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侯那邊還沒有消息,朝廷也沒有越過靖南侯府對旗下靖南軍下達軍令,因爲這麼做的話,等於是朝廷強行讓靖南軍在靖南侯府與它自己之間進行二選一。
嗯,明知道選擇的結果不會很美麗,那又何必親自去撕破那一層面皮?
但盛樂城和信宿城的兵馬,還是動了,主動進入成國境內,向穎都開近。
之前,信宿城的靖南軍總兵陳陽和盛樂城將軍鄭凡,對大皇子那是完全不搭理,陳陽閉門不出,鄭將軍更絕,派人去大皇子中軍討要糧草補給。
但眼下,伴隨着望江之戰的失敗,無論是出於穩定人心還是增兵加固防線等方面考慮,這兩支本就在成國邊境的兵馬開赴穎都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歸根究底,大家都是燕人。
當然了,鄭將軍的目的可能更不單純一些,因爲他的盛樂城再不打仗就要破產了。
盛樂城出兵一萬,民夫五千,一進入成國地界,馬上學習先前大皇子東征大軍入成國時的行爲,開始通知當地衙門對軍隊進行糧草物資上的補給,且毫不客氣地又徵發了五千成國民夫。
幫你們打仗,怎麼滴,包三頓飯不是很應該麼?
大皇子摸得,鄭將軍就摸不得?
一個比較有氣節的縣令很是強硬地拒絕了鄭將軍的要求,直言其治下百姓存量已經不多,且民夫徵發更是太傷地方元氣。
他說得倒是不假,自司徒家建國以來,從雪原到雪海關再到望江,這仗,就沒停過,且在司徒家失去了望江以東的疆域之後,對剩下地區的賦稅糧草民力征發自然更重了,且他們也已經承擔過東征大軍的消耗;
說是已經民力疲敝,真的毫不爲過。
鄭將軍很佩服這個縣令的氣節,對其人品大爲讚歎,然後將他斬了。
腦袋往縣城城門口一掛,
當即,
縣城裡的幾家大戶馬上湊出了糧草支援盛樂軍,民夫的徵發也迅速地開展下去。
軍帳內,
鄭凡手裡正拿着一本書翻閱着,自然不會是《鄭子兵法》,鄭將軍還沒無恥自戀且自欺欺人到那種地步。
這書,是好不容易買來的關於魔法的書籍,作者是一個西方魔法師,這是翻譯本。
鄭凡自是不可能就着這個修煉,天知道翻譯的那位東方學者有沒有哪裡弄錯了怎麼滴,萬一練出個問題怎麼辦?
不過當作開拓一下視野的科普讀物,還是不錯的,枯燥的行軍途中,四娘又沒跟着一起來,就只能看看魔法讀物來打發打發無聊時間才能勉強過下去的樣子。
確實是無聊,雖說鄭凡覺得自己在“大佬軍事學院”裡進修過好多次了,好幾位大佬都曾將自己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但打仗的事兒,真的很說不準,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很厲害自我感覺無比良好時,說不得就“趙括”了。
外加有大皇子那般苟的情況下都能翻車的前例在,鄭凡覺得,自己還是繼續做一個軍中吉祥物吧。
每天上午時,鄭凡會騎馬在軍營裡繞一圈,接受來自軍隊的注目和歡呼。
鄭凡也不下馬,更不會下去噓寒問暖,也沒去一起攪勺子吃飯,田無鏡曾告訴過他,有時候和軍士太過親密,反而會讓士卒對你失去敬畏感。
鄭凡曾特意拿這事兒去問過樑程,因爲自己以前看過不少“故事”和“記載”裡,都會講到哪個哪個將領多麼愛兵如子還吸膿瘡什麼的。
樑程直接反問了一句:那些故事是誰寫的?
然後鄭凡就懂了,寫這個故事的人,可能也加了自己的私貨,也就是所謂的想當然了。
軍隊,是恐怖的殺戮機器,軍紀嚴明法度森嚴,纔是保證這座機器正常運轉的關鍵,至於其他的“秀”,實在閒得蛋疼時,可以去做做,就當消遣了。
盛樂城的軍隊,磨磨蹭蹭地走。
與之相對應的,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陳陽的那支人馬,像是在和鄭凡這邊比誰走得慢一樣,兩隻軍隊在快速進入成國境內吃成國老百姓的“補給”後,瞬間就從精神小夥變成了耄耋老人。
一來,望江東岸,楚人和野人,似乎暫時沒有大舉過江西進的樣子。
一來快入冬了,雪原上因爲今年被靖南侯曾率軍洗禮過,也因此這個冬天熬不下去的部落很多,這就使得很多部落開始爲了生存主動歸順到野人王的麾下,野人王這會兒正在忙着接受那些野人勇士從雪海關進入成國境內呢。
二來,楚人的青鸞軍確實還沒走,但楚人似乎只派出了青鸞軍這支人數在五萬左右的精銳,因爲其國內似乎還要忙着整合和平亂,所以並沒有繼續增兵企圖將戰事給擴大化的計劃。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大皇子的東征軍雖然折損掉了左路軍主力,但鎮北軍並未真的傷筋動骨。
且大皇子哪怕揹着戰敗之名,卻依舊在整頓着防務,一邊打理着成國小朝廷的事一邊繼續整訓着軍隊,局面還是維繫住了。
有剩下的四萬鎮北軍在穎都城外駐紮着,再配合上燕軍右路的數萬兵馬,結合成國的軍隊,說真的,你讓楚國和野人聯軍就這樣過江而來,他們心裡也犯怵,生怕再和當初一樣被臨死前的司徒雷那般再被擊潰回去。
所以,雙方在望江之戰後,都很默契地“平靜”了下來。
但雙方也都清楚,這種默契地“平靜”,只是暫時的而已。
等到楚國境內的亂事被平定或者大部分平定,新任楚皇必然會對這裡進行增兵。
唉,還是老掉牙的理由。
沒什麼是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更有助於新君鞏固自己統治地位的了。
尤其楚國已經佔到過便宜了,他們確實是擊敗了這些年來不可一世的燕軍。
野人王那邊,一邊在繼續收服着雪原諸多部落,一邊在將成批成批地野人勇士編入自己的直屬兵馬。
最重要的是,上一場燕人的失敗,人戰死也就算了,戰馬、甲冑等等軍械的損失,纔是最要命的,野人就算擄掠了成國不少工匠,但一下子獲得這麼多的成品,絕對可以使得其戰鬥力飆升上去。
在鄭凡所熟悉的那個歷史中,曾經從黑水白地裡走出來的女真部族就是差不多的一個例子,先破遼國再滅北宋,一路繳獲吸收下來,金軍正軍身上的裝備甚至比宋軍都要豪華上一個檔次了。
燕國這邊,就很簡單了。
大皇子在等,
鄭凡也在等,
陳陽也在等,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個人的消息。
這一等,就快入冬了。
但消息,卻遲遲沒來。
這就不得不讓尷尬的局面,不得不繼續下去。
鄭凡和陳陽這兩支各一萬的兵馬,對於穎都城的大皇子,是可以幫你做呼應,卻絕不會主動聽你號令的姿態,大皇子也很有分寸,並未對這兩支兵馬下達過什麼明確的命令,只是按例三天派一次軍令官過來走走過場。
“主上,這得等到什麼時候?”
阿銘有些不耐煩了。
他想念盛樂城的酒窖以及他的窖藏了。
鄭凡先搖搖頭,隨即一邊拿着剃刀給自己刮鬍子一邊小心翼翼道:
“不清楚,靖南侯那邊還沒動靜,咱們這兒就沒辦法去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靖南軍主力不過來,燕人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底氣重新發動復仇之戰。
敗一次,還能說是大意,說楚人卑鄙,說大皇子年輕,
敗兩次,
那就真的要動搖燕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好局面了。
“所以,靖南侯那邊,還是在繼續自閉麼?”薛三嘴裡叼着煙一邊抽着一邊問道。
“誰知道呢。”
刮好了鬍子,鄭凡開始修剪鼻毛。
這真的是閒出鳥來了,擱以前,你出去打仗還能在乎這個?
但現在是真的沒其他事兒可幹。
不過有一個利好就是,軍隊帶出來了,吃喝全靠成國地方支應,且出征在外時的軍餉都是等戰後回去後發的,意思就是可以先欠着。
所以盛樂城那裡一下子少了極大的負擔,從四孃的來信中可以看出來,她的財政壓力一下子減小了太多。
至於成國人的負擔,還行吧,燕人還是有分寸的,苛捐雜稅重一些,也好比等野人殺過來直接淪爲兩腳羊要好得多,所以,善良的鄭將軍對於自己壓榨成國地方百姓可沒什麼心理負擔。
“主上,隊伍裡的工匠我都訓練好了,他們都在教這次帶出來的民夫了,結果仗卻沒得打。”
“那些學過你技術的工匠和民夫,得看管好。”
“我懂的,主上。”
“晚上吃什麼?不要吃火鍋了,有點膩了。”
“野菜餡兒的餛飩?”
“可以。”鄭凡滿意地點點頭,道:“多包一些,給陳總兵那裡也送一些。”
“不過,主上,這都快入冬了,靖南侯到底來不來?”薛三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阿銘則身子微微後靠,斜躺在了毯子上,道:“可能還在和朝廷那裡拉鋸着吧。”
薛三則道:“再拉鋸下去是要出問題的吧,我真擔心最後弄得咱不是跑過去打野人了,而是被靖南侯喊回去幫忙打內戰了。”
鄭凡一邊拿熱毛巾敷臉一邊舒服地哼唱道: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會更加珍惜自己……”
阿銘笑道:“主上好興致,還唱起歌來了。”
薛三當即道:“你傻啊,主上的意思就是,靖南侯快來了。”
“什麼?”阿銘沒能理解,但他清楚,薛三肯定又在花式深入舔了。
“《大約在冬季》啊,
這不是快入冬了麼,靖南侯應該要來了。”
“這也可以?”阿銘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靖南侯會如何應對楚國的水師。”
燕國短時間內想打造出一支水師,幾乎不可能。
“呼………”
鄭凡將毛巾從臉上拿了下來,長舒一口氣,同時道:
“不用對付了其實。”
“不用對付了?”阿銘。
“嗯,因爲望江快結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