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爲首的尊貴帝王臉色說不出的難看,清風拂過,他的腳步聲異常的沉重,連遠處的納蘭宣都感覺到他的父皇今日心情不好。
這讓他不自覺的看向納蘭蕭的方向,心中懷疑會不會是這個蕭王從中作梗,在父皇的面前說了他的不是……
越是深想,納蘭宣的眼神越是不悅,他狠狠的瞪了納蘭蕭一眼,隨後撩開衣襬迎上前去,臉上再一次恢復了討好的淺笑,“父皇,您怎麼來了?”
水榭中的衆人當即跪下身來,正要行禮,卻被祺皇一揮手不耐煩的制止了。
“都免了吧!”他緊皺着眉頭看着桌上那隻燒鴨,犀利的目光落在納蘭宣的臉上。
這個太子,如今御膳房的膳食已經不能滿足他了嗎?還要命人讓宮外送這什麼燒鴨來,莫非他不知道如今京都之中是個什麼情況?
“父皇,您坐。”納蘭宣一臉謙虛自律的模樣,儼然將方纔手掌生殺大權的威嚴感拋之腦後。
蘇依依安靜的站在角落裡低垂着眼,卻感覺到一股犀利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不經意的擡起頭來,看着立在祺皇身邊那一道挺拔的藍色身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
這幾日不見,納蘭蕭怎麼像突然間老了十歲一樣?
原本俊朗的五官彷彿蒙上了一層歲月的霜,本應該猶如陽光般健康的肌膚也多了些許疲憊的細痕。那曾經充滿了無盡自信的深邃瞳仁,似乎掩藏了許許多多旁人看不懂的深沉,好像看任何的事物都帶着幾分懷疑。
在蘇依依的印象之中,納蘭蕭應該是那種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俊美男子,而現在,他那緊抿的薄脣微微壓抑,脣上還留着些許鬍渣,彷彿剛剛經歷過何等焦躁煩心之事般,渾身透着一股難以掩蓋的不安戾氣。
咳咳……不關她的事情對吧?蘇依依覺得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影響納蘭蕭的心情,讓這名男子如此折磨自己的精神和身體。
納蘭蕭分明注意到蘇依依略顯心虛的眼神,當即輕哼一聲,早已經將她認定是太子之流。
那犀利的目光只是輕輕從蘇依依的身上掠過,倒是讓這小女子鬆了口氣,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她是易了容纔出來的,不知爲何,她竟是覺得納蘭蕭十分容易認出她來,或許是心理作祟,總覺得再次見面,納蘭蕭可能會掐住她的脖子讓她還三小姐的命來……
想到這兒,蘇依依不由得抖了抖身子,總覺得自己真的是造孽太深……
“方纔有人來報,說是你這兒發現了感染瘟疫之人?”
祺皇的語氣說不出的嚴肅,他一瞥四周瑟瑟發抖的宮人們,只要一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消息的真假。
“父皇是聽哪個狗奴才造謠生事?兒臣這兒纔不會有感染瘟疫之人,若是有,也會被兒臣燒死,絕對不會節外生枝。”
納蘭宣臉上露出了難看的笑容,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可是卻難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只聽啪的一聲,祺皇突然一掌重重的拍在桌面上。
“太子!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這震怒的聲音嚇得太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緊皺着眉頭,“父皇,兒臣……”
他注意到納蘭蕭冷漠的眼神,當即忍不住怒從中來,“蕭王,是不是你在父皇的面前說了什麼?”
“混賬!太子,朕沒想到你今日竟是變得如此多疑?朕聽聞你這兒發現了瘟疫而不上報,若不是蕭兒說興許你不知情,朕也不會親自來看看,沒想到你居然懷疑到自己兄弟的身上!當真是好壞不分,朕實在懷疑日後這江山若是交給你,你豈不是會聽信讒言罔罪忠良!”
什麼?納蘭宣微微一愣,聽着父皇的意思是,蕭王還在他的面前替自己說情了?
這怎麼可能……
“父皇,是兒臣的錯,兒臣也只是一時情急。”
“朕要聽實話,你這兒可是發現了瘟疫之症?”在別的事情上,太子胡來祺皇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這瘟疫一事可馬虎不得。
他已經命御醫趕往京都查探民情,可萬一這病已經蔓延到了宮中,祺皇覺得事態已經快要失去控制……而如今丞相蘇文又重病在身,身邊可以信任之人少之又少,只覺得似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了京都的天空,讓他隱隱不安。
“沒有!方纔只是有人衝撞了兒臣,所以兒臣才略施小懲,絕對沒有父皇想象的那麼嚴重。”
要是讓父皇知道自己還和那感染了瘟疫的美人親暱過,只怕很快就要將他關起來,到時候發生些什麼事情,就無法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嗎?”祺皇顯然不信,自己生的兒子難道不了解?
“當然是真的!兒臣什麼時候騙過父皇?”
“……你什麼時候說過實話?”
“……”納蘭宣猛地咳嗽了一聲,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父皇不信兒臣的話,總應該信神醫的話吧?”
神醫?
祺皇順着納蘭宣手指的方向望向蘇依依,怎麼,太子想說這瘦瘦小小的年輕公子是神醫?
“父皇,這是兒臣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神醫大人,此人醫術高明,在民間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對他的醫術讚不絕口!在民間頗受百姓擁戴,乃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求啊!”
喂喂喂,這麼誇她,她可要驕傲的啊!
太子殿下把她誇得這麼神乎其神,好像他親眼見過一樣……不去發展青樓事業真的可惜了!光是想想,她就能猜到那廣告標語會有多麼的精彩多麼的引人入勝!
蘇依依已然注意到祺皇打量的目光,她當即往前跨了一步,“草民,參見陛下。”
“免禮吧,聽說你是神醫?”祺皇微微挑了挑眉,語氣中儼然帶着不信。
不是您兒子說的麼?我說您信麼?
“父皇,不如讓他替父皇把把脈,方纔他只是輕輕一下,就將兒臣身上所有的病症都說出來了,連之前遭到襲擊的事情他都知道!”納蘭宣有些迫不及待,心想着要是將這神醫引薦給父皇,也等於自己爲這一次的瘟疫做出了重要貢獻!
蘇依依的嘴角不由得一抽,她真的很懷疑憑太子的智商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還讓她給祺皇把把脈,巴不得自己的父皇有病嗎?
難道是上一次被襲擊,傷了腦袋?
果不其然,祺皇冷哼一聲,好不容易纔壓下了自己的怒火,要不是念在納蘭宣先前受了重傷,幾位御醫都說會留有些許症狀,自己才能處處忍耐得過且過。
蘇依依深吸了口氣,“草民何德何能,擔此神醫之名,不過是借皇上之光,百姓支持而已,着實不敢擔當。”
此時此刻,蘇依依滿臉印着“正氣”二字,好像在說誰再叫她神醫,她就跟誰急!要知道她可不是靠名號吃飯的,她靠的是實力,什麼叫實力?看看百姓們的支持就知道了!
祺皇微微挑了挑眉,沒想到這人年紀輕輕,舉止卻十分得體,當下怒火便消了幾分。
“既然你在百姓之中口碑如此之好,朕就信你一回。如今京都之中的瘟疫,你瞭解多少?”
蘇依依臉上的神色漸漸收斂,“陛下可是關心百姓的死活?”
“大膽刁民,怎麼跟陛下說話的?”祺皇身後的大公公當即冷喝一聲,蘇依依卻是目不斜視,“倘若陛下在乎百姓安危,爲何要讓蕭王命人聚集百姓們的救命藥材,不予隨意使用?”
“你說什麼?”祺皇眉頭一蹙,顯然沒有反應過來蘇依依話中的意思。
連同納蘭蕭,眼底也流露出幾分疑惑。
納蘭宣心中不由得一顫,他哪裡能想到蘇依依突然會提起這件事情。
假借蕭王之名困住京中所有藥材,此事定要讓父皇知道,但他的計劃是等百姓暴動之後,再由自己在父皇面前參蕭王一本,那才能達到他的目的!如今當着蕭王的面……
蘇依依無視着納蘭宣不斷示意的眼神,“草民進宮之前,這位將軍說奉蕭王爺之命,不許京都之中的藥鋪任意發放救命藥材給感染瘟疫的百姓,莫非陛下和王爺都不知情?那就奇怪了呢。”
咕嚕。
一旁的將軍默默的吞了下口水,他總算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天坑之中!
太子殿下,這、這可怎麼辦?他當即向納蘭宣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只可惜太子此刻也慌了手腳。
“神醫大人,不要胡言亂語!蕭王怎麼會做這種事情,一定是誤會!誤會!”納蘭宣的眼中透着狠厲,彷彿在警告蘇依依再多說一句的話,就要她人頭落地!
然而,一直沉默的納蘭蕭,卻是緩緩開了口。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輕輕的沙啞,蘇依依眼中一閃,這嗓子,好像是喝了幾日幾夜的烈酒遺留的症狀。
“本王也很想知道,是何人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再栽贓到本王頭上的。”
納蘭蕭說這話的時候,不忘深深的看了納蘭宣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說,是你嗎?本王怎麼看都覺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