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自如找到了一所荒廢了書院供大家度宿,安榮勳還特意讓毛冬籬二人,入住後院較完整和潔淨的廂房,好好療養;自己則與衆人在前面正廳,蓆地而臥。
王重陽入內探望米陽霞的傷勢,在形同野林的園子裡,遇上了毛冬籬。毛冬籬解釋道:「剛發了訊號,請幫中兄弟增援,及來照料米兄弟。」王重陽道:「這樣,你倆安心在這裡待着,我先回大廳跟進狀況。」毛冬籬道:「不,我要一起去。莫說許幫主與居士往日有誼,今天得仗義施救也當圖報!」王重陽莫明其妙之際,聽他問道:「居士與那安掌門交情若何?」王重陽回想,不外在幾次,荊襄一帶江湖人士組成,到楚州的勞軍團中閒聊過。毛冬籬不待他反應,繼續道:「這兩三年,都有傳聞荊天門爲了錢,暗裡做些不光彩的買賣,更與暗黑劍士勾結。我豈讓你冒這個險?」王重陽仰望頭上朗月,明亮高貴的光輝,反不及旁邊隱約的黑雲,真實和可靠。毛冬籬見他皺眉不語,急轉念何處需再着力。此時,蕭自如進來道:「毛兄弟,小清派的萬掌門要與你會面。」
王重陽隨二人步返正廳,便見一皓齒蛾眉,眼波靈動,年紀雖三十有餘,仍巧笑倩兮的婦人,與安榮勳隔檯對座。毛王進堂,那婦人便上下打量,離座趨前自我介紹,道:「我是小清派掌門萬曦藍,你是毀玉幫的毛兄弟?這位是…」說着,目光轉向王重陽臉上。王重陽答道:「在下姓王,道號重陽。」毛冬籬補充道:「王居士就是『義守楚州第一人』王世雄。」萬曦藍面對着王重陽,道:「尋寶覓物,本是各憑本事。農秀幫半路設局毒害,有違江湖道義。何不我們團結共濟,待等得到經書,再按武林規矩,技高者得?」王重陽道:「我早言明,無意此書,此番到臨無非提醒大家,金兵意欲『黃雀在後』攫奪大家辛苦得來的線索。」萬曦藍嫣然一笑,道:「王居士的義舉,無須贅說。我小清派三代力抗金國傀儡劉齊政權,有口皆頌。至於毀玉幫,亦憂國爲民。咱們齊心協力,那容金賊討得一絲便宜。」王重陽望向安榮勳端坐着的背影,問道:「安掌門意下如何?」安榮勳乾笑一聲,道:「多個朋友多分力量。我們四人就退到園子去,騰空這裡供萬掌門和門人休憩。」萬曦藍道:「不用。我們已在書院外周圍,安頓妥當。」
有一黑影從大廳閃進園中,再欲從此出院外。蕭自如追前攔阻,輕聲道:「彭香主,稍安勿燥。」彭庭邕氣憤難平,道:「去砍了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婆娘。想撿便宜分享我們的情報,還冷言冷語。至於那個自鳴清高的假道學…」蕭自如勸道:「看來我們知的,旁人也知道了。姓萬的來找『擋箭牌』,我們何嘗不是?誰忍到最後,誰才能戰到最後。香主,莫掘室求鼠,小蕭還要指望你的提攜。」瞥他的怒氣稍減了,蕭自如半推半掖他回去,並向叢間暗處微微點了頭。
未至破曉,衆人已整裝出發。天色一直是灰壓壓的,或因暴雨將降,或是愈走地勢愈低,益發茂葉蔽空。萬曦藍忽道:「十三。」旁邊的有些不懂,有些未確定,只有王重陽道:「十七。」雖然他只察覺到十六批人馬。萬曦藍笑了一笑,朗聲道:「何須藏頭露尾,大大方方走出來,一道兒,尋經書去。大家憑的不是真材實料嗎?」王重陽有點錯愣倒也欣賞。不久,陸續見有七八批人馬,從林子不同角度步出,其中有兩批步近。「我剛霸門湯宇一,就且看各人,如何憑真材實料,嘿!」另一批則道:「世雄兄,你復出,江湖的歪風怪氣,就可望沖淡了。」說的是牛島幫戴島主。王重陽趁機發言提醒衆人,道:「王某此番到來,目的是告訴大家,金兵已在周圍佈陣,待等誰找到藏書線索,便會被掠奪。」惜衆人都沒有迴應。王重陽心裡慨嘆:怎麼這八年間,人們變得對「金國企圖」已不復在意?
大夥兒前行,除了零碎交談外,基本上各人都在沉默和提高警覺。時近晌午偏天色像已入夜。王重陽聽到前方聲音傳來,指前行無路,疑遇高牆阻擋。萬曦藍身旁低聲道:「袁象先築此開國公府,實則是一座軍事堡壘,恐後唐李存勖不納其降,便據之作保命和守護納賄、盤剝得來的財寶。後來平安降唐,便在前面及左右增添樓閣水榭,掩人耳目。」王重陽驀然想到,此處寶藏傳聞,早年流傳了一陣子,如今寶藏加奇書再惑人心,到底是否有心人的策劃?
王重陽與萬曦藍、荊天門等人上前,見有滿佈綠苔、藤蔓的高牆,山崗般橫亙面前,不見開端不見盡頭。王重陽望着蕭自如,蕭自如會意並解釋道:「密鳴院那邊或許有門路內進,通往原開國公府,但不確定有否及在何處。按得到的訊息,這條路徑直達開國公府後園,誰知道竟會這樣。」
有三個人按捺不住,已拉着藤蔓,攀登上牆頭。其中一人突然慘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啊!」衆人往上望,只見他兩掌至前臂變了紫色,身體搖晃兩下,便往後倒下,其他兩人亦同樣掉到牆後。彭家正道:「是農秀幫乾的好事。」毛冬籬道:「是那些藤蔓本身有毒的。」
萬曦藍亮出祖傳兵器「守缺環刀」,縱身躍上牆頭。豈料牆頭邊緣十分狹窄,兼往後位置陡斜非常,此刻她方醒覺那三人摔下,非只關中毒,惜已同樣失了重心,墜落下面的河溝。王重陽及時出現,飛身指挾盾牌似的守缺環刀,運勁拋送她到後邊另一堵更高的圍牆,自己亦順勢隨去。
第二堵的牆頭滿佈尖石、鋼片,比第一堵更難立足。萬曦藍反握守缺環刀抵擋,再翻過了牆,但背後枯林,禿枝堅硬、銳利猶如把把劍刃,伺人降下傷肢穿體。此時,王重陽身旁越過,俯身向下旋劍,爲她削除足底椏枝;而她舉着守缺環刀爲王重陽,擋去亂飛的斷枝碎屑。安然着地,轉睛凝視零碎紛飛後的王重陽,她一點也不想笑了。
王重陽擡頭遠處,瞧安榮勳同樣採用頭下腳上姿勢降落,他雙掌八方轉動噼打,心想:這套掌門專練的,「令平神功」外家功夫固然厲害,他的輕功造詣也甚了得。王重陽趨前問道:「安掌門,他們都遇到危險,闖不入來?」安榮勳道:「應該沒有,他們都在觀望。」王重陽觀察了周邊環境,回頭向二人道:「這裡精心建置的,經歷歲月天然侵毀和變化,已難用佈陣機關的原理來對付。」安榮勳不置可否,萬曦藍一笑,道:「既然來了,就看看這裡的龍潭虎穴是怎麼模樣。」
他們探索中行了約兩刻鐘,順山岩右拐,道路急速下斜及彎向左方,再走一刻鐘多些,便出了密林,天色、景色也豁然開朗。王重陽張眼直望,黛巖羣下竟築了一座宮庭格局的樓閣,雖已半頹仍透着當年華麗的影子。萬曦藍見他在沉思,提醒道:「據得來的消息,第一個錦囊藏在水中宅院。」暗瞟安榮勳一眼,心想:「這些消息早已廣傳,他應該知道纔沒啥反應。」王重陽正要回話,傳來一聲響亮的掌摑聲音,隨之聽有人罵道:「早說過這裡不是,那……」王重陽依稀聽到,他要罵的最後兩個字,心中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