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水放好了。”
“下去吧。”
“是,侯爺。”
兩個婢女告退。
這兩個婢女也算是老人了,早年在虎頭城時,四娘收留了一批女童,本意是想着將她們訓練成紅拂女。
但似乎發覺自己主上不喜歡這種套路,所以也就稍微教了一些東西。
等到了適婚年齡後,一半都陸續許配給人了。
除了少數幾個嫁給了軍官,其餘的,基本都配給了鄭凡身邊的親衛。
倒不像是乾國銀甲衛那種畫風,
反倒是有些類似於楚國攝政王之於年堯。
要知道年堯本是楚國攝政王的府中家奴出身,其妻也是府中奴籍。
鄭侯爺雖說不喜歡搞出什麼“奴籍”不“奴籍”的,但有一說一,當着鄭侯爺的親兵,娶了鄭侯爺府中出來的女人,其實腦門兒上,已經貼死了“鄭”字印了。
鄭凡在浴桶裡泡着,
魔丸在其身邊也一起泡着。
一般而言,除了打仗時,他的日子,真的很悠閒,但悠閒下來,又難免有些無趣。
自己也算是摸到了“人到中年”的門檻了,
沒人催自己的婚,也沒人催自己生娃,
兩世爲人,他都沒什麼長輩在耳邊不停地對你絮叨絮叨;
曾幾何時,鄭侯爺覺得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挺好的,不去扯什麼丁克不丁克的,瀟瀟灑灑的一輩子,他不香麼?
養兒防老是不存在的,天知道是不是多了一個累贅。
但現在,
鄭侯爺心態變了。
乾國江南,想去,暫時不敢;
西方,也想去,但是太遠;
這幾年,東南西北地衝殺來衝殺去,也算是置辦下了一份家業。
俗話說,
飽暖思那啥,
鄭凡現在感覺,
是這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所以想給自己的生活加一點變化。
簡而言之,
就算是多了一個累贅,至少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幹。
你要說自己忙於事業,忙於基業,那也就罷了,可偏偏你現在又陷入到了每天必須得主動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省得太閒人不好看的地步了……
“呼……”
鄭侯爺將澡巾鋪在臉上。
這時,
“咕嘟咕嘟………”
魔丸開始那裡開始冒氣泡。
鄭凡挪開澡巾,伸出手指,戳了魔丸一下,
道;
“我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準備晉級?”
還真沒想到,
吊車尾的,居然是自己的親兒子。
所以,
這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鄭凡伸手,將魔丸拿起來,放在面前:
“你就算是告訴我,你很想殺我,或者各種折磨我,我都是能接受的。”
魔丸沉默,
似乎不想回應這個話題。
“噗通。”
鄭凡又將魔丸丟回了浴桶裡。
一直以來,魔丸都是自己身邊的護身符,關鍵時刻讓魔丸上身已經救了自己幾次小命了。
如果魔丸升級的話,它依舊能夠繼續保持着極大的作用,但若是繼續吊車尾的話,那就會逐漸變得有些雞肋。
“侯爺,需要加水麼?”
“好。”
是客氏的聲音。
客氏推開門,提着水桶進來。
公主和如卿她們還沒來,而客氏是最早的一批過來的;
府邸內,別的婢女可以許配出去,但唯獨客氏,沒有,也不會。
而且,
客氏自己也不願意出去,她就在府邸內,當個管事嬤嬤,再養育自己的孩子長大,這就足矣了。
最重要的是,
她其實是伺候過侯爺的,雖然不是那種伺候,但至少,不是那麼清清水水的關係了。
雖然那位侯爺自那之後沒再說過什麼,但她心裡也明白,府裡的婢女是婢女,雖然大部分姿色都很不錯,但這位侯爺平日裡其實很檢點;
但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對和自己曾有關係的女人,去心安理得地送出去。
所以,客氏沒什麼好發愁的;
沒男人就沒男人唄,又餓不死,再說了,在侯爵府裡當管事兒嬤嬤,比下面當縣太爺夫人都有面兒。
客氏走過來,給浴桶裡續熱水。
因爲天冷,所以她穿得很厚實。
再者,
她也沒有再度想勾引鄭侯爺的意圖了。
想當初,四娘還沒來時,客氏倒是想過抓住機會,結果被魔丸弄了個鬼打牆,在外頭夜宿了一宿,幾乎染上風寒;
再之後,
見到四娘後,作爲一個聰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不可能是其對手。
緊接着,
是公主的入府。
客氏就徹底斷絕了那些念想。
當然了,
她是沒那個意思了,
但如果鄭侯爺想要,她也是樂意之至的,身爲府裡的嬤嬤,她是清楚的,眼前這位主子雖然在那方面一直對女色很剋制,但絕對不是懼內。
“侯爺,需要搓背麼?”
“好。”
客氏走到鄭凡身後,幫忙搓背。
二人之間,倒是沒那種氛圍,反倒更像是一種關係適中的朋友。
“侯爺很累吧?”
“你是府里人,你覺得本侯很累麼?”
“侯爺是做大事的人,每天所思慮的事情,應該是很多很重的。”
“好吧,我很累。”
接下來,
沒話說了,
就是安靜地搓背。
客氏沒故意去挑逗,鄭凡也沒伸手去揩油。
搓好背後,
客氏柔聲問道;
“侯爺口渴麼?”
“還有那個喝麼?”
客氏臉紅了,嬌嗔道:
“孩子大了,可是沒了呢。”
鄭凡也笑笑,
道;
“那倒是怪可惜的。”
“孩子早不吃了,得幸遇着了侯爺您,否則當年那兵荒馬亂的,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是真的活不下去的。”
“其實,那會兒我日子也緊張的。”
其實,還是各取所需罷了。
如果不是堅守雪海關時,
自己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鄭侯爺也是不會在意自己門口蜷縮在那裡的客氏的。
當然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客氏那般好命,誰叫人家本錢足了,鄭侯爺一出門,目光就被吸引了。
客氏幫鄭凡倒了一杯茶,道:“侯爺還有吩咐麼?”
“讓人準備些夜宵送進來吧,對了,去地窖裡,把銘先生存的葡萄酒拿兩瓶過來,挑最裡面拿來。”
“遵命。”
平日裡,鄭凡吃飯是不喝酒的,他沒酒癮。
而且,雖說現在中華牌鐵盒一直在身邊揣着,但實則他煙癮也沒了,無非是偶爾打個火,亦或者是享受真公主幫自己點菸的快樂。
另外,每天自己還會抽出小半天的時間在練刀;
這樣一想想,
自己這輩子的生活,還真是健康。
從浴桶內起身,隨意地擦了擦身子,又披上了一件袍子,屋內倒是不冷,鄭凡走到椅子旁,坐下去,手裡端着茶杯,半眯着眼。
沒多久,
客氏端着夜宵進來了。
一個鍋子,燒着羊肉,另外還有兩盤小菜。
客氏將葡萄酒倒好後,默默地又出去了。
鄭凡又發了會兒呆,走到桌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是品不出酒的好與壞的,純當飲料喝喝。
少頃,
鄭凡走到浴桶邊,將魔丸撈出來,放在了一個盒子裡。
盒子扣上後,
還顫抖了幾下以示不滿,但並未過於誇張地反抗。
隨即,
鄭侯爺又取出一張符紙,
給貼在了盒子上。
最後,
伸手在盒子上敲了敲,
道;
“今晚,得乖。”
………
四娘將手中的事兒,做了個收尾,下面的繁複工作,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了。
她今日,是下值早的。
走到府邸門口時,
四娘目光一凝,
她看見一排排的甲士已經將整個府邸裡三層外三層的給包裹住。
門口站着的,
赫然是現如今平西侯手下,
除了樑將軍之外,最爲受信任的將領———金術可。
金術可挎着刀,目光嚴肅,不停地掃視四周。
這種防禦,
就是真正的高手來了,想打進去,也是奢望。
這時,
金術可看見了四娘,馬上走了過來行禮:
“見過風先生。”
平西侯手下的幾位,除了樑程被稱爲將軍外,其餘人,其實都是被尊稱爲先生,這是老規矩。
“怎麼回事?”
“迴風先生的話,侯爺說今晚他心神不寧,恐有亂事要發生,所以命末將領三千鐵甲守護府邸四周。
侯爺留下話來,
除了風先生您,
今夜,
任何人都不得再入府中,
違令者,
殺無赦!”
“呵,呵呵呵…………”
四娘忍不住笑了。
“小金子你辛苦。”
“末將職責所在,嘿嘿,您別說,能爲侯爺再守幾次府門,末將這心裡,踏實。”
金術可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
但他最可貴的地方在於,他除了能力強之外,
他還懂得忠誠。
緊接着,金術可側過身,
一揮手,
當即,
門口的甲士們散開,
府門被開啓。
內牆裡頭,還有一排排的弓弩手戒備着,最讓四娘哭笑不得的是,竟然還有守城器具在裡頭,一口油鍋,還在燒着。
看來,金術可執行他家侯爺的命令,執行得很到位。
四娘繼續往裡頭,
在前廳口,
看見一張藤椅,藤椅上躺着一個人,那人身側,掛着一把龍淵。
劍聖見有人來了,睜開了眼,看着四娘,
道:
“他說今夜可能有高手來襲,但我總覺得,他在騙我。”
“也是辛苦您了。”
要知道,請動劍聖每幫一次忙,都得付出不小的代價,而且有些時候用的,還是人情,這玩意兒,根本就無法用等物去衡量。
“他還跟我說,那個高手善於易容,特意叮囑我,除了你,其他人,之後都不得再放進這個門。”
“我是真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這次和以前不一般。”
“哪裡?”
“就是透着一股子不對勁的味兒,以前他請我幫忙做事,做的事,也都乾乾脆脆的,這次,好像………”
“好像什麼?”
劍聖嘆了口氣,
道:
“好像我的一世英名會付諸東流的感覺。”
“那可不會,今夜,若是沒強人來,外頭都不曉得您在這裡。”
“說的也是,外頭還有這麼多兵呢。”
“您受累。”
“客氣了。”
劍聖擺擺手。
四娘繞過劍聖,走入後宅。
推開門,
四娘走入臥房。
桌旁,鄭侯爺在自斟自飲。
四娘笑道:
“外頭好大的陣仗。”
“呵呵。”
鄭凡站起身,走到四娘身側,幫其將披風摘下,道:
“浴桶裡剛加了熱水,水溫剛好。”
“多謝主上。”
四娘準備褪去衣物時,停住了,看着鄭凡。
“主上,背過去。”
雖然身子早就看過了,但今日到底不同。
鄭凡轉過身,
少頃,
後頭傳來入水的聲音。
鄭凡這纔回過身來,道:
“我給金術可傳令了,就算燕皇駕崩的消息傳來,也得給我將欽差給砍了。
就是老田親自來了,也不准他進,還有劍聖守着中院呢。”
其餘的,
也沒什麼事兒可以打擾到自己的了。
就是雪原野人忽然連夜推舉出了個新盟主,衆志成城進攻雪海;就是楚國那位大舅哥,忽然命年堯再度北伐;
說白了,
那兩個,
也不耽擱今晚的事兒,
今晚過後再議再做安排,也來得及。
“主上,這排場,未免也太………”四娘手搭在浴桶邊緣,頭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鄭凡,“要是外頭的士卒和劍聖知道了主上您這般嚴肅鄭重地安排是爲了做什麼,也不曉得心裡會怎麼想。”
“他們怎麼想我無所謂了,就連魔丸這次都被我給封印了起來。”
說着,
鄭凡還指了指偏房。
隨即,
鄭凡親自給四娘倒了一杯葡萄酒,遞給了她,
道:
“你是不曉得,這越是想要幹什麼,它往往就越是不讓你幹成,這就跟我上輩子畫畫設計劇情一樣。
就是要故意卡着你,吊着你的胃口,每每到關鍵時刻,總是得給你來點意外,來點波折,來點打斷。
可惡至極,
可恨至極;
我是有經驗了,
所以這次乾脆給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
一切的防範都做好了,
除非今晚忽然一道雷劈下來,
只要不是直愣愣地把我給劈死,
就是屋頂破了大洞,我今天也要把事兒給辦了。”
四娘喝了一口酒,
道:
“所以說,上次的伐楚大戰,是燕皇和楚國攝政王爲了阻止主上您辦事兒?”
“呵。”
鄭凡自己也笑了,“那這老天爺,還真是給我鄭某人面子了,不過這話要是讓那兩位皇帝聽到了,指不定得氣死一個。”
“對了,我幫你搓背?”
四娘風情萬種地白了鄭侯爺一眼,
道;
“您讓開,我自己穿衣服,讓您進來,您再進來。”
“好,好,好。”
這個時候,
就算是讓鄭侯爺答應去泡薛三研製出來的藥浴一個月,都是必然會答應的。
男人,在這個時候,支配身體的大腦,就從上面的那個,轉移到下面的那個了。
四娘離開了浴桶,走入了內臥。
鄭凡沒急着進去,而是道;
“等奉新城建完後,咱辦個婚禮唄。”
裡頭,傳來四孃的聲音:
“公主到底是明媒正娶的,身上帶誥命的,會有麻煩。”
鄭侯爺剛想說這點麻煩算什麼,
四娘就又道:
“再說了,婚事是辦給外人看的,尋常人辦婚禮,請的都是一年到頭見不了一次的親戚,還得笑臉相迎恭喜恭喜什麼的,忒沒意思。
咱要辦,
就主上和咱們七個,小亭子裡,支個小火鍋,再發點兒喜糖收他們一份人情也就是了。
自家人,省心。”
“嗯。”
無非,是一個過場而已,四娘是真的不在乎那個的,她在內宅裡,公主在她面前也是戰戰兢兢。
“甭管以後,咱是否會做皇帝,但都要帶着你去龍椅上並排坐坐,再請畫師作畫,純當補個婚紗照了。”
“那倒是可以的呢。”
又過了一會兒,
四娘出聲道:
“進來吧,主上。”
鄭侯爺走了進去,
四娘坐在牀邊,倒是沒穿那種帶着情趣意味的衣服,反倒是穿得很嚴肅,髮髻也盤了起來。
鄭凡在旁邊坐了下來。
四娘側過身子,將腦袋枕在鄭凡的肩膀上,
道:
“總感覺,平淡了一些呢。”
“日子,過得就是這個平淡的滋味兒嘛。”
“是麼?”
“是的。”
“都到這個點兒了,應該不會有意外了吧?”
鄭凡馬上打斷道:
“都到這個點兒了,你可別再給我立旗,我是經不起嚇了。”
“呵呵呵呵。”
四娘笑了起來。
或許,這種梗,只有他們才能接得過來。
“要吹蠟燭麼?”鄭凡問道。
“主上是覺得奴家的身材,不夠好麼?”
“不是………”
“主上………”
“嗯?”
四娘伸手,抱住鄭凡的胳膊,身子,微微後仰,連帶着鄭凡也一起倒在了牀上:
“主上,請憐惜人家。”
侯爵府外,
上千甲士於冬夜之中待命,可以說,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中院內,
躺在藤椅上的劍聖,
睜着眼,
賞着月。
後宅內,
則是另一派景象:
先是,
風柔碧水柳翩躚,綠荷新芬並蒂蓮;
一樹亭亭紅玉配,雙星綰綰彩雲牽。
緊接着,
秋水恬恬擷媚語,柳枝細細挹風依;
狂沙舞鳳桃花泣,羅帳飛鸞玉雪迷。
隨即,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最後,
銷魂中如泣如訴,
柔媚中百轉情長,
曼妙如鶯啼,沁人如潤骨;
千言萬語的萬語千言,
只化作了一個字: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