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得動麼?”
“瞧您說的,主上,這點兒分量我薛三還真沒放在眼裡。”
“背不動的話跟我說。”
“行嘞,小的多謝主上體恤。”
鄭凡的甲冑和一些衣服都被風四娘準備妥當,放在了一個箱子裡,箱子,則是被薛三揹着。
另外還有一把刀,也被薛三綁在自己身上。
明明沉甸甸的這麼重,但這個小小的身軀背起來後卻依舊行走輕鬆。
樑程則是穿着自己的甲冑,手裡拿着一把刀。
本來,四娘還打算去給鄭凡和樑程二人一人買一匹馬,但被瞎子北直接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現在自己這邊出了甲兵,丟民夫隊伍裡,大概能混個小管事兒的,運送糧草時做做警戒擺擺樣子。
但你要是真的連馬匹都準備好了,說不得就被提溜上去當輔兵上戰場去了。
瞎子北雖然嘴裡說着讓自家主上出去看看世面是有好處的,但他可不想自家主上真的莫名其妙地爲這大燕國捐軀了……
同時,客棧所買的甲冑和兵器,也是照着普通的來買,也沒想着鑲嵌上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儘可能的低調。
送行的早餐,格外豐盛,瞎子北請示了鄭凡說他正好趁主上不在這段時間先把虎頭城的地頭重新理一遍,等主上等人回來後,大傢伙就能正式開始攻略虎頭城的第一步了。
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
尤其是當鄭凡三人走出虎頭城來到軍營外頭時,看着裡面攢動的人影,鄭凡心裡還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重生到異世界沒幾天,自己就要去打仗了。
呼……
軍營門口有一個大帳篷,裡面有書記官負責清點相繼趕來的民夫。
窮苦人家或者不是那種拖家帶口的人,在昨天清點民冊時就已經被順手抓進了輜重營裡,而那種有家有口或者有家產的丁夫,則被預留了一天的準備時間。
後者逃也不好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是,你要逃了,家產就得充公了。
登記時,書記官似乎對薛三很不滿意,但當薛三說自己會餵馬而且還自備了乾糧後,也就沒再說什麼,讓鄭凡三人進了輜重營。
輜重營營口有兵丁看守,外圍還能看見一隊騎兵在遊弋。
等進去後,看見營門後頭三個木樁子上綁着三個皮開肉綻的傢伙。
這仨昨晚企圖逃走,被抓回來鞭撻懲戒了,現在被綁在這裡殺雞儆猴。
其實,燕國對民夫的徵發早先是有一定規矩的,比如一家一戶,四抽一或者三抽一再嚴重不過也就是二抽一。
但因爲燕國門閥林立,每個門閥都有自己的產業,有自己的傭戶也有自己的私兵,這些門閥就像是依附在帝國軀體上的螞蟥一樣,吸食着帝國身上的養料,這就逐漸使得朝廷所能收的稅和所能徵發的民力變得越來越有限,再遇到這一次的突然發生的軍事行動,倉促之下,只能用這種涸澤而漁的方式進行民夫抽調。
無怪乎,當代的這位燕國君主自從繼位後就一直在致力於集權和削藩,因爲這個帝國看似強大,其實已經被蛀空了。
好在那邊的乾國和晉國雖然不是門閥林立,但其士大夫階層也早已經腐朽和尾大不掉,尤其是乾國,坐擁江南豐腴之地,商貿發達,但乾國朝廷卻一直收不上商稅,財政一直很拮据,經常連駐紮在帝國北方以防禦燕國鐵騎的邊軍糧餉都得拖欠。
因爲“老鄭家”在虎頭城算是有產業的,外加樑程披甲後的賣相確實不錯,在民夫營裡被認爲伍長,五人爲一伍,所以有加了三個民夫進來。
爲什麼是加三個人?因爲薛三在這裡不算人。
一番折騰,帳篷搭建好,東西也歸置完畢,已經是下午了。
鄭凡三人坐在帳篷外,啃着餅。
蔥油餅,油多還是肉餡兒的,味道確實不錯。
在瞅見同伍裡另外三個人豔羨的目光後,鄭凡給他們每人分了一個餅,他們興高采烈地接了,連連稱謝。
對此,樑程沒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坐在那裡默默地觀察着營地四周偶爾經過的燕國騎兵。
“在看什麼呢?”鄭凡問道。
“在看,我們以後的對手。”
“…………”鄭凡。
一句神經病,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雖說鄭凡對這個大燕沒有什麼歸屬感,也沒什麼好感,但還不至於剛來這個世界沒幾天就滿腦子想着造反。
但很顯然,自己手下的這些魔王們,其實心裡早就計較開了。
總之,今兒個一天,對鄭凡來說宛若野炊,跑到野外搭個帳篷夜晚來臨後再看看星星入睡。
不過,等到第二天清晨,軍號聲響起後,原本的悠閒瞬間被打破了。
一個個士卒拿着皮鞭過來催動大家趕緊動身,亂糟糟的民夫營開始亂糟糟地發動起來繼而……亂糟糟地上路了。
大軍,應該是在前面,而民夫營則負責在後頭運送糧草,大軍比這邊早一天出發。
除了中午停下來了休息了一刻鐘外,這一整天,就一直是在押送糧草。
越是進入荒漠,風沙就越大,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他以爲自己會撐不住,誰知道自己居然咬牙撐了下來,也沒讓樑程和薛三幫什麼忙。
等到入夜落營時,鄭凡居然還有餘力去幫着薛三收拾柴火,把篝火給升了起來。
小鐵鍋被架起來,燒了水,薛三又取出了自帶的麪粉,開始和麪準備做麪條。
後勤保障上,風四娘是做了最完善的準備,畢竟在鄭凡身上,大傢伙還真沒覺得會不捨得花錢。
同時,包括鄭凡在內,大家心裡其實都沒有“存錢養老”的想法,尤其是在確定了路線之後,那種人的結局,要麼就是在搞事情的路上發達,要麼就是在搞事情的路上把自己搞死。
同伍裡仨路人甲跪坐在旁邊,噙着口水。
等麪條下鍋,再看見薛三又取出了一份份珍貴的香料後,仨路人甲更爲激動了。
“出鍋了!”
薛三喊了一聲,先給鄭凡盛了一大碗,又給自己和樑程盛了一碗,然後指了指鍋裡剩下的,道:
“你們分了吧。”
仨路人甲馬上上去開始撈麪條了,最後連麪湯都一滴不剩地喝完。
晚餐之後,身上懶洋洋的,當鄭凡準備回帳篷裡休息時,卻被樑程喊了過來。
“怎麼了?”
“有點問題。”樑程看了看四周說道。
“什麼問題?”
“主上,今天押送時,我檢查了一下我們押送的糧草。”
“怎麼說?”
“有點少。”
“少?”
“而且,按理說大軍應該是在我們前面,但今天走過來時,沒看見大軍行進的痕跡。”
民夫營,是沒有知情權的,其實,一般打仗的時候,哪怕是普通的正規軍士兵,也很難清楚真正的戰略目標時什麼,至於民夫們,只需要負責押送糧草和幫忙修築營寨就是了,要是局面不好,說不得還得被強行驅趕上去當炮灰部隊用。
“最重要的是,主上,這太急促了,從徵發民夫到軍隊開拔,事先完全沒有風聲,也沒有準備。”
進攻目標是哪裡?不曉得。
前面軍隊規模多少?不曉得。
敵軍規模多少?不曉得。
是閃電戰還是持久戰?不曉得。
這時,薛三靠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要不,我去抓個舌頭?”
別人抓舌頭,指的是去對方那裡抓個舌頭來問話,而薛三這裡,明顯是打算對自己這邊的看守民夫營的軍官下手。
民夫營裡有兩個百夫長,一個負責營地裡的指揮和行進,另一個則是專司領一支騎兵在附近行進。
兩百多個正規軍,看管兩三千的民夫,也差不多了。
樑程搖搖頭,道:“等過兩天再看看吧。”
在這件事上,鄭凡只是個小白,沒有去發表什麼意見,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樑程和薛三,要是沒有意外,打完仗大家都能安穩地回去還好,但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自己想要活下去,還得靠他們兩個,這點逼數,鄭凡還是有的。
一夜平安。
第二日,民夫隊伍繼續前進,等到了晚上和昨晚一樣繼續紮營。
第三天,也依舊平靜。
到了第四天的黃昏,民夫營再度宿營,這次宿營位置不錯,靠着一條河,兩側都是坡谷,能遮擋風沙。
宿營之後,許多民夫都去河邊洗涮自己,實在是這幾日一路北行,身上已然像是被貼了好幾層沙子,之前是沒條件,現在有條件肯定得把自己拾掇一下晚上也能睡個安逸覺。
那仨路人甲打水的打水,收拾乾柴的收拾乾柴,搭帳篷的搭帳篷,薛三隻需要負責做飯。
營地裡是有伙食的,畢竟大部分民夫可沒“老鄭家”這麼好的條件,但營地裡的伙食,和這裡的小竈比起來,只能算是豬食了。
鄭凡在河裡洗了澡,上岸時,看見站在岸邊的樑程。
看到這一幕,讓鄭凡一時間有一種公主在野外洗浴將軍負責在外把守看護的感覺。
這些心思自然不可能說出來,哪怕開玩笑也開不得,太噁心。
不過,樑程顯然也不是在這裡負責把風,當鄭凡上來後,他主動走到鄭凡身邊,很嚴肅地道:
“主上,今晚,大概要出事了。”
“怎麼了?”
“這個宿營位置,主上覺得如何?”
鄭凡仔細思考了一下,他並不懂古代打仗,上輩子也算不上一個軍迷,所以,只能通過自己的視角和思維分析道:
“這裡,一可以保證水源,二峽谷內安營,可以減少防禦面積,如果有敵人偷襲,也能更好地防禦吧,也不怕敵人截斷水源。”
“主上英明。”
鄭凡覺得這些人都學壞了,很沒有誠意的馬屁像是不要錢一樣,而且,鄭凡知道這句馬屁只是鋪墊,下面肯定有……但是。
“但是,主上可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如果在這裡紮營的,是三千軍士,哪怕不是野戰的精銳,但只要是正規的軍士的話,倒是可以憑藉這裡的地利條件守出效果。
然而,主上,這裡滿打滿算,只有兩百餘兵士,還有兩百多名和我們一樣這種自帶甲冑兵器的,剩下的,則基本都是普通民夫。
只需要幾百騎,從一側主攻,再從另一側襲擊,整個大營必然潰散。”
這些個民夫到底是怎樣一個質量,鄭凡也看見了,按照鄭凡說的,一旦有偷襲,讓這幫大部分連兵器都沒有的民夫忽然化身鐵血戰士,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反而會成爲炸營的關鍵,直接導致營地從內部崩盤。
“這個事,你和那邊的軍頭說了麼?”鄭凡問道。
樑程搖了搖頭,指了指遠處的那支騎兵,道:“另外,有一件事很奇怪,騎兵拿來護送糧草隊伍這很正常,但這支騎兵,卻沒有散開去當哨騎,這幾天來也一直成建制地縮在一起,與其說他們是在護送糧草隊伍,倒不如說他們更像是在監控民夫。”
“是哦。”
樑程一說,鄭凡也發現了這個現象。
“你以前打過仗麼?”鄭凡忍不住歪樓了。
樑程目光中露出了追思之色,回答道:“在上古時,打過。”
“哦。”
是在《殭屍樑程》番外篇裡的麼?
鄭凡對這些細節記不清楚了。
這時,薛三的聲音忽然從二人身後傳來,宛若鬼魅。
“主上,我發現了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
薛三說話時,鄭凡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接從後脊樑位置襲來,讓自己倒吸一口涼氣。
但這會兒鄭凡只能強忍着被驚嚇的餘韻,問道:
“怎麼了?”
“剛剛做飯時,屬下就想着去糧草車那兒淘弄點兒糧食出來,畢竟誰知道多久才能回去,咱自己帶着的糧食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爲了不被發現,屬下故意選擇糧車最下面的糧袋,誰知道…………”
薛三攤開自己的手掌,
一粒粒石子兒從其掌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