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廷的呼吸有些沉重,被卓爾雲維那麼一抓,他的頭髮更加的散亂。
無神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波動,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又是雙腿一軟。
“你……”
納蘭蕭立刻伸出手去扶住了他,不想卻是被他一手撥開。
“多謝王爺,末將無礙……”
“無礙?你這叫無礙?當初那個文質彬彬的江雲廷去了哪裡!”納蘭蕭忍不住冷喝一聲,連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爲何要多管閒事。
或許他是因爲看見了現在的這名男子,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有那麼一段時間,自己也是不斷的用酒來麻痹自己,不修邊幅,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甚至一度對所有的事物失去了興趣。
後來自己走出來了,十分的幸運,他將全部的精力投注在手中的職務之上,努力的不去想那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直到時間的推移,他開始能夠平靜的回憶過去的一切,只剩下一絲淡淡的不甘心。
這時,江雲廷突然胃中一陣翻滾,當即推開了納蘭蕭趴在了一旁的花叢之中連連作嘔。
這副失態的模樣,讓這名男子蒙上了一片絕望悽慘的氣息。
納蘭蕭深深的吸了口氣,“就當本王高看你了!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拿得起放不下的男子!枉費她如此在意你!”
她?
他說的是哪個她?
江雲廷擦乾了自己嘴角的污漬,那低沉的聲音傳來,“王爺可知道,從前的我有多麼的討厭你。”
納蘭蕭只是安靜的看着他,並不言語。
“從前的三表姐總是看着你,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再癡戀於你,沒想到……竟然是天意弄人。而如今,我卻是這般的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的無能爲力,討厭自己的搖擺不定,討厭自己,連替表姐討回公道的能力都沒有。”
“那你就下個決心,是要報仇還是要放下,別這樣婆婆媽媽!”
江雲廷已經坐下身來,臉上帶着一抹苦笑。
“我更討厭自己,竟是對那假的表姐心存不忍,我不想殺她,我不想……”
雖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兩人曾經相處的時光卻不是假的。
他能夠感覺得到她的信任,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越發覺得自己真是個小人!
現在才說不想?所以是酒後吐真言嗎?
納蘭蕭輕嘆了口氣,如今想來,從前的蘇依依受萬人唾棄,而直到她真的離開了以後,卻也有人,爲她傷心爲她難過爲她掙扎着。
或許她在天之靈,才讓另一名女子出現,爲她討回從前應得的一切。
而他們這些有眼無珠之人,卻註定要悔恨終身!
這是一種報應,她給的報應。
“既然你已經嚐到了這種傷,就不要讓無辜之人也被拖累了!你與託國公主之事本王不便插手,但倘若你不喜歡她,就說得清楚一點,也不要因爲你們之間的事情壞了國家大事!”
江雲廷的眼中微微一動,託國公主她……
“倘若找不到公主,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託國雖然不及我們祺國強大,但是他們兵馬強健,男子驍勇,若要與我們祺國對抗,到時候怕是局勢難以控制,邊境的百姓生靈塗炭那是在所難免的。”
一陣沉默之後,江雲廷已經緩緩擡起眼來,“末將明白了。”
納蘭蕭沒有再說話,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需要時間讓自己好好的思索一下接下來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名男子擡眼望向天空,看着那死氣沉沉的宮瓦,心中卻是有一種預感,只怕祺國就快要變天了。
……
寧靜的山莊之內,清幽的花園裡傳來一陣陣輕微的腳步聲。
“大哥,殿下帶回來一名女子,是真的嗎?”
“聽說還有孕在身!難道,殿下終於……”
幾名侍衛面面相窺,眼中流淌着的興奮之光根本壓抑不住。
不想啪的一聲,身後的侍衛長一巴掌拍在這個人的腦袋上,冷漠的聲音傳來,“那是相府的三小姐!”
“相府的小姐?這不錯啊,正好與殿下般、般配……”等等,他說什麼,相府的三小姐?不就是那個有名的花癡草包嗎?
不,雖然如今已經不能這麼稱呼人家了,但、但……
“那孩子,是咱們殿下的嗎?”
“你說呢?”
“……”看這表情聽這語氣,就不是了?
衆人當即長長的嘆了口氣,立刻有人驚恐的擡起眼來,“那那那那,那殿下該不會是打算……這叫買一送一?”
啪的又是一聲脆響,這人的腦門又捱了一掌。
這下,衆人皆是用一種活該的眼神看着他。
“你們在說什麼?”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這些侍衛當即咻的一聲站成了一列,挺直着胸膛一副方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一股苦澀的藥味從納蘭玉的手中傳來,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膏,臉上疑惑的看着他們。
衆人當即垂下眼來,不該與之對視。
納蘭玉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擔憂的望向千面的屋子。“她可是醒了?”
侍衛長立刻站了出來,“蘇姑娘還未清醒,殿下,這等粗活還是交給屬下來做吧。”
他正要伸出手去接過那碗藥膏,卻是被納蘭玉輕輕的避開。
“不必,你們在外面等着。”
什麼?
這侍衛長的手還在半空中,卻是沒有反應過來納蘭玉話中的意思。
屋子裡頭可就只有蘇依依一個人,不,還有一隻小猴子。
但這也算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與禮不符吧?
納蘭玉已經帶着清風緩緩而去,而衆人卻是齊齊看向侍衛長,那個眼神好像在說,大哥,你看,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們?
要知道五殿下向來懂得與女子保持距離,這什麼三小姐……居然能讓殿下如此不避嫌?
不行,他們可要把嘴巴管牢了,絕對不能走漏半點的風聲!
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那乾淨的白玉靴輕輕的跨了進去。
榻上的女子安靜的躺在被褥之中,一張臉慘白之極。好像渾身的血液都已經流乾,只剩下一具蒼白的空殼。
她的呼吸極其微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消失。
納蘭玉久久的站在榻前,眉頭不由得緊緊鎖着。
她身邊那隻小猴子看起來極其不安穩,時不時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口中發出咕嚕嚕嚕的警告聲,好像在夢境里正經歷着什麼艱難的事情。
之前大夫已經替她看過了,身上多處重傷,最嚴重的便是腳踝處那一個好似被利器貫穿的窟窿。
若不好生調理,只怕日後行動會有所不便。
好在,腹中的胎兒情況還算穩定,這是萬幸。
究竟是誰把她傷成這副樣子?難道,是夜凰魔君那兒出了什麼事情?
聽說夜凰樓最近在絞殺鬼族中人,難道是鬼族的人傷了她?
納蘭玉心中輕嘆了口氣,他突然覺得,比起自己,似乎蘇依依的命運更加的坎坷。
在那祭典之上逃過一劫,可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納蘭玉低下頭來,看着自己手中的藥膏,就在這時,門外一名婢女跨了進來。“奴婢參見殿下。”
“嗯,聽說你懂得醫術?”
“奴婢略懂一二。”
“她的身上都是傷口,你替她擦藥的時候小心一點。”
那名婢女的目光當即落在了蘇依依的身上,眉頭不由得一蹙。這姑娘的臉色蒼白如紙,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樣子,這就是殿下專程找自己來的原因嗎?
因爲不放心普通的婢女伺候。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對方手中的藥碗,納蘭玉已經轉過身去,“若有其他的事情,再命人告訴我。”
“是。”
就在納蘭玉跨出屋門的那一剎那,蘇依依竟是睜開眼。
那名侍女剛要上前卻是嚇了一跳,正打算轉過身去喚住納蘭玉,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還是先將自己手中的任務完成再彙報也不遲。
“姑娘,奴婢幫你上藥。”
蘇依依沒有回答她,只是空洞的眼神就這樣望着頭頂上陌生的帷幔。
這名女子輕輕的拉開了被褥,忍不住看向這張美麗卻蒼白的小臉。
她的眼神讓人忍不住心中一揪,侍女的動作越發的輕柔,生怕會弄疼了她。可是蘇依依卻好像木偶一般,任由這侍女如何動作,她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接下來的一幕,讓侍女的瞳仁不由得一縮。
這、怎麼會這樣子?
榻上的姑娘好像受到了什麼酷刑,渾身上下都是傷!
明明有孕在身,是誰這麼殘忍下這樣的狠手?
侍女忍不住替蘇依依把了脈,還好,看來是失血過多身子虛弱,腹中胎兒的脈象倒是強勁,真是上天垂憐。
她將那些藥膏輕輕的塗抹在傷口上,手中不小心一抖,本應該感覺到疼痛的蘇依依,卻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望着頭頂。
好像感覺不到任何的痛,又或者說,好像沒有靈魂一般。
怪!實在是怪!這位姑娘該不會已經傻了吧?
“姑娘,如果疼的話,您告訴奴婢一聲也行啊。”
這名侍女擔憂的開了口,然而回應她的,卻只有那空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