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德拉控制着坐騎,以最標準的方式衝鋒。那匹年邁的戰馬快走、小跑、飛奔,踩在地上的蹄子發出雷鳴般的聲音。從它的鬃毛上,不斷有星屑般的白芒灑落。最後那匹馬幾乎是在用飛行的速度前進,帶着阿蒙德拉化作了地面上的流星。
另一方面,阿絲摩蒂斯仰天張開了雙手。無窮無盡的湛藍色從她的身體中涌出,猶如浩瀚的大海。當阿蒙德拉衝進藍色的迷霧中後,他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兩股神力交匯在一起,爆發的威力甚至震動了整片大地。戰馬的腳步因此而愈加緩慢,幾乎快要停了下來。
這時阿蒙德拉舉起了長槍,接着叱喝了一聲。於是遠在數裡外,正在爲人工引發的地震而驚駭的黎雪峰捂住了眼睛。那一瞬間,從阿蒙德拉手中爆發出的金光銳不可擋。緩緩附上長槍的它們竟然融化了地面,讓重新變得迅捷的馬蹄每踩一下都會濺起一片岩漿。羅蘭面色凝重的注視着這一幕,連眼角有血流出都毫不在意。這個黑衣劍士的斗篷獵獵飛舞,讓他看起來猶如荒野上的旗杆。
靠着金光閃耀的長槍開道,轉眼間阿蒙德拉就縮短了與阿絲摩蒂斯之間的距離。二百尺、一百尺、然後是五十尺。他面無表情的繼續衝鋒,直到阿絲摩蒂斯平推出雙手。那個魔女優雅精巧的做出手勢,將纖細修長的手指巧妙的屈伸。她不斷舞動雙手,使得一個可見的藍色漩渦在身前快速成型。隨後阿絲摩蒂斯輕吹了口氣,向着漩渦中心吐出一點星辰般的翠藍。於是那個漩渦有了最爲重要的核心,獲得了屬於自己的生命。
眨眼間,天地變色。阿絲摩蒂斯製造出地漩渦咆哮着旋轉,產生了無以言喻的恐怖景象。它的吸力在一里內帶起了狂風,隨之漫天飛舞的沙石簡直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就連之前讓聖光衝破的雲霧。都支離破碎的被席捲了下來。不知爲何,眼前的景象讓黎雪峰想起了‘世界末日’這四個字。他遙望着那片充斥了神力地死域,只覺得在惶恐中也夾雜了一絲欣喜。
‘或許有一天,我也能……’
黎雪峰不自覺的低下頭,看着自己那泛出藍芒的右手。與此同時,從鋪天蓋地的煙霧五中,一縷燦爛的金光閃出。那是人、馬、武器都籠罩着奪目光華的阿蒙德拉。他皺着眉頭以槍尖引路,分開神力的阻隔。阿蒙德拉就這樣跑完了最後的距離。然後一槍挑在漩渦地中心。
無論是黎雪峰還是羅蘭,他們都沒能看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因爲在阿蒙德拉與阿絲摩蒂斯的神力對抗下,他們之間的空間塌縮了。一個漆黑無光的球體在阿蒙德拉地槍尖前產生,接着湮滅。它的存在不超過萬分之一秒,引發的爆炸卻蕩平了數裡內的一切!
在這個彈指即逝地過程中,黎雪峰只遙望到閃光、黑暗、然後是驚天動地的巨響。殺人的烈風隨之產生,迸射向四面八方。它們裹着大小不一的石塊,一路摧垮了所有遇到的東西。還把黎雪峰和羅蘭掃離地面。拋進了空中。
全靠有石膚術的庇護,黎雪峰纔沒有受傷。他竭盡全力,才能用飛行術穩定下來。接着黎雪峰一把抓住羅蘭的手,替那個被暴雨般的亂石追打,猶如風中枯葉般地黑衣劍士施展出了力牆術。渾身瘀血的羅蘭這才能放下擋住自己的慕戀。勉強向黎雪峰致謝。稍後,他們驚訝的發現,原先身處的山坡已經消失。那座百尺高的小山只剩下一點點的根基還留着,其餘的部分全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直到四周風平浪靜後。黎雪峰纔敢撤去力牆術。他帶着羅蘭緩緩降落到地上,接着心有餘悸地說道:
“真是走運,我們竟然活下來了。”
“是地,看來那個叫阿絲摩蒂斯的女人確實沒打算殺我們……”
說到這裡,羅蘭苦笑了一下。他就地坐倒下去,然後一邊撫摸腫起來地臉頰,一邊面若死灰的說道:
“我實在是太天真了,還以爲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去報仇。……老師大概會在另一個世界嘲笑我吧?只要巴伊納有阿絲摩蒂斯一半的力量。我就連傷到他的機會都沒有。這些怪物……老師當年究竟是憑什麼與巴伊納一戰的?”
“天知道。”
黎雪峰聳聳肩,勉強露出的笑容比羅蘭的更難看。他望着還灰濛濛一片的遠方,接着有些遲疑的說道:
“嗯……要不要去看看結果?”
“我奉陪。”
羅蘭吃力的站起,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塵。他把慕戀扛到肩上,然後斟酌着說道:
“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應該已經沒有對付我們的餘力了。對了,那個聖武士好像是你的熟人?剛纔我聽到你叫他的名字。總之,無妨去查看一下吧。而且我得去拿回天魂和魅影。否則損失就太慘重了。”
“希望它們的價值高於你的性命。”
黎雪峰搖搖頭。嘆了口氣。事實上,讓他想去一探究竟的原因。除了單純的好奇外,還有種無論如何都要跟阿蒙德拉談一談的衝動在裡面。黎雪峰想告訴那個聖武士,維羅尼阿卡就在黑日城中。此外,他還希望阿蒙德拉去見一下沙洛。不管這麼做的結果會如何,黎雪峰都能解開自己的心結。——對他而言,曾經一直停留在傳說中的阿蒙德拉是夢魘,和縈繞不去的幽靈。即使沙洛坦白過心聲也好,黎雪峰也認爲自己必須堂堂正正的與阿蒙德拉做個比較。
黎雪峰在心中發誓,只要見到阿蒙德拉的沙洛流下一滴眼淚,他從今後就將棄絕對那個深淵之女的妄念,並離開黑日城。因爲黎雪峰絕不願意當替代品,和感情的垃圾桶。他憎恨受人玩弄的感覺,尤其是被自己重視的人視作傀儡。
這些思緒在剎那間流過黎雪峰地心底,讓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羅蘭看着黎雪峰忽而微笑。忽而咬牙切齒,覺得頗爲好奇。只可惜他終究猜不出黎雪峰在想些什麼,只能用力一拍手後說道:
“行了,我們走吧!”
“……好。”
回過神來的黎雪峰愣了一下,接着倉促的點了點頭。他忽然覺得,自己現在要冒的風險,竟然不比與阿絲摩蒂斯一戰要差多少。——人只有在失去的邊緣,纔會真正的懂得珍稀。在做出了殘酷的決定後。黎雪峰迴憶起了沙洛地一顰一笑。還有那個深淵之女以成人姿態出現時,所擁有的絕代風華。畢竟在舞會結束的那晚,沙洛的一吻觸動了黎雪峰的靈魂。
不過即使如此,黎雪峰也沒有改變想法。在強烈的感情驅動下,他用力的邁出腳步。自從恆定了飛行術以來,黎雪峰還是第一次用兩條腿走了那麼遠的路。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時間,才抵達爆炸地中心點。但在逐漸飄散的煙塵中,黎雪峰發現了阿絲摩蒂斯。那個渾身是灰的魔女顯得有些狼狽。正在用手指梳理頭髮。而且她正面的衣服已經支離破碎,裸露出了肩膀至小腹的大片雪白。
“喲,你是擔心我纔回來地嗎,吾愛?”
見到黎雪峰後,阿絲摩蒂斯妖媚的笑了起來。她毫不掩飾的挺胸。讓高聳的柔軟傲然挺立。黎雪峰擡起頭,從阿絲摩蒂斯那圓潤地雙肩看起,一路將視線下移,經過了起伏的山巒。直到平坦的小腹,和纖細的腰肢。最後黎雪峰把目光從阿絲摩蒂斯暴露出來的修長雙腿上收回,接着不屑的嗤了下鼻子。——雖然這是具堪比成年沙洛的**,但還是打動不了此時此刻的黎雪峰。
這個反應打擊了阿絲摩蒂斯,使她地臉僵硬了起來。其實這個魔女極少暴露自己的身體給別人看,更不會讓人哪怕僅僅只是加以一指的觸摸。在萬不得已,必需親自出馬施展**陷阱時,阿絲摩蒂斯通常會附身於美貌的娼婦身上。她不介意垂青於有資格的人。與他們共度**,但前提是利用別人的身體來享受。所以阿絲摩蒂斯有污穢的靈魂,和依然不染纖塵的軀殼。這是屬於她地矛盾,正如許多人會沒有理由地謹守某個原則一樣。——無論在其他人的眼中,這看起來有多荒誕。
於是阿絲摩蒂斯感到了憤怒,不過她沒有說什麼。因爲金色地光華已經在不遠處再度亮起,穿破了重重煙霧的阻隔。這個魔女沒有餘力,也沒有必要再和阿蒙德拉打上一回合。所以她打開一道傳送門。並向黎雪峰送去了一個飛吻。
“再見。吾愛。請記住,我們會重逢的。套用一句俗氣的話:這是命中註定的事情。你逃不開我的渴求。”
“那可真是莫大的污辱,女士。你竟然會認爲自己被命運操控着,而我則堅信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我們的道路沒有交點,你愛去哪就去哪吧。”
黎雪峰淡淡的回答道,將從羅蘭那裡聽來的話稍加修改便說了出來。這讓阿絲摩蒂斯微微一怔,然後她‘吃吃’低笑着說道:
“太棒了,吾愛。今天已經我見識了你的頑強,你的智慧,和你的勇氣,現在你又展現出了自己的深度。小心點,我可是真的會愛上你哦。到了那時候……你絕對會無處可逃。”
說完,阿絲摩蒂斯跨進了傳送門。她消失在其中,只留下一連串悅耳的笑聲溶入風中。
直到傳送門化作魔法微粒飄散,黎雪峰才舒了口氣。他緩緩轉身,望着不遠處的騎士問道:
“阿蒙德拉?”
“你認識我?”
“聽過很次了。”
黎雪峰慢吞吞的回答,同時仔細的斟酌着每一個字。不過他很快就不耐煩了,因爲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太多。於是黎雪峰改變了審慎的態度,開門見山的說道:
“維羅妮卡女士在黑日城裡。”
“哦,是嗎?”
阿蒙德拉低着頭,似乎毫不在意。這個反應讓黎雪峰大爲驚訝——他自以爲拋出去一顆炸彈,還在等着看結果。但阿蒙德拉卻沒有預料中的激動,還把啞掉的炸彈丟還給了黎雪峰。當黎雪峰陷入沉默的時候,那個聖武士輕揮了下手,把已經扭曲變形的長槍拋開。接着他拔出佩劍,指着黎雪峰問道:
“你是誰?爲什麼知道我的事情?我能感覺得到你擁有神力,還有來自深淵的力量。這讓我懷疑自己的任務不像原先想象的那麼簡單,所以你最好做個適當的說明。”
“否則呢?”
“你想試試看?”
“試試也無妨。”
對於阿蒙德拉的要挾,黎雪峰有生以來第一次用森然的語氣做出回答。這讓阿蒙德拉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差點就爆笑起來。但黎雪峰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他走到距離戰馬十步的正前方,然後靜靜的說道:
“來吧,我們試試看。”
黎雪峰還轉過頭,向着旁邊喊道:
“羅蘭,你別插手!”
“……真是古怪的要求。”
羅蘭從陰影中走出,苦笑着說道:
“不過我尊重你的意思,就隨便你吧。”
“謝謝。”
黎雪峰向羅蘭略略躬了下身,接着回過身,凝視着阿蒙德拉。他此刻的心情連自己都搞不明白,而作爲受挑戰的一方,阿蒙德拉唯有接受與黎雪峰敵對的事實。
幸好有人阻止了他們。
在黎雪峰與阿蒙德拉的正當中,費爾南多悄然從虛空中跨出。他神情複雜的望着阿蒙德拉,淡淡的說道:
“你終於來了。”
“是的,好久不見。”
阿蒙德拉垂下劍,微笑着回答道。接着他看到了沙洛,而那個深淵之女也在看着阿蒙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