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清月。”
“你認識火蓮嗎?”
“臭師兄啊,你問他做什麼?”
“沒什麼,那你知道紫藤和暗雨是誰嗎?”
“聽爹爹說過的,他們是將來要保護我的人。”
“那你認識我嗎?”
“菊哥哥,你發燒了,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清月一骨碌跳下牀,我趕忙去扶他,“哎喲!”“小心,別亂動你身上有傷,我來扶你。”
連續昏迷了數日不吃不喝,清月瘦得不成樣子,下巴尖得能削蔥,身上捏不到多少肉,只有那雙細長的眼睛還有點生氣。我扶他到院子裡去曬太陽,清月摘了一朵花戴在我頭上,笑得陽光燦爛:“這樣子就更像了。”
心酸的話題我已經不想再觸碰,逃避他的一臉笑意:“我再問你個問題,你爲什麼會練《冷香訣》?”
“那是什麼東西,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清月的反應讓我驚訝,可是我仍然不死心地問下去:“那你認識柳逸晟嗎?”
“不認識。”清月茫然地搖頭。
“真的?”
“真的,啊,你不要再問了,那不是我,你去問那個滿身都是紅口子還跪在他腳邊的那個人,那是他不是我,你知道的對不對?”清月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彷彿我就是判官,那一刻我幾乎要動搖了,可是這樣下去他的記憶何時能恢復?清月還在搖我的肩膀,抓住他的手向下一帶,整個人幾乎都要摔進我懷裡,將他拉開一點,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清月。”
墜入深淵,他的眼睛空洞洞的望不到底,握住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快要把我震掉:“不,不是的,你說謊你騙人!我怎麼可能是他,我和他哪裡像了?他那樣,我這樣。”清月突然抱住我,脖子往後一仰,臉上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又從背後制住我的身體,往前一挺,臉上做出很舒服的表情。
我被他扳來扳去如同一個木偶,那廂走廊上白沐風的扇子收了起來,幽幽地嘆了口氣,明鏡道:“他不是普通的失憶,他是刻意地要忘記一些不願意想起或不敢面對的事情,除非他自己願意去回憶,不然很難讓他再恢復記憶。”
白沐風驚歎道:“照你這麼說,清月宮主八歲以後的記憶都是不堪回首的?”
“也可以這麼說。”明鏡道,視線聚焦在不遠處的兩人,慢慢收攏,回到手中的那本秘籍上。也許火蓮本就沒有勝算,可他還是拿回來了。那場比武是江湖歷史上罕見的平局,由於雙方戰到最後都躺地上爬不起來了,再加時也只是白費力氣,公平起見,《菊香》的兩部秘籍一人一部,火蓮拿了《晚豔流風》,柳逸晟拿了《冷香訣》。
“哇哇哇……輕、輕一點!”火蓮抓着我的手叫得齜牙咧嘴,睜開一隻眼可憐巴巴地看我手上蘸了藥的小棉籤。我無奈地笑笑,靠過去柔聲哄道:“蓮兒乖乖的,一下下就好了,都忍到現在了還怕這一點點痛麼?”“嘿嘿,這倒也是。”火蓮嘴角一彎,笑得邪佞又曖mei,手臂抖了抖,我的心那叫一個顫,哭哭笑笑的,比隔壁的武瘋子鐵三還牛。
“唰”地一下掀開被子,我的手裡還捏着根棉籤就被他拽上了牀,一腳踢下被子:“礙事!”頭頂一片烏雲,火蓮的胸膛上還纏着白紗布,有一道傷口從頸項處一直延伸到腰際,手顫顫地撫上去,被他抓住了:“小ju花兒,嗯?”拖長了尾音,被他喚的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的傷還……”
沒說完就被他一口打斷:“都忍到現在了,還怕這一點點痛麼?嗯?這不是你說的嗎?”
情急之下,拿出了最後的武器,一根棉籤點上去。一聲殺豬似的慘叫,身上一沉,壓下來一隻怪物,“小ju花,你完了。”翻個白眼暈了過去。
武林大會告於段落,時隔六年火蓮再次奪冠,雖然是個並列第一但也爲蓮神教拉來了不少人氣。走的時候,風風火火,騎在馬上簡直就是狀元遊街,姑娘們提了親自繡的香囊荷包一大清早守在霽雪山莊的大門口,隊伍沿着彎彎曲曲的小徑一直排到了村頭。易了容的葵姬對着眼淚汪汪的姑娘們彌勒佛一般點頭哈笑,鳶尾、百合、紅桑幫忙接過一隻又一隻繡了百年好合圖案的香囊,笑到嘴角抽痛。
我悄悄撥開簾子的一個角:“這麼多姑娘等着你呢,當真捨得離開?”
火蓮翹起二郎腿,往嘴裡扔進一個剝好的糖炒栗子,嚼得津津有味,“說實話還真有些捨不得。”
眼角瞥見屋頂上的一抹紫色,幾翻跳躍就跳出了視線。火蓮都傷得那麼重,想必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擔憂地望着遠處那一片碧藍的天。
“那小子拿了《冷香訣》去一定沒什麼好結果。”火蓮架起腳仍然優哉遊哉地晃盪着。
我正望着外面愣神,突然一隻手拉了拉我的衣角,回過頭,清月笑盈盈地看着我,不知爲什麼每次見他笑心裡就是一陣絞,我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菊哥哥要走了,月兒回去也要乖乖的,一路上不要到處亂跑,多聽紫藤和暗雨哥哥的話,知道沒?”
清月的眼睛開始充水:“菊哥哥不要月兒了嗎?”
我沒有回答,一旁火蓮不耐煩地道:“小屁孩快下去,你菊哥哥是我的。”
“你閉嘴。”一句話衝出口就有些後悔了,忽略火蓮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開始安慰清月,好不容易哄幹了眼淚,許下過兩天就去看他的承諾,清月才鬆開我的手,在我臉上舔了一口,一溜煙逃走了。
“調情調完了?”火蓮冷冷地開口。
“恩,啊?”擡起頭,他正看向窗外。
第二次看到他冷然的樣子,六年前白沐風離開的時候他也曾露出過這種表情。同樣是離開,只不過這次是清月。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無知少年了,可爲什麼還是要不起這份感情?摸到隨身攜帶的那支銀簪,手就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