不多叮囑,只約了次日在迎客客棧等她,便放她離去。
兩年未歸,墨瀾自然是歸心似箭。年節前夕下了場薄雪,熱鬧的街市,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順着轉角,彷彿以往墨馨便在那等着自己那般,才覺得十分好笑的搖了搖頭,馨兒早就在兩年前嫁爲人婦,未已如今這般狀況,她怎麼可能還像往常那般隨時在她回府時站在門前等着自己呢?
她慢慢的走去,眼前卻出現一道紅色的影,由遠及近,漸漸清晰起來。而那個挽着婦人髮髻的女子見她走來,也慢慢的踱步過來,看着她抿脣一笑。
“三姐,馨兒候你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