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寓的一樓大廳中,正上演一場感人至深、溫馨滿滿的認親戲碼。
一方是爲了孩子的安然成長不得不讓孩子離開自己的慈祥老父親,一方是因爲環境問題不得不和父親分開的可憐小兒子。
雙方久別重逢,在確認彼此身份之後,便抱頭痛哭直至天荒地老。
本應是這樣的。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給隱神刑部狸和渡狸裡可以獨處的空間時,隱神刑部狸竟是突然向他們中的一位同伴如此嚴肅地發出質詢。
這令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他們沒有忘記渡狸裡父親的身份,那可是四國八十八鬼夜行之主,隱神刑部狸!
這樣一位大人物,爲什麼會突然問起御狐神家?
難不成,御狐神雙熾的家族和隱神刑部狸之間有什麼矛盾嗎?
想到這個可能,衆人皆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隱神刑部狸,夾在中間的渡狸裡不禁變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御狐神雙熾擡起右手,平息了衆人的不安。
他上前一步,九條尾巴在身後晃動着,神情肅然地和隱神刑部狸對視。
“沒錯,在下的名字是御狐神雙熾,御狐神家族之人。請問閣下是和六星先祖認識嗎?”
雖然御狐神家族有着妖怪的血脈,但幾代下來,血脈已經稀薄了不少,他確實擁有九尾狐的力量,但他是返祖,是不可複製的個例。
御狐神家族之前三代,均是以人類的形態於世間生活,和妖怪界沒多大關係,御狐神雙熾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御狐神六星這位和妖怪界有着較深牽扯的先祖會和隱神刑部狸認識,仔細想想,雙方活躍的時間也都差不多,是三百年前到四百年前這段時間。
哪想到,隱神刑部狸在聽到御狐神雙熾的詢問後,想也不想就搖頭否定了。
“御狐神六星?不認識,看這名字,他應該是七寶的孩子吧?”
“七七寶?”
御狐神雙熾一臉茫然,他不斷回憶自己所看過的族譜,可卻始終沒有找到七寶這個名字,話說回來,以七爲名的先祖確實是有那麼一位,可
就在御狐神雙熾疑惑的時候,意識到什麼的隱神刑部狸解釋道:“對了,七寶是那傢伙的小名,他的本名是七曜,御狐神七曜。”
御狐神雙熾恍然大悟,這下子名字對上了,可是緊接着御狐神雙熾又愣住了,因爲他現在實在是摸不清楚隱神刑部狸到底是什麼心思。
看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態度,對方似乎是與御狐神家族有仇,可是沒想到對方竟是和先祖御狐神七曜有舊,甚至還知曉御狐神七曜先祖的小名!
每個御狐神家族的人,都有小名和大名,在沒有成長到一定地步之前,御狐神家族的人都只能使用小名,連姓氏都無法使用,只有在成家立業或者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纔可以使用大名。
他也有這麼一個小名,只是因爲返祖的緣故,他獲得了九尾狐的姿態並得到了強悍的實力,這才得以使用御狐神雙熾之名。
隱神刑部狸知曉七曜先祖的小名,換而言之,隱神刑部狸在七曜先祖成家之前就認識他了?
“是啊,我在七寶那傢伙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確定身份後,隱神刑部狸不復之前那一副嚴肅的模樣,再度變得和藹慈祥。
“認真算起來,我們兩家也是世交,平日裡你和裡可要多交流交流。”
御狐神雙熾第一次聽聞自家還有這樣的世交,不過看這樣子,似乎不是假的,對方也沒有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是讓他和渡狸裡多接觸,這自然是沒問題。
“我和裡原本就是朋友。”
聞言,隱神刑部狸微笑着點了點頭,就在衆人以爲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的時候,隱神刑部狸竟又是問出一個問題:“你能聯繫到七寶嗎?我和他有五百年沒見了,挺想念的。”
御狐神雙熾沒有迴應,不只是因爲擔憂隱神刑部狸是否是在做戲,想要借他的手釣出七曜先祖,更關鍵的是,他根本沒有七曜先祖的聯繫方式,話說,這都五百年了,七曜先祖難道還活着嗎?
“怎麼,你不知道?”
御狐神雙熾的反應令隱神刑部狸有些驚訝,他神情古怪地看了一會兒御狐神雙熾,確認御狐神雙熾這一副茫然的模樣不是裝出來的之後,開口說道:“御狐神七曜他可是在戰國時代也實力斐然的大妖怪,他怎麼可能會老死?如果我沒猜錯,他一定會在暗中注視着御狐神家族,你們家族肯定有什麼不到緊急關頭就不能動用的底牌,其中必然有聯繫他的方法。”
御狐神雙熾沒有迴應,因爲他此刻已經被這個消息給鎮住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家妖怪一方的先祖是族譜最上面那個御狐神三十歌,結果突然有一天,隱神刑部狸這種戰國時代活到現在的大妖怪竟是告訴他,他家一直以來就是妖怪家族,只是從御狐神七曜這一代纔開始和人類結姻?
“呃看來這個消息對你來說衝擊有點大了,那麼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隱神刑部狸起身,拉着渡狸裡朝他在妖怪的房間走去,離開大廳時,隱神刑部狸停下腳步,留給御狐神雙熾一句話:“我知道你對我的話還有疑慮,也擔心我是否是和七寶有仇,這一切都是在做戲。沒關係,只要你能聯繫上七寶,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對了,我以前的名字叫做阿八,這應該會有點用。”
隨即,隱神刑部狸帶着渡狸裡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雙熾?”
御狐神雙熾負責保護的住客白鬼院凜凜蝶來到御狐神雙熾的身邊,擔憂地拉着御狐神雙熾的衣袖,生怕御狐神雙熾受不住打擊。
能夠返祖獲得九尾狐之力的御狐神雙熾自然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很快就恢復正常,他微笑着按住白鬼院凜凜蝶的小手,示意自己沒有事情,隨即思緒開始回憶家族裡戰國時代留下的那些寶物。
遇到緊急情況纔可以動用的寶物,御狐神家族還真有那麼一件,那是一朵如蓮花般凝固的幽藍狐火。
往常這件寶物都是供奉在祀堂裡,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拿出來祭祀一下,如果隱神刑部狸沒有說謊的話,那麼這件寶物便是可以聯繫御狐神七曜先祖的通訊工具了。
思索了一會兒,御狐神雙熾做出了決定:“各位,看來我要請假一段時間了。”
一反木綿皺着眉,擡頭打量着保持微笑的御狐神雙熾:“你要回去聯繫那個先祖?”
“如果我沒有被欺騙的話,應該就是七曜先祖。”
“如果被欺騙了呢?”
渡狸裡不在這裡,他們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很是直白地點出這個可能,事實上,的確有這個可能。
對方是四國八十八鬼夜行的首領,而四國八十八鬼夜行給別人留下的印象,着實不怎麼好。
對此,御狐神雙熾微笑着說道:“那就更需要動用那件物品了。如果御狐神家族被隱神刑部狸這樣的大妖怪盯上,那也只能掀開底牌,不是嗎?”
隱神刑部狸是統率整個四國的大妖怪,他們不會以渡狸裡平日裡表現出來的力量看待隱神刑部狸,事實上,九尾狀態下的御狐神雙熾很是清晰地感知到他和隱神刑部狸之間的差距。
雖然在日本這個地界,九尾狐的傳說要比狸貓妖怪傳唱地更加廣泛,但他並非是真正的九尾狐,而不過是因爲返祖而單純獲得了九尾狐的外型而已,他真正的力量可沒有真正的九尾狐那麼強大。
面對一尊涉足神力,真正位於大妖怪頂點級別的妖怪,御狐神雙熾深切地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若隱神刑部狸真的對御狐神家族有敵意,他也是要回去動用底牌的。
做出決定之後,御狐神雙熾也不耽擱,將白鬼院凜凜蝶暫時託付給其他人後,雷厲風行地離開了妖館,一旁觀望至今的奴良陸生很是尷尬地看着衆人忙活,思緒卻是不斷翻滾着,檢索着七寶和阿八這兩個名字。
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到過這兩個名字。
話說回來,如果御狐神雙熾真的聯繫到了那個名爲御狐神七曜的先祖,會對現有的局勢造成什麼影響嗎?
隱神刑部狸,真的已經和奴良滑瓢談妥了?他不會是想要借御狐神七曜之力對付奴良組吧?
一尊戰國時代的大妖怪,是有影響戰局的能力的。
不過很快奴良陸生便將這個想法放置腦後。
隱神刑部狸如果真的要這麼做,應該不會當着他的面說出這一切,顯然,隱神刑部狸並不怕奴良滑瓢知道這件事情。
換而言之,奴良滑瓢也認識那個御狐神七曜?
眉頭微微一挑,奴良陸生髮現,自己看似開始接手奴良組,但實際上自己接手的只是奴良組現在的衆多事務,對於奴良組的過去,那些積累下來的底蘊以及諸多知識,還有那不知道有多少延綿至今的人脈,他是一點也沒有接觸到。
不對,算上白井月的話,他也可以說是接觸了一點?
總之,這件事情被奴良陸生記在了心上,他決定這一次回去之後,要好好和奴良滑瓢談一談。
另一邊,對隱神刑部狸這一套操作有類似疑問的渡狸裡,很是直接地向隱神刑部狸發問:“父親,您是要對御狐神家出手嗎?”
“不,怎麼可能呢,我可沒有說謊,當年我和御狐神七曜之間的關係還算不錯的。”
渡狸裡滿臉不信,如果關係不錯的話,那麼爲什麼這五百年都沒怎麼聯繫?之前詢問御狐神雙熾的時候還用那種古怪的語氣?
“因爲他那時候和一個人類相戀,直接去了半妖之裡。那時候我還沒和你母親認識,是進不去半妖之裡的。”
半妖之裡,渡狸裡是知道的,畢竟妖館之所以建立,就是因爲半妖之裡在其中推動。
他沒想到,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有半妖之裡了。
這邊,隱神刑部狸還在繼續解釋:“我現在倒是能進半妖之裡了,可一旦進入半妖之裡,便意味着和外界隔絕,這是我和你母親都無法接受的,四國至今沒有合格的繼任者,你母親也有家人,所以最終我們決定將你送來妖館,而和你們分開後,我獨自一人也無法進入半妖之裡。”
提到這件事情,隱神刑部狸和渡狸裡的心情均是有些低落,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對錯,只是各有各的無可奈何。
察覺到渡狸裡的心情不佳,隱神刑部狸趕緊轉移話題,解釋第二個問題:“我之所以用那種口氣,只是我想看看御狐神家族這一代的成銫,那個人的表現令我很滿意。”
渡狸裡哦了一聲,算是相信隱神刑部狸的解釋了,不過很快一個新的疑問涌上心頭:“那父親您聯繫那個御狐神七曜是爲了?”
“爲了備戰。”
隱神刑部狸嘆了口氣,在渡狸裡擔憂的神色中搖了搖頭:“不是爲了對戰奴良組,而是之後更大的危險。裡,你在妖館之中,所以並不清楚,現在的局勢已經十分糟糕了,一場席捲人類和妖怪的戰爭隨時都有可能展開。”
其實沒有那麼快,人類和妖怪之間的矛盾尚且不至於累積到那種程度,但隱神刑部狸清楚,有白井月在,人類和妖怪很快就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打起來,到時候,整個日本都會亂成一鍋粥。
“所以,我要聯繫過去的老友,這時候,任何一份力量都是有必要的,不爲了做什麼,只是單純地爲了在接下來的漩渦中自保。”
“那父親你來妖館的話”
渡狸裡咬着牙,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想讓隱神刑部狸來妖館和他一起接受妖館的庇佑,但隱神刑部狸不是他,只需要照顧自己和母親的安危,隱神刑部狸還有整個四國八十八鬼夜行!
明白渡狸裡意思的隱神刑部狸輕輕摸了摸渡狸裡的頭。
“你的心意很好,但別說妖館了,就連半妖之裡也不一定能夠在接下來的漩渦中獨存啊。”
這是改天換地的大計,整個時代都將爲之傾覆,白井月怎可能允許有人苟延?
仰望着窗外的星空,隱神刑部狸爲無法預知的未來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