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三皇子的囚車外被披上了一層黑布,原本這是沒有的,又不是在颳風或者下雨,在這冬日的燕國,能多曬曬太陽,也是一件極爲愜意的事兒。
但黑布,還是給特意加上去了。
密諜司的人簇擁在囚車旁邊,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京城的百姓,眼睛大多是長在腦門兒上的。
但他們可以不怕京城衙役,甚至可以不怕京城的禁軍,因爲禁軍大多都是京中子弟,但他們可不敢腆着臉上去問問密諜司的番子這囚車內到底押運的是何許人也?
底層的百姓只能看個熱鬧,有時連這熱鬧都看得有些雲裡霧裡的,至於具體部分,只能靠各家腦補了。
午後的茶肆裡,有人說是靖南侯進了皇子府邸問責了二皇子,告誡他日後要當太子就得多讀書多自我反省。這屬於政治智商爲負數的猜測。
有人說,是某位皇子得罪了靖南侯,靖南侯進去要那位皇子跪下來奉茶才解了這火氣。這還算有些靠譜。
也有人說,靖南侯不光問罪了那個皇子,還讓手下一個狠人把那皇子的五肢都打斷了,你問第五肢是啥,那人伸手指了指下面。
然後那人被茶客們一人一碗茶潑了出去,吹牛你也得講點實際不是,你這麼個吹法,是當大家都是傻子啊?
全德樓二樓窗戶口,
六皇子左手握着一杯花雕,放在鼻前慢慢的嗅着。
載着三皇子的囚車從下方街道上過去,它將行使向城外專屬皇室的一座園林,那裡有一座湖,湖心有座島,島上有座亭。
湖心亭,是燕國皇室專屬流放姬姓人犯之所,一般人,是沒資格住進去的。
大燕立國以來,光是皇子,就已經住進去六個了,這下,第七個去了。
“哦,是麼?”
六皇子在聽完了身邊張公公的稟報後,有些意外。
“千真萬確,殿下,奴才剛得知這消息後也是被嚇得不輕,那靖南侯,那鄭凡,怎麼真的敢……”
“孤瞭解鄭凡,肯定是時局所迫,他不得不下手。”
“話是這麼說,但………”
“但他下手時,心裡肯定舒坦得不行。”
“…………”張公公。
“殿下,您不是很看好鄭凡麼,他如今做了這樣子的事兒,靖南侯能護得了他一時,那還能護得了他一世?”
你把一名皇子給廢了,而且是把他的五肢都砸斷,堂堂一個皇族,當今陛下的子嗣,你說廢就廢了,陛下怎麼想?所有姬姓皇族怎麼想?
“依奴才的看法,若是真的迫不得已,還不如直接將三殿下給………”張公公做了一個咔嚓的手勢,繼續道:“現在三殿下還活着,雖是廢人一個,但他只要活在湖心亭一天,無論是陛下還是其他皇子,誰要是想起了他,估計就得想起那鄭凡。”
“叫你查的事兒,查好了麼?”
六皇子岔開了話題。
“哦,回殿下的話,查好了,齊思淼府上失蹤的那個家丁確實是被李英蓮的人給綁走的。”
“那可能今晚的天成湖畔,會多一具無名浮屍了。”
六皇子抿了一口杯子裡的花雕。
“殿下早猜到了?”
“這倒沒有,孤又不是神仙,但說實話,還是三哥和那幫書呆子,真的是書讀多了,腦子給讀傻了。
齊思淼心甘情願地做我三哥的死間,但其一封封信,一道道佈置下去,豈能完全瞞得住我二哥的所有耳目?”
“這麼說,二殿下那邊,早就知道齊思淼在揹着他替三殿下做事?”
“豈止是我二哥那邊啊,二哥的母族雖是田氏,但田氏自打鎮北侯入京之後,就一直在策劃着南北二侯封王之事。
宮中的那位皇后娘娘,自打登上後宮之主的位置後,更是一直謹小慎微地在過日子,該拿的,她已經都拿了,無論是她自己頭頂上的鳳冠,還是她兒子的儲君之位,都已經很穩妥了。
我那二哥,兩樣助力,一是田氏,二是宮內的皇后娘娘,這兩尊大山不動的話,我那二哥根本做不成什麼事兒的。
總不可能真的想當然地領着京中禁軍直接造反清君側請父皇登太上吧?”
“喲,殿下,慎言,慎言吶!”
“孤心裡有分寸,尹城外的刺殺還牽扯到了晉國天機閣的人,這麼說吧,就算是我那二哥親自着手要安排這件事,田氏和皇后娘娘都斷然不會允許他這般做。
皇后娘娘要的是平穩,把日子安安生生地過下去;田氏要的是藉着這次鎮北軍和朝廷的對立,推田無鏡上靖南王的位置。
這麼鬧一場,反而是把靖南侯擱在火上烤,過猶不及了。
田氏不會這麼做的,皇后娘娘也不會這麼對她自己的親弟弟同時也是她在外庭最大的依仗的。”
“但他們還是這麼做了,所以……”
“這就意味着,他們有足夠的利益去克服之前的不願意,我二哥現在還沒被父皇正式冊封爲太子呢,就算是真的已經入主東宮了,身邊的競爭對手,當然也是能少一個就少一個的好。”
“這……這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啊。”
“可笑我那三哥妄想通過齊思淼來借刀殺人,卻不知道,人家則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也還了一個借刀殺人。”
“這麼說,那個齊思淼府裡的小廝就是……”
“對,應該是在今日靖南侯進京後就控制起來的人證,估摸着齊思淼背結孤那三哥的物證也應該早準備好了。
這是爲了以防萬一,預備的一手,關鍵時刻可以爲自己洗脫嫌疑,同時將刀口指向孤那三哥。
現在,可能二哥府邸裡的李英蓮,正忙着焚燒先前準備好的物證吧。”
“殿下,也就是說,今日的靖南侯,其實是在和二殿下唱雙簧?”
聽到這個問題,
六皇子放下了酒杯,張公公心領神會地給重新斟酒滿上了。
重新拿起酒杯的六皇子又將酒杯放在了鼻前,慢慢地嗅着,緩緩道:
“田無鏡是田無鏡。”
“這………殿下,恕奴才愚鈍。”
“你這麼想就好了,若我那二哥真的能和靖南侯唱起那雙簧,也就不用在今日就下手把洗脫自己罪名的人證物證都急急忙忙地準備好了。”
“殿下這麼一說,奴才明白了。”
“另外一件事呢,許文祖赴任過尹城時,是受哪位好友之約上門拜訪了?”
“回殿下的話,這事兒也查到了,是致仕在家的翁雙友請的許文祖,翁雙友是在觀察使的位置上退下來的,老家就在尹城。他和許文祖有一段香火情,當初許文祖曾在他手下認過職。”
“也就是說,如果那一日不是那翁雙友邀請,許文祖很大可能就不會在驛站逗留了是吧?”
“回殿下的話,尹城距離南望城,快馬的話,也就半日功夫。”
“翁雙友是在哪裡出仕的?”
“三石。”
Wшw☢ TTkan☢ co
“三石?軍職還是文職。”
“先是軍職之後再轉的文職。”
“三石,呵呵,三石鄧家,孤那四哥啊,是他在裡面幫忙加了一包料。”
“四殿下?那四殿下爲何這般做呢?”
“估摸着手癢吧,就像是你走在河邊,看見湖面上有一羣鴨子過來,你大概也會手癢忍不住想撿起一塊石頭砸過去玩玩兒。”
“這………”
張公公心裡一時有些冒着寒氣,這件事中,竟然有三位皇子的身影存在。
六皇子則慢悠悠轉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問道:
“張公公,烏川產佳釀,這是四國聞名的,就是蠻族人和西方人也都認這一句話,那你可知烏川佳釀,以哪兩樣爲最?”
“自是女兒紅和花雕。”
“那你可知女兒紅和花雕,有何區別?”
“這,殿下,恕奴才才疏學淺,奴才倒是私下裡曾偷偷喝過,只知道都是世間好酒,但二者之間有什麼區別,是真的分不出來。”
“其實,酒,是一樣的。”
“一樣的?”
“對,是一樣的,都是烏川人家在自家女兒滿月時埋下的酒。等女兒長大出閣那天挖開,取出酒罈,這酒,就叫女兒紅了。”
“倒是酒如其名,那花雕呢,殿下?”
“女兒夭折,未能出閣,這酒挖出來,就叫花雕了,亦是花凋。”
“嘶……”
六皇子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酒水,
不理會張公公的面色,繼續道:
“我聽說,父皇每有一個兒子誕生時,都會命魏忠河去埋下一罈酒,至今,魏忠河應該已經爲父皇埋下七罈了。”
“這個事,奴才在宮裡時也曾聽聞過,只是這魏公埋酒之地甚爲隱秘,一般人根本就發現不了。”
“那你說說,今晚,我父皇會不會讓魏忠河去起一罈出來,像我這般坐在御書房裡慢慢地品呢?”
“殿下,殿下慎言啊,慎言啊!”
張公公嚇得馬上起身把窗戶關了起來。
六皇子卻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繼續品着自己的酒。
“殿下,奴才雖說自小被淨身送入了宮,但那也是家裡兄弟太多,家裡快吃不上飯了,這才被爹孃含着淚送進宮的,奴才雖然這輩子做不成男人了,但奴才可一點都不怨恨自家爹孃,奴才雖是個閹人,但也明白虎毒不食子的道理,殿下,您心裡可千萬不能有怨懟啊。”
“怨懟?虎毒不食子?”
六皇子抿了抿嘴脣,
“他一隻手抱着我誇我聰明一隻手下摺子讓田無鏡屠滅我外祖父滿門時,可曾想過虎毒不食子?
他命魏忠河賜我母妃一襲白綾時,可曾想過虎毒不食子?
他讓我像狗一樣活在世人眼中時,可曾想過什麼虎毒不食子?”
“殿下,殿下啊!!!”
張公公嚇得跪倒在了地上。
“三哥成了廢人,你以爲我父皇他會傷心麼?不瞞你說,剛剛押送三哥的囚車過去時,我心裡還有點悽悽然呢,但我告訴你,他不會,他絕對不會!
他會很開心,他會很得意,他會覺得值!
你知道靖南侯爲何執意抗旨不尊,爲何執意要廢掉父皇一個兒子麼?”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因爲靖南侯心裡有怨氣,靖南侯心裡不平衡,不借着一個由頭,廢掉父皇一個兒子,他心意難平!
父皇也清楚,所以他單單讓魏忠河去傳旨,卻未讓魏忠河帶人馬前去,而且故意延後,父皇沒等靖南侯入京時就下旨,也沒等靖南侯到皇子府邸門前時下旨,也沒等靖南侯質問我二哥時下旨,卻偏偏在我三哥暴露時,旨意到了!”
六皇子的面容有些扭曲起來,
“這哪裡是兒子,這哪裡是兒子,這分明是他手裡的籌碼,是他手中的牌,他只要覺得值得,他只要覺得合適;
就能毫不猶豫地打出去,毫不猶豫地丟掉!
這就是,這就是,
我的好父皇!!!”
…………
坐在馬背上,
鄭凡整個人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周遭親兵們時不時地也會看向他,如果說,來時路上看他,是因爲鄭凡曾只率數百騎在乾國橫行破城,身爲軍伍之人會本能地佩服的話,那麼現在,則是真正的有些……害怕了。
這可是敢把皇子五肢都打斷的狠人啊!
鄭凡有點飄,像是酒喝多了上頭的感覺。
媽的,自己把皇子給打廢了?而且還把皇子的蛋蛋給砸爛了?
我居然會做這麼殘忍的事?
這不是我的作風啊。
當然,想的更多的是,那以後,該怎麼辦?
要麼繼續抱住靖南侯的大腿,要麼等回去後,帶着翠柳堡的家當直接開溜吧。
乾國是去不得了,晉國呢?
不行,離燕國太近了,那楚國呢?又有點遠……
鄭凡此時的心態,頗有一種爽完後,開始恐艾。
唉……
但當自己砸完最後一刀鞘後,
靖南侯回過身開始離開,
這意味着,靖南侯是想要這個結果的,而自己的做法,比殺了三皇子,似乎更爲讓靖南侯滿意。
得想辦法聯繫一下一起來京的四娘和阿銘了,讓他們幫忙把這件事趕緊傳回去。
就在這時,已經出城的隊伍忽然停下了,鄭凡馬上意識過來勒住了自己手中的繮繩。
先前有點迷迷糊糊的想心思,現在倒是才發現自己前方竟然是一片院牆,白牆綠瓦,在外頭,還能眺望見裡頭的水榭樓臺,還能看見蝴蝶飛舞。
這在冬日裡,可是極爲難得甚至是近乎不可能看見的景象。
在隊伍前方,也就是這座規模宏大貴氣逼人的宅子門口被特意修出來的寬敞大道上,正黑漆漆的跪下了一片人。
只不過,這些人可不是來跪靖南侯的,因爲靖南侯的命令,這支靖南軍隔着老遠就停下了。
而在自己等人的前方,還有一個隊伍。
隊伍的正中央,有一座鑾駕,前後各有十八人擡。
鑾駕的兩側,有近百名宮女隨行,再外圍,有五百手持儀具的禁軍護衛。
這些禁軍護衛各個身材高大,但他們手中拿着的可不是什麼用來廝殺的兵刃,而是象徵意義更重的一些“裝飾品”,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儀仗隊。
總之,確實是好大的陣仗了。
鄭凡這纔想起來,今兒個,是皇后娘娘回府省親的日子。
尋常民間女子嫁爲人婦,時不時地回孃家看看,倒也正常,但入了宮的女人,想回一趟家,那可是太難了。
靖南侯似乎不願意自己的這支軍隊衝撞了前方的氣氛,這才下令讓部隊停下,他自己因爲沒有卸甲的關係,也沒有上前去迎接自己的親姐姐回家省親。
宅子那邊倒是來了幾趟人,和隊伍前頭的靖南侯說了幾句話,就又馬上離開了,顯然,田氏老爺子也是認同靖南侯這個做法的。
那邊正在走儀式,皇后省親,這可是多大的榮耀啊,萬萬不可出什麼紕漏,自家兒子和姐姐相見,等姐姐入府後,自然可以相見說話,也不急於一時。
這或許也是當地的一種迷信風俗使然吧,重大慶典節禮日慶祝活動上,最忌諱刀兵,這意味着不詳。
鑾駕前,
侍衛圍了一圈又一圈,宦官宮女們各自拿着各自準備好的器具在旁邊井然有序地等待着。
伴隨着禮部侍郎的安排和策劃,香案火燭等儀式都走完畢後,兩位禮部侍郎退下,前方的護衛們也散開。
一卷綢緞從鑾駕臺階處一路鋪了下去,長長綿綿,一直鋪陳到了跪伏在地上的一衆田氏族人的跟前。
緊接着,按照禮儀,得先由田氏選出德高望重的人出面,以臣子之禮,將皇后娘娘請入府中。
田氏老爺子剛過完自己的七十大壽,但身子骨依舊很硬朗,由兩個成年小兒子攙扶着走上了綢緞路。
田氏家母明年才滿六十,雖已顯老態,卻滿面紅光,氣血充足,顯然,在家裡的日子,過得很是舒心,基本沒什麼煩心事兒。
田老爺子寶刀未老,這幾年也隔三差五地納妾進來,但不管那些小妖精再怎麼能折騰再怎麼作妖,一個個的,都不敢在田母面前有絲毫造次。
無他,母憑子貴耳!
田母這輩子,就生下一子一女。
女兒,是當朝皇后!
兒子,是當朝靖南侯!
別說府內小娘子側室們了,就連田老爺在她面前也得敬着,這種舒坦日子,怎麼能不養人?
田母是由家裡兩個小輩妯娌攙扶着跟在田老爺身後一起走上了綢緞路。
在二人身後,還跟着十多個男女,年紀都不小了,如果說攙扶着田老爺和田母的幾個小輩是特意蹭光纔有資格向前的話,那麼後面的這十多個田氏族人,則是身上有官身或者誥命的。
其餘大部分田氏族人,只能繼續跪在那裡,是沒資格向前的。
鑾駕內,一層層珠簾格擋着,風吹之下,脆響輕鳴。
田老爺和田母終於沿着這條綢緞路,走到了鑾駕前。
這時,侍奉在鑾駕旁的一名嬤嬤開始通稟道:
“娘娘,山縣伯和二等郡夫人田張氏在外求見。”
“宣。”
鑾駕內,皇后的聲音有些顫抖。
能坐穩後宮之主這麼多年的皇后娘娘,自然不是簡單人,後宮的戰場,只會更陰森更血腥也更殘酷。
但在家門口,在面對生養自己的父母時,她終於可以卸下面具,去面對真正的自我情緒了。
只是,眼下,這些情緒還需要剋制。
山縣伯是田老爺子的爵位,二等郡夫人則是誥命夫人。
田老爺子是田家之主,曾經也是朝堂班子中的一員,不過能封伯,還是沾着自家兒子和女兒的光。
田母亦如是。
鄭凡曾見過的那位怒斥蠻族部落族長爲逆子的鎮北侯府老夫人,她是一等國夫人,在誥命等級上,比田母要高一級。
這也是因爲鎮北侯府世襲罔替,李家鎮守北封郡百年,而靖南侯則更相當於一個“職位”,所以在封賞上,北邊的老夫人壓過南邊的田母一頭,也是應有之意。
“臣,山縣伯田博楷,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鳳體金安。”
“下婦二等郡國夫人田張氏,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鳳體金安。”
身邊的一衆田氏族人也在此時一起跪下。
當爹的和當媽的,一起給女兒下跪,這看似有違倫理,但在皇權面前,父女母女之情都得先靠邊站,君父大如天。
鑾駕內的皇后娘娘深吸一口氣,
開口道:
“平身。”
“謝娘娘。”
“謝娘娘。”
…………
“怎麼,看得這般入神?”
一道女人的聲音自鄭凡身後響起。
鄭凡回過頭,看見一個頭戴黑紗斗笠的女人騎馬出現在自己身後,從聲音可以分辨出來,這是杜鵑。
“裡面的,是皇后娘娘吧?”
“除了皇后娘娘,還能是誰?”
“這當爹孃的給女兒磕頭,看起來……”
“先是君臣,再是父女。”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
“不什麼?”
“沒什麼。”
鄭凡本想說覺得有些不吉利,但想想還是算了,這畢竟是人家靖南侯家裡大喜的日子。
“你今日所行之事,還有你不敢說的話?”
“我的好姐姐,你當我願意啊?”
“你對我這般抱怨,就不怕我把你這話說給侯爺聽?”
“說就說唄,人之常情而已。”
“也是,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
“怕啊,被乾國大軍圍住時,都沒現在這般害怕。”
“不用害怕,有侯爺在。”
呵,你是他的女人,你當然覺得你的男人無所不能。
但我算什麼?
天知道靖南侯願意保我到什麼程度以及保我到什麼時候?
“杜鵑姐,我還以爲你留在天台縣了呢。”
“這不侯爺要回家了麼,我自然也得回來。”
“見公婆?”
“是吧,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姐你可一點都不醜。”
當然沒我家四娘好看。
“但公婆肯定會更不待見,鄭大人,你是知道我身份的,你認爲,他們會接受我麼?”
“情愛這種東西,當事人喜歡滿意就好,對於雙方父母,問心無愧即可。”
“問心無愧麼,沒看出來,鄭守備年歲不大,卻對這男女之事看得這般真切,我可是聽聞鄭守備可還未娶親呢。”
“等姐你有空時可以給我介紹一個。”
“行,密諜司的女探子,你可以隨便挑。”
“…………”鄭凡。
“怎麼,怕了?”
鄭凡搖搖頭,試想一下,密諜司的女探子被自己娶進家門後,要面對瞎子北、薛三、四娘、阿銘以及魔丸他們的虎視眈眈。
到底,是誰會害怕?
“皇后娘娘的鑾駕入府了,侯爺也要入府了,我們走吧。”
“嗯?我們也能有資格進去麼?”
“裡面大着呢,你們又都是侯爺的親兵,自是自家人,怎麼會有不讓你們入府的道理?”
“那我還真想在裡頭逛逛。”
“自己注意分寸即可。”
…………
皇后娘娘的鑾駕入府後,規矩和緊張感瞬間就消散了許多。
在園內一座雅樓內,輕紗遮蔽,皇后娘娘屏退左右,跪在了田老爺子和田母的身前。
“爹,娘,女兒不孝,入宮後無法侍奉二老身前。”
田老爺子和田母當即起身,要拉皇后起來,但皇后執意要跪,擰扭不過之下,田老爺子就不折騰了,任由田母和皇后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
“我的親閨女喲,你受苦了喲…………”
後宮幽深,想在後宮內生存下去,這得吃多大的苦啊。
田老爺子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妻,又看向自己的女兒,
嘴脣囁嚅了一下,
最後還是開口喊道:
“釵兒。”
這是皇后未出閣前在家的小名。
皇后身體一顫,回頭看向田老爺子:
“父親。”
“你弟也回來了,因他帶着兵,也沒卸甲,爲父先前就沒讓他上前來,現在爲父去迎一下你弟,待會兒帶來與你相見,你們姐弟倆也是許久未曾相見了。”
“女兒先前在鑾駕裡時,也是看見身後的軍馬了,阿弟有出息,能爲國戍邊,我這當姊姊的因爲他,在宮裡的位置也能坐得更有底氣,陛下也對阿弟誇讚有加稱他爲國之柱石呢。”
“做臣子的,爲陛下分憂,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再說了,陛下也未曾虧待我田家,對我田家恩寵日漸隆重,我田家得此殊榮,自然應當更盡心竭力爲陛下做事。”
“父親,都是自家人,爲何說話這般客氣,要這般在乎什麼名分呢?”
田老爺子表面笑呵呵的一臉慈祥,但在聽了女兒的話後,心裡忽然涼了一些。
女兒話裡有話,
看來,
這次女兒省親真的不僅僅是恰逢其壽這般簡單。
畢竟,女兒話語裡明顯有爲他丈夫拉攏自己弟弟的意思在,但如今這局面,我田家距離封王只差一步了,怎能放手?
爲父,又怎麼可能放手?
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心裡,已經是完全向着她丈夫兒子,向着他姬家了,已經忘記自己是田家女了!
田母還是在哭,她命好,生下一子一女都很有出息,所以一直在享福,自然不懂得父女倆之間的對話裡,蘊藏了多少心思在裡頭。
田老爺子告辭,走出了雅樓,外頭,田家的親眷們都在距離這裡比較遠的地方,這會兒是父母和女兒稍享天倫的時候,若是有旁人在,反而大家都放不開了。
今晚開宴時,倒是大家都能夠見到皇后娘娘,同時小字輩們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賞賜。
田老爺子急匆匆地走在小徑上,前方迴廊處,剛剛卸下甲冑的靖南侯田無鏡在侍女的引領下正在向這邊走來。
見到兒子,田老爺子一口怒氣噴涌而出,先前在準備迎接皇后鑾駕時,他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自家兒子入京後居然直入皇子府邸將三皇子給廢了!
這是要幹什麼!
這真的是要幹什麼!
田家要的,只是一尊王爵而已,可並非是想要造反啊!
就算要造反,他鎮北軍不還沒真的開打麼,鎮北侯府還沒真的撕破臉,他田家都要迫不及待了麼?
在這個關鍵時刻,自家一向沉穩的兒子居然行此事,田老爺子,當真是,當真是,當真…………
“無鏡吾兒,一路可是辛苦勞累了,讓爲父好好瞅瞅這南疆的風可曾把你吹瘦了。”
這裡面,
或許是有舐犢情深在,
但更多的,
還是在田老爺子走到田無鏡也就是自家兒子跟前時,
頓時被那一股子大帥氣勢給震懾壓迫住了。
這一刻,田老爺子才記起來,眼前這個,不光光是自己的兒子,還是五萬靖南軍精銳的統帥!
田老爺子也是田氏家主,但他已經老了,而且門閥之主的氣勢又豈能和統兵大帥相比?
走到跟前後,田無鏡雙腿跪下,對着身前的田老爺子連磕三頭,
道:
“兒子不孝,父親大人大壽時尚不能返回爲父親祝壽,請父親責罰。”
“唉,我兒軍國大事在身,爲父又豈會怪罪?”
田老爺子當即伸手把田無鏡攙扶起來。
這時,田老爺子才發現田無鏡身後居然還跟着一個女人,女人一身黑色裙子,頭戴釵柳,看起來也是楚楚動人自是天香國色。
但很快,田老爺子就想到了這女人的身份,嘴巴一張,指着這女人道;
“你,你把她帶回來了?”
田無鏡回頭對杜鵑招手道:
“來,見禮。”
“媳婦兒給公公請安。”
杜鵑對着田老爺子跪了下來。
“這……這……你……怎敢……你……”
這女人,可是密諜司的人啊,而且其身份,在密諜司裡也不算低了。
“爹,阿姊可在前面,我帶杜鵑去見見阿姊,阿姊與我來信間,可是催促我這個弟弟的婚事許久了。”
“皇后……不……你阿姊就在前面雅樓和你娘在一起,但,這………”
田老爺子深吸一口氣,
臉色馬上恢復,
且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道:
“喲,你們小兩口可快去雅樓吧,你阿姊可等你們許久了。”
門閥之主的身份確實不簡單,田老爺子這會兒雖然心裡翻江倒海,但還是馬上克服了自己的情緒。
田老爺子領着田無鏡走在前面,第一次進家門的杜鵑則跟在後面。
田老爺子小聲急促地問道:
“三皇子的事到底怎麼回事?”
“爹,兒子心裡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再問了。”
“你……你可知現在到底到了如何緊要的關頭,你廢了他兒子,姬潤豪能甘心?姬潤豪和他那個荒唐老爹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被爹你們給壓得沒脾氣麼?”
wωw¤ тt kān¤ ℃O
“這一碼歸一碼,是他姬潤豪妄想對鎮北侯府開刀,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盤算,現在這個局面,也是他姬潤豪咎由自取,這大燕數百年來,都是門閥和姬家共治天下,他姬潤豪以爲自己是什麼人,他敢!”
田老爺子發現杜鵑似乎是察覺到他們父子二人在說話,所以故意往後拉出了一段距離,所以田老爺子說話時就隨意了一些。
“所以,我廢了他一個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是不算得了什麼,他姬潤豪現在和鎮北軍對上了,他只要頭腦沒發昏就不敢對你有任何處置,鎮北軍已經反叛在即了,原本以爲李樑亭進京了北邊會消停一些至多做做樣子,誰知道李樑亭的兒子居然在北面現身了,呵呵,他要是再敢對你動手,南邊的靖南軍也得反了他的,到時候,他姬家的江山,還坐得住麼?”
“那爹你又爲何怪我?”
“我怪你是本來這事不用這般魯莽操之急切,本來是李樑亭的鎮北軍在前壓迫,我等世家聯合,想給李家封王以平息事端,而你,我田家,則是在邊上沾點光而已,他姬家要恨,第一個該恨的也是李家,甚至日後他姬家度過這次坎兒後還得加大力度拉攏我田家,但你今日廢了三皇子,這不是平白地爲我田家招人非議麼?”
“爹,那兒子問你,我田家的立身根本,是什麼?”
“百年傳承!”
“那是以前。”
“良田萬畝,田戶數萬。”
“並非當下。”
田老爺子抿了抿嘴脣,道:
“五萬靖南軍!”
“是,五萬靖南軍,只要抓住靖南軍的軍心,咱田家,就立於不敗之地了,我田家並非四大門閥之一,爲何這次封王之事能落在我田家頭上而不是他們,不正是因爲兒子執掌靖南軍已逾十年麼?”
“所以,你這是在拿皇子收買人心?”
“爲了他們,爲他們出頭,兒子連皇子都可以廢。”
田老爺子有些乾瘦的胸脯一陣起伏,最後,伸手拍了拍田無鏡的肩膀,
道:
“我兒長大了,爲父老了啊,若非我兒還要回銀浪,這家主之位,其實早該傳給你的。”
“爹,一個田氏家主的位置,你兒子還真沒怎麼放在眼裡。”
“呵,好大的口氣,還真有你爹我年輕時的風範!”
老爺子的氣色當即多雲轉晴大笑了起來,同時不忘回頭招呼跟在後面老遠的杜鵑:
“我這兒媳婦莫非腿腳不利索,怎走得這麼慢呢?都比不得我這七十老叟了,以後這還怎麼指望兒媳婦伺候我?”
杜鵑聞言,臉上當即露出笑顏,雙手提起裙襬小跑了過來。
見杜鵑這般孟浪舉止,
田老爺子眼睛深處一抹不屑稍縱即逝,
到底是密諜司的探子出身,和大家閨秀不能比,粗鄙!
但一想想自家兒子要想順順當當地封王,田氏一門能得一個世襲罔替的王爵,就讓他姬潤豪在自家裡安插一個密諜司女人又有何妨?
趁着杜鵑還在向這裡跑,田老爺馬上又道:
“姬潤豪已罷朝十日,明日四大門閥加我田家領大燕三十家門閥家主一起入宮面聖,這件事,就算徹底敲定了,他姬家,翻不了天了。
走,你阿姊就在裡面了。”
……
田無鏡和杜鵑比肩走入雅樓時,田母和皇后已經分開了,只是二人泛紅的眼角,還殘留着先前哭泣的痕跡。
田無鏡先向前一步,對着田母,叩首道:
“兒子給娘請安,娘安康。”
“媳婦兒給娘請安,娘安康。”
旁邊的田老爺子看到這一幕後,心裡微微點頭。
心裡不禁再次感慨: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有兒子才靠得住啊。
而坐在上首位置的皇后娘娘在看見自家弟弟一進門就先跪孃親而把自己這個身爲皇后的阿姊放在一邊,心裡當即一涼。
隨即,一股憤怒的情緒襲來,但還是被她強行壓制住了。
皇后不信,就連其父母都知道,先以君臣之禮和自己見面,然後再敘人倫之情,自己這個在外統軍多年最重規矩的弟弟會不曉得!
弟弟這般做,就是在告訴自己,他是田家的人,田家,在他心裡纔是首位!
皇后盡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
外朝如今的局面她身爲後宮之主又怎會不知?
外有四鎮二十萬鎮北軍虎視眈眈,內有數十家大燕門閥聯合壓迫,自己丈夫這些日子,近乎憤怒到了極點!
但偏偏自己無法去安慰也無法去說什麼,因爲這裡面,就有自己的母家,田家!
南北二王的呼聲裡,南王,就是自己的親弟弟!
入宮之後,她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是她一生相伴的丈夫。
她不糊塗,她很清醒,就算她不爲她丈夫着想,就算天家無情,那她總得爲自己兒子着想吧。
她兒子現在可是明明擺擺地即將繼儲君之位的,等她兒子繼位後,面對南北二王的局面時,又該如何去做?
這皇位,她兒子能坐得踏實麼?
她是皇后,是姬家的女人,是姬家的皇后,她很清楚,正是因爲姬家,她纔有今日回府省親的榮光,若是她真的一門心思鐵了心地幫自己家,日後田家真的能以田代燕,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兒子將是廢帝,她將是前朝皇太后,在田家,誰會在意自己,她還想有什麼地位可言?
“我的兒啊,苦了你了啊,我的兒啊…………”
田母抱着田無鏡一陣痛哭,隨後,在看見杜鵑後,田母明顯愣了一下,但在得知這是自己兒媳婦後,雖然心裡覺得有些怪怪的,這又沒明媒正娶又不遵納妾之禮的忽然帶個女人回來,太不符合規矩。
但做母親的,可能在對自己丈夫身上,不希望他女人多,但對自己兒子,巴不得他有很多很多女人,所以田母當即從自己手腕上脫下了一隻玉鐲子送給了杜鵑,杜鵑馬上道謝。
隨即,
田無鏡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皇后阿姊也在這裡一樣,
行禮道:
“臣參見皇后,皇后金安。”
“平身。”
“謝皇后。”
“阿弟辛苦了,爲國戍邊,陛下可是一直誇讚你呢。”
“臣只是做了臣分內之事,擔不得陛下誇讚。”
“阿弟,阿姊這次回來…………”
“爹,娘,兒子疲了,開宴吧,開宴後,兒子也能好好歇息歇息。”
“…………”皇后。
“好好好,開宴,開宴!”
田老爺子馬上下了決斷,他對兒子的態度很是滿意,而且他也清楚這姐弟倆小時候關係很好,他還真擔心自己這女兒會勸說自己兒子反對稱王。
這可是田家滿門飛躍的大好時機,日後不再是什麼四大門閥了,論起大燕門第,當以南北二王爲尊!
宴會,開始了。
一衆田家核心族人齊聚雅苑,天也很快黑了,但雅苑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皇后娘娘先現身,衆人包括田老爺子和田母都再次跪拜行禮,等皇后娘娘喊了平身後,宴會也就開始。
田家小一輩的上前朗誦文章或者演武,以期得皇后娘娘的誇讚,這本就是流程之中的事,等這些流程走完後,皇后娘娘就說自己鳳體違和,先行下去休息了。
衆人自是再度跪下恭送,皇后走了之後,靖南侯也攜帶今日和族人見面過的杜鵑告辭離開說下去休息了。
宴會上兩尊大人物走了,宴會的氛圍才徹底熱鬧起來,大家也就能更自由自在地圍繞在田老爺子和田母周圍興高采烈地吃喝,暢想未來。
能聚集在這裡的,都是田氏核心族人,自然都清楚等明日之後,自家門庭將會有怎樣的飛躍,甚至可以說,封王這件事,比皇后娘娘省親,更值得他們激動和雀躍。
…………
“唉,小姑娘,小心。”
鄭凡伸手將一個跑到池塘邊的小姑娘給拽了回來。
小姑娘長得粉嫩粉嫩的,像是個瓷娃娃,很是惹人喜愛,手裡還拿着一塊蜜餞正在吃着。
“婷姐兒,婷姐兒。”不遠處,有女僕在喊着,應該是在找這個獨自溜出來的小姑娘。
“這是來找你的吧,別亂跑,這黑燈瞎火的,掉池塘裡別人都發現不了。”
鄭凡對手裡的小姑娘說道。
也是這姑娘確實太過可愛,激發起了來自鄭魔王心裡的父愛之情。
“你…………吃…………”
小姑娘似乎也覺得這個抱着自己的叔叔不賴,將手中的蜜餞送到鄭凡嘴邊。
鄭凡搖搖頭,道:“你吃,我不吃。”
小姑娘生氣了,一巴掌拍在了鄭凡的胸口上,怒道:
“你……吃!”
“呵呵呵。”
一個小姑娘做生氣狀的樣子,更可愛了。
“啊,在這裡呢。”
“婷姐兒在這裡呢。”
兩個女僕馬上跑了過來,從鄭凡手裡接過了孩子。
見鄭凡身着甲冑,女僕道:
“謝謝大人了。”
“孩子可要看緊一些纔是。”
“婷姐兒調皮,先前一不留神就從雅苑裡跑出來了。”
“是呢,婷姐兒脾氣可倔着呢,在府裡,誰都不敢惹她,她可是老祖宗的心肝兒寶貝,老祖宗都叫婷姐兒辣妞兒呢。”
此時辣子雖然並未衍生出後世類似川菜的那種大菜系,但因爲絲綢之路的原因,辣椒等這類東西倒並不罕見,尤其是富貴之家,總是更喜歡嘗試一些新菜式的。
鄭凡點點頭,看着倆女僕帶着小姑娘走後,自己也將地上的菸頭踩了踩,走了回去。
親衛們和陪同靖南侯一起回來的靖南軍士卒都被安排了伙食,待遇還不錯,有肉有湯的,大家吃得也挺開心。
鄭凡剛走回來,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鄭凡一開始沒注意,等那道身影走近之後,才發現來人正是靖南侯田無鏡本人。
原本已經卸下那套鎏金甲冑的靖南侯此時又重新將甲冑穿在了身上,而在靖南侯身後的陰影裡,鄭凡看見了杜鵑。
見一身甲冑的侯爺出現在衆人面前,靖南軍全體士卒都放下了散漫以及手中的吃食,馬上整理自己身上的甲冑站立起來。
忽然間,
鄭凡心裡一慌,
一種可怕的預感,
開始在鄭凡心底升騰而起。
鄭凡其實不是在害怕什麼,他只是有一種被自己內心猜測給驚愕住的反應。
靖南侯的目光在周圍巡視了一遍,
很快,
這支靖南軍中的八名校尉一起上前,鄭凡深吸一口氣,也跟着走了過去。
八個校尉加鄭凡,一起單膝跪在了靖南侯面前。
“靖南軍,聽令!”
“末將在!”
“末將在!”
“末將在!”
下一刻,
周遭所有靖南軍士卒全部跪下,先前的散漫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郁得彷彿要滴出水來的肅殺之氣!
“即刻包圍雅苑!”
鄭凡低着頭,張着嘴,開始無聲地大口吸氣。
而另外八名校尉在聽到這則命令之後,臉上都露出了驚愕之色。
但他們馬上重新低下頭。
靖南軍已經被靖南侯掌握了超過十年,在靖南軍將士眼裡,靖南侯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戰神,他們甚至只認靖南侯的軍令而不認燕皇的聖旨!
“包圍之後,雅苑之內,雞犬不留!”
這一道命令,如一道雷電劈了下來,震懾得八名校尉的身體近乎搖晃。
但軍人的本能還是讓他們在他們接到軍令後,
馬上齊聲道: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下一刻,
上千靖南軍士卒在各自校尉帶領下甲冑作響,衝向了雅苑。
甲士的人潮,在經過靖南侯時很自覺地分開繞過,靖南侯宛若一塊磐石一般,矗立在這裡。
杜鵑站在靖南侯身邊,擡頭看着自己的男人。
靖南侯伸手握住了杜鵑的手,道:
“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爺,妾身不委屈呢,妾身今天也算是過門了。爺,您纔是真的受委屈了。”
“呵呵,本侯,不委屈。”
他微微擡起頭,
看向天上夜空中的星河皎皎,
沉聲道:
“大燕門閥之覆,自我田家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