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寂燃
我在心裡默唸幾百遍的名字。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燃兒,多吃點,別盡挑着眼前的吃,來,嚐嚐孃親手做糖醋魚,還有這野豬蹄子也是侍衛剛剛打來的,新鮮着呢,瞧你瘦的,快多吃點補補。”看着眼前的碗裡堆得跟珠穆朗瑪峰似的菜,再看看孃親的碗裡四川盆地一般乾癟癟的白飯。
“你就不能等孩子吃完再夾嗎。”爹爹在一旁看不過去了,用筷子制止正要夾排骨給我的娘,誰知娘眉毛一豎,眼睛一瞪,“我關心孩子你管得着麼。”
我被弄得哭笑不得,連忙給兩老一人夾了一塊排骨,“爹、娘,咱一起吃,誰都不要給誰夾菜了,自己人客氣個啥。”
“是、是,燃兒知道就好,跟爹孃客氣什麼。瞧我高興得什麼忘了……”娘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
“看你還跟個孩子似的,哪點有爲人母的樣子……”看着孃的樣子,爹也不忍再說下去了,只對我道:“吃過了就早點睡吧,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夜兒的對面,有什麼事就吩咐下人去做就行,做不了就來找我或者你母親。”
我點頭一一應允。
伺候我的丫鬟叫冰巧,是曾經孃親房裡的,繡的一手好刺繡,心兒又細,也只有她能討得了挑剔的孃親的歡心。
看着冰巧熄了燈,關上房門,我倒頭就睡,這一晚是我八歲到現在睡得最安穩的一晚,不用時刻警覺着,也不用隨時提防着,因爲這是我的家,有爹爹和孃親,他們是我最親的親人。
早晨是笑着從夢中醒來的,發現被子和牀單都被踹到了地上,懷裡還抱着個枕頭,上面被口水浸溼了一大片。我穿好衣服推開門,冰巧正站在門口,頭頂的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少爺醒了。”
“怎麼不敲門,你在這兒站多久了?”我問道。
“夫人昨晚說了讓少爺多睡會兒,叫奴婢不要敲門。奴婢也剛剛纔來的,沒站多久。”
“那就好,老爺和夫人起來了嗎?”
“老爺一大清早就去上早朝了,夫人剛剛拜完神靈,現在大概在用早膳吧。”
“冰巧,你帶我去夫人那裡好不好?”
冰巧“噗嗤”一聲笑了。
有什麼不對的嗎,我好像沒有說錯話嘛?
“夫人,少爺來看您了。”冰巧在門口敲了幾下,門開了,孃親正端着碗吃早飯。見我來了,便招呼我過去和他一起吃。
“娘,我已經吃過了呢,您自己慢慢吃。”
“別騙娘了,快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這麼久沒見面了,娘還只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一下子都長這麼大了,娘還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喜歡什麼東西,在外面經歷過什麼,都是娘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娘,你說什麼呢,見到你和爹,我高興還來不及,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您就不要再提了,讓爹看見了又要說您了。”我輕輕抱住娘,哄小孩一樣地哄她。
“對對,是娘老糊塗了,昨晚答應的事又給忘了,以後再也不提了,只要燃兒好好的,娘這些年燒的香、拜的佛也就不白費了,還得感謝老天最終把你還給我了。”
“夫人,少爺,慕容公子來了。”
“慕容公子,快請他進來,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吶,燃兒,快隨娘出去接見。”又轉身對冰巧等丫鬟道:“你們下去準備上好龍井和糕點、果品。”
“是。”
“是。”
慕容子澹一身藍衣,身姿修長,風度翩翩,立於客廳中央,手裡搖着扇子,正在欣賞桌子上的盆景。
丫鬟倒完茶,垂手立在一邊,忍不住偷偷看上幾眼,庭院裡花開鳥鳴,一派悠閒景象。
只聽珠簾脆響。驚起賞花人。慕容公子收起扇子,朝孃親和我微微施了個禮。
“公子請坐,不必客氣。”
“謝夫人。”
我們閒聊了會兒,孃親便讓我帶慕容公子出去轉轉,說到底,其實是慕容公子帶我出去轉,因爲我對這裡並不熟悉。相信孃親也知道,讓我一個大活人整天呆在家裡還不悶死。
市井之鄉,煙花之地,歌舞昇平的地方,總有歡聲笑語。我們在一家樓前住了腳,慕容公子笑道:“不知東方公子是否有興趣和在下一起欣賞雨依姑娘的舞?”
我道:“悉聽尊便。”
看來慕容子澹是這家店的常客,一進去就有人請我們上座。
雨依姑娘帶着白色面紗出現在我們面前,窈窕身姿如輕燕,舞藝驚人,雖身在紅塵,卻自有一股脫俗的氣韻。
舞罷,便上來給客人斟酒。看到她摘下面紗後的容顏,不禁有些失望,雖然還勉強算得上是美女,但再美的人也終抵不過歲月的消磨。
慕容子澹說,他七歲就看過她的舞,那時的她還僅是個剛及笄的姑娘。就已經名震京城。十多年裡,她拒絕了無數豪門公子的求婚,如今還在這裡跳着她當初的舞,做着當初端茶倒水的瑣事,人們也已經習慣了她的冷漠。
“每隔三日我都會來一次,靜靜地看她跳一支舞,心就踏實了許多。”
“怪不得這裡的人都把你當常客。”
說話間,雨依姑娘已經來到跟前,“雨依爲二位公子斟茶。”眼中一份半冷不熱的疏離,卻在給慕容子澹斟茶時,不禁多望了一眼。
我們又坐了一盞茶的工夫便下了樓。街道兩旁擺着各色小攤。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上好的玉佩,公子要不要過來看一看?不買也不打緊。”小販熱情地搭訕道。
我搖手笑道:“我們不需要玉佩。”
小販不依不饒地道:“唉,公子哥兒帶了玉佩顯氣質,再說哪位公子沒點配飾的,一起吟詩作畫時也有氣氛吶,公子來看一看吧,說不定還能挑到中意的。”
慕容子澹也在一旁笑道:“看看也無妨。”
“公子這般氣質的配素淨一些比較好,您看這一雙鴻雁如何,前幾日還有公子特地來求這種樣式的呢。”
我接過一看,倒是一塊十分精巧的玉佩,通體白玉,外形是一對交頸而眠的鴻雁,無甚它飾,果真簡潔素淨。
“好,就要這對鴻雁了。”趁着今天高興,索性也大方一回,小販笑着連連說好,就在我要付錢時,一旁突然有人道:“我家主子也想要這對鴻雁,還是早就預定了的。”
小販爲難道:“你家主子怎麼不早來,現在我都賣給這位公子了。”
來人道:“這不還沒賣嗎,一百兩銀子夠不夠?不夠再加。”
“這……”小販看了看來人,又看了看我,實在猶豫得很。
“敢問公子家主子爲何不親自來,單憑一句話就說是你們預定了,那全京師的小攤都不用跑出來做生意了,直接擺到公子家主子門口不就行了嗎?”一直沉默的慕容子澹突然爆出一句,果真語不驚人死不休。
來人道:“我只負責傳話,別的事一概不管,這是兩百兩銀子,請務必收下,得罪了,二位。”沒等小販反應過來,手裡的玉佩已經被拿走了,只剩下桌上兩個盒子,打開一看。是兩盒銀燦燦的元寶,看的小販眼都直了。
要怪就只能怪我們運氣不好,和貴人看上了同樣的東西。慕容子澹又帶我去別處逛了一圈,他買了些筆墨紙硯,而我則買了個京城第一大餅啃回家。
“今天可玩得盡興?怎麼沒請慕容公子到家裡來坐坐,晚飯都已經準備好了呢。”
“真的嗎,我可餓了呢!慕容公子都已經回去了,改日再請他吃飯也不遲啊。”
“好好,就你貪吃,冰巧,快去上菜。”
“是。”
吃過飯,爹把我叫到書房,商討着如何把我的身份公之於衆,當年人們都知道,東方家的二公子一生下來就夭折了,如今突然冒出來恐怕會引起許多人的懷疑。
“燃兒,只能委屈你一段時間了。”爹低低地嘆道,語氣中仍充滿歉意和自責。
“沒事的,燃兒現在已經很幸福了,等找到姐姐之後,我們一家人就可以真正團聚了。”雖然如此說,可我還不太確定夕顏是否真是東方寂夜,兩人在我印象中的差距實在太多,況且已經時隔三年,不知她是否還在火蓮那裡,若是入了蓮神教,要出來就不那麼容易了,因爲據我所知,進去的人每一個都是死心塌地的,而且至今爲止沒有一個退出。
書桌上的燈盞映出爹爹消瘦卻棱角分明的臉龐,眼神黯淡,微蹙的眉宇間顯現出忠義和耿直。他端起茶杯,淺啜一口道:“不是我不想找她回來,而是她不願意啊。”
“什麼?您知道姐姐的下落?”我驚訝道。
爹點頭道:“也是我太偏激了,沒有尊重她的選擇,可是都這麼久了,該說的我也說了,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回來,不管她帶着什麼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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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是她?”想着便脫口而出,突然一道光亮劃破窗紙,一根細針將一封信定在了書桌上。
“什麼人?”我正要追出去,卻被爹拉住了。
拆開信,從裡面滑出一樣東西,竟然就是我在集市上看中的那塊玉佩,信上只有三個字:
橋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