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被貶,皇后歸天。
這兩件大事發生在一夕之間,反倒是毫無真實感起來。
後宮裡一片靜逸,頗有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安寧的感覺。
皇后娘娘沒了,婉貴妃也跟着被貶爲了常在,瓊妃稱病臥牀,妃嬪們便連請安都沒了機會。
若是換在平時,發生了丁點小事都能夠討論上月餘,不過這回,所有人倒是統一的守口如瓶,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宮裡,誰也沒了串門子的心思。
到底皇后是怎麼沒的還是兩說,皇上這次稟雷霆之怒發落了沈常在,只怕這面的餘怒還未消呢,傻子纔在這個當口去出風頭呢,沈常在被貶了,沈家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要是這會兒巴巴的跑去得瑟,被風暴的尾巴掃到了才叫得不償失。
別說是後宮的人沒有緩過神來,便是往日在朝堂之上口若懸河上能諫天地下能諫鬼神的朝臣們在得知這兩道消息後,也都跟着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迴應起來。
不過朝臣們大多都是久經沙場的,倒也沒花太多時間來消化此事,禮部尚書錢遠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先是說了一大堆皇后新喪、舉國哀痛之類的話,而後就把話題引向了皇后娘娘的喪禮這個方向。
按理說,他之所以會有此一問,也是職業病使然,畢竟他是禮部尚書,皇后歸天這種大事葬禮操辦之事必然是不能糊里糊塗的,雖說他昨天晚上就已經收到了口信得知今天早上怕是會有大事宣佈,但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兩條如此勁爆的消息。
宮闈之間辛密甚多,皇后好端端的竟然會在一夜之間歿了,要說其中沒有貓膩,便是傻子也是不會信的,所以錢遠纔會第一時間提出這種問題,自然也是想要看看皇上對此事的態度。
只是還沒等錢遠從皇上的表情裡看出半點風向來,監察御史方鼎和就已經站了出來,撩開袍子便是一跪,錢遠看到他這個行爲,便知道皇后娘娘這喪事,只怕是沒有這麼容易操辦了。
監察御史主要職能就諫臣,雖然品級只是個從三品,但是一張嘴的權限卻是極大,政事得失,民間疾苦,制度利弊,風俗善惡通通都在他的覲見範圍之內,此次皇后歸天雖說是皇上的家事,但是自古皇家無家事,看方鼎和這架勢,只怕是收到了什麼消息了。
“啓稟皇上,微臣今早上朝前在轎中發現此封密函,鑑於上述內容着實聳人聽聞,是以微臣不敢定奪,還望皇上過目。”方鼎和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拿着的是一封用牛皮信封包裹着的密函。
趙如千見皇上授意,便走向前去將那密函接過,誰知信封還沒拿到手上,奉國公沈照就已經跪了下來。
一夜之間,沈國公彷彿老了十歲一般,原本雖然上了年歲但是仍然可以算得上精神爍爍的臉上現下滿是憔悴,面龐上的溝壑和眼底的青色不難看出應當是一夜未眠的成果。
“罪臣沈照教女無方,讓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着實愧對聖顏。”沈照跪在地上,神情十分凝重
。
此話一出,滿堂譁然,即便是坐在上面的溫懷初也有些弄不清楚沈照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了。
這麼急着認罪,是想要跟撇清關係棄車保帥?且不說沈照此舉是否合乎常理,即便是真的如此,也未免太過冷血無情了一些,沈清婉到底是他唯一的嫡親閨女,昨天夜裡剛剛出事,皇上這廂都還沒定罪呢,沈照今天就急吼吼的前來請罪想要把自己摘出去,這行爲實在是太過寒涼了。
“沈卿請起。”溫懷初坐在上面給趙如千使了個顏色示意他把沈照扶起來,“昨夜之事尚在調查之中,暫未定論,沈卿不用過於自責。”
溫懷初這話雖然沒有怪罪之意,但是聽話聽音,在場的大人們誰不是人精,剛纔方鼎和那一封秘箋原本就已經說明這皇后之死怕是有貓膩,現在沈照又這般作態,稍微一聯想,便知道這事兒怕是跟沈家有關了。
其實推算出這麼個結論倒也不算什麼讓人震驚的事情,畢竟沈家的勢力擺在那,婉貴妃想要爭皇后之位,也無可厚非,畢竟誰不想要往上爬呢。
可是現在出了事,沈國公非但沒有想辦法把這事兒抹平了,反而是就這麼赤裸裸的認了罪,就有些讓人預料不到了,這是在刺探皇上對此事的態度,還是婉貴妃真的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讓沈照不得不惶恐請罪?
朝臣們紛紛開始在心底盤算起來。
相較於朝臣們心底的小九九,溫懷初看着方鼎和送上來的秘箋,心底不由得冷笑一聲。
秘箋之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字,字字句句直指奉國公府的滔天惡行,其中爲首的一條便是謀奪後位一事,上面寫明瞭婉貴妃爲了奪取後位,不惜引賊人進宮意圖玷污皇后娘娘清白,即便最後沒能成功,卻也讓皇后因此喪命,其心實在可誅,諸如此類類的種種,最後的結論就是沈家這種逆天之臣,實在是應該早早剿滅爲好。
若要說從這信箋上的字字血淚以及對沈家的痛恨程度來看,這告密信最大的可能是出自李家人之手,畢竟沒了一位皇后娘娘,李家作爲外戚的實力自然是要大打折扣,但是細細想來,卻又不盡然,皇后之死在對外所說不過是被刺客所傷,傷重不治,可是這信箋上卻說明的是婉貴妃將賊人引進宮來企圖玷污皇后,要是從這一點看,告密者是李家人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畢竟流言蜚語衆口鑠金,皇后已經沒了,若是清譽再受損,未免更加得不償失。
殿前諸臣爲了一封秘箋雞飛狗跳,九曲心腸算個不停,後宮裡也同樣的波詭雲譎,不得安寧。
“主子,扶眠還沒回來。”挽花宮裡,扶喬皺着眉頭,神情擔憂的說。
從昨天夜裡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四個時辰,每一分每一秒對於挽花宮來說都過的異常艱辛,因爲他們不知道扶眠是死是活,亦或者是在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姜嫿坐在案前聽着扶喬的彙報,蛾眉微蹙,表情肅殺。
她知道扶眠十有八九是落在了阮安安的手
裡,可是沒想到沈清婉都倒臺了,阮安安居然還有膽子跟她做對,難道她是覺着沈家還有餘地,所以還要再搏上一搏?
“既然安容華給臉不要臉,咱們就只能自己走這一趟了。”姜嫿眨了眨眼睛,長長的婕羽因着光線的原因在眼臉下形成了一小圈的光暈,將那原本狹長嬌媚的眸子映襯出了兩分肅殺之氣,“去瓊妃娘娘那走一趟,就說本宮有孕了。”
要是讓旁人聽到這石破天驚的消息,只怕要驚得眼珠子都能掉出來,可是扶喬聽在耳裡,驚訝是有,但是更多的卻是擔憂,她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本領的,先前秦婕妤的那一胎便是拜自家主子所賜,現在主子想要“有孕”,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這個時機未免有些不巧,皇后新喪,沈氏下場暫時不明,此時主子宣佈有孕,只怕難免會成爲衆矢之的。
“主子,這個時機會不會有些……”扶喬皺着眉頭,說出自己的擔憂。
“現在還哪裡顧得上時機不時機,去的晚了,怕是扶眠就沒命了。”姜嫿站起身來,伸手將面前胭脂盒中的胭脂含入脣間,點點嫣紅在脣瓣間暈染開來,如血般嬌豔。
要是別的宮殿闖上一創,姜嫿倒還沒什麼顧慮。
可是繁華殿,姜嫿卻不敢託大,阮安安此人背景隱晦難測,武功深淺尚未可知,更遑論其身邊還有一個會武功的青雲,若是自己貿貿然前去,被人打的個半死,那才叫有苦沒地說,爲了避免這種暴力流血事件發生,保險起見,姜嫿纔想了這麼個法子。
瓊妃是聰明人,昨晚發生的事情她也知之甚詳,想必給她遞話,她是能夠明白的。
皇上至今尚未有子嗣,無論何時何地,這龍脈都是極其重要的存在,皇后死了、婉貴妃被貶,瓊妃就成了這宮裡位分最高的女人,再加上瓊妃之前對她的示好,現下找她借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已經派小如子去瓊妃娘娘那稟告了,主子,您說扶眠姐姐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那安容華不過是沈家的小小義女,現下沈常在都自身難保了,她沒理由繼續蠢得幫她做事纔對。”扶喬的小臉皺成一團,憂心忡忡的說,在她看來,安容華把扶眠抓起來不過是一個目的,想要幫沈常找機會開脫而已,可是扶眠的性子她是瞭解的,別的不說,光是忠心這一條,絕對是找不出第二個了,就是這樣她才更加擔心,若是安容華真的嚴刑逼供,而扶眠又抵死不從,這後果扶喬光是想想都覺得心焦。
“若她真是一個小小的義女,事情倒是好辦的好多了。”姜嫿聞言眸色一凝,“若是她真的敢把扶眠怎麼樣,昭華宮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陪葬。”
扶喬不是沒有加過自家主子生氣的樣子,可是面前的這個主子,卻讓她覺得格外的陌生。
好似從前的那些生氣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而此時此刻,卻是動了真格的。
如果扶眠姐姐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扶喬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