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大清早,秦殊就開始收拾東西,蘇?一夜基本上沒怎麼睡,精神萎靡地就被秦殊拉起來幫忙。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秦殊拽着她衣袖把人往臥室帶,“我也養了你這麼些天了,幫我收拾一下東西。”
蘇?長髮亂糟糟一蓬,眼底還有青?,心情不好,嘟着嘴:“秦律師,你這個人真的很小氣啊,我吃你多少飯你這麼計較?”
陸仲顏曾經說過秦殊是個錙銖必較的人,蘇?這段時間確實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廢話真多,快點。”秦殊根本不理會她。
“我今天還要去醫院做檢查啊。”
“你幫我搬家,我等一下送你去醫院做檢查,”秦殊自顧自地拉起她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好的,成交!”
“……”
蘇?瞠目結舌,這人自說自話的水平未免太高……
她撅着嘴,正要動手幫他疊衣服,他先攔了一下。
“你洗手了麼?”他問。
“……”她抓了抓頭髮,很想爆粗口。
明明是他主動要她幫忙的,現在居然還嫌她的手髒!
就沒見過這麼難伺候的人!
等她洗漱完出來就見秦殊一股腦地在往一個拉桿箱裡面塞東西,衣服什麼的都揉了一團,她目瞪口呆。
需知,這些天她已經很瞭解秦殊的生活習性,衣服不疊塞箱子裡面,這對於秦殊來說已經是匪夷所思。
她慢悠悠地走過去,“你趕着投胎啊?”
“快來不及了……”他口氣有些着急,指了指一旁桌子上兩個手提袋,口氣有些鄙夷和嫌棄,“你這樣子也拿不了重的,就拿那兩個吧。”
她撅着嘴,“想要苦力你等秦慕回來再搬啊,哎對了。你搬家不等秦慕回來?”
“不等了,等不了,”他起身拉好箱子,“現在就走。”
她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麼這麼着急?”
“你別問了,跟我走就是。”
兩個人出門坐電梯下樓,電梯門剛一開,秦殊臉就?了。
他手在電梯鍵上按了一下,蘇?困惑萬分,“又上去?你開什麼玩笑……”
秦殊那一按電梯門沒能立刻合上,外面有人按住了,秦殊臉色難看。
進電梯的是個老太太,頭髮都花白了,帶着老花鏡,擡眼看了秦殊一眼,不怒而威。
秦殊攥着拉桿箱的手緊了緊,嘴角有些抽搐,還是沒能來得及。
“媽,您來了。”
蘇?傻了眼。
仔細看了一眼這位老太太,居然是秦殊跟秦慕的母親。
她一直覺得秦殊跟秦慕倆人,雖然是親兄弟,一來年齡差很大,二來性格差別也很大,完全無法想象他們兄弟倆所出生的家庭。
所以,她對眼前的秦老太太還有些許的好奇。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老太太沉聲,“你這回國多久了,就躲在你弟弟這裡,也不知道回家一趟!”
秦殊不耐煩地皺了眉。
蘇?大氣也不敢出,聽見老太太又說:“上次打電話你還不接,你是不是想氣死我跟你爸!你明明知道你爸身體不好!”
秦殊手指在前額撓了撓,煩躁的要死,卻沒法發作,頓了頓,耐着性子道:“你們總是打電話說那些……”
“說什麼了?”老太太橫眉,“叫你娶媳婦難道還錯了?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這讓我跟你爸怎麼放心得下……”
又來了,秦殊前額冒汗,硬着頭皮聽,蘇?縮在角落裡面,直到電梯又回到了二十七層,眼看着秦殊跟老太太出去了,她小心地跟了出去。
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個藉口開溜。
出了門,秦殊拎着箱子覺得不對了,“媽,我今天是要搬家的。”
蘇?頓時明白爲什麼方纔秦殊那麼着急離開。
老太太瞪着秦殊:“怎麼?知道我來了,要跑?”
秦殊無語,鬱悶的要死,蘇?也着急,她衝着秦殊使了個眼色,想要把手提袋給他,老太太這才留意到蘇?,眼神動了動。
“這位是……”
秦殊靈機一動,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爲了以後這段日子的耳根清淨,他決定做一件不厚道的事兒,他一把拉過蘇?,“媽,這是蘇?,我女朋友。”
蘇?瞪大眼睛,剛要說什麼,感覺到秦殊在她腰間輕輕捏了一下,她側過臉去,對上秦殊的目光。
他的表情帶着討好,她咬咬脣。
秦大律師居然也有求人的時候,她想笑,有些得意。
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又是這句話,她瞪了他一眼,真是怕了他了!
回頭,明顯地看到老太太的態度有變化了。
眼底欣喜,看着蘇?的眼睛發亮,蘇?背脊滲出一層汗來。
“阿姨……您好,我是蘇?。很高興見到您。”
老太太臉色繃着,過了幾秒,笑了起來,那表情太誇張,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蘇?是吧,讓阿姨看看……”
蘇?還沒來得及再說話,手就被老太太抓住了。
她心虛地不停出汗,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太過殷切,仔細地打量着着她,五官到身體,彷彿在探索什麼一樣,她頓時覺得這個謊言扯的有點兒不厚道。
秦殊一看老太太放過他,立馬就鬆了口氣。
老太太真是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好,太好了!小?是吧,你跟我們家秦殊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秦殊擰眉,“什麼小??媽,你能不能不要叫的那麼噁心。”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都是你,你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也不知道早些帶回家看看,成天躲着家裡,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的,害我和你爸瞎操心,交了這麼年輕漂亮的女朋友……這不挺好麼?”
蘇?往後縮了縮,頭皮發?,老太太一轉頭對上她立馬就換成一副笑臉:“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蘇?嚇傻了。
這這這……這個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媽,你也太着急了,我們在一起沒多久,你能不能……”
老太太一記眼刀飛過去,“快什麼?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你同學的孩子都上初中了,現在談結婚還快?除非你們是不想過下去!”
秦殊氣鼓鼓地閉了嘴,他發現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
蘇?趕緊好心緩和氣氛,“阿姨,您彆着急,我跟秦律……秦殊,我們回頭會商量一下結婚的事情,畢竟人生就一次,慎重一些來的好。”
老太太對着她又笑了起來,“小?說得有道理,你們商量,好好商量,但不要太慢了,畢竟秦殊也不小了,還要考慮到要孩子的事情……”
秦殊一臉?線。
這是親媽嗎?
對着蘇?就是一臉笑,對着他就像是來追債的!
直到回到秦慕房間,老太太都沒再理會過他,一直拉着蘇?說話。
論演戲蘇?自認沒什麼破綻,可老太太一直問東問西的她就有些受不了,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圓,她只能湊出一個亂七八糟的故事來,秦殊在旁邊聽的強迫症都要犯了,這麼個漏洞百出,完全沒有邏輯的故事,老太太還真信了!
中午三個人一起吃了飯之後,老太太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走之前還拉着蘇?的手又交待,一定要早些確定結婚的事情,秦殊看着,很是發愁。
老太太走了之後,秦殊把拉桿箱打開,看着被自己揉的亂七八糟的衣服,很難受,蘇?跟過去。
“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蘇?扯扯嘴角,“用我糊弄一次還行,下一次呢?”
“沒下一次,這次我搬家,地址誰都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秦慕那小子,到時候誰都找不到我。”
秦殊明顯是憋着一股氣。
蘇?說:“我幫你搬家吧。”
車子一路開到了西郊的一棟高級公寓樓,蘇?提着東西上去看了看。
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地方不大,但是格局很好,裝修是很簡約的後現代風格,家裡也像是工作的地方,倒是很符合秦殊死板的性格。
她看着秦殊收拾東西,隨口問:“你這房子租金貴麼?”
“還好。”
“我想找個便宜點的。”她一邊說着一邊過去看了看廚房,跟陽臺是連在一起的。
秦殊愣了一下,“你要找房子?”
“廢話,我還能一直在秦慕那裡住下去啊……”頓了頓,陽臺傳來她興奮的聲音:“你這裡可以看到海,好棒!”
他脣角勾了勾,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搬走?”
她從陽臺折回來,纔回答他的問題,“今天就走,今天我想着住酒店什麼的吧,然後趕緊找房子。”
秦殊蹙了眉。
“這麼着急?”
“昨晚薛舜半夜給我打電話了,他今天可能就會告訴遲辰夫孩子的事情,而且薛舜還揚言要替他大哥搶孩子。很快就會找到秦慕那裡去的。”
秦殊點點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又問了句:“你真想好了?”
她困惑地眨眨眼。
“你跟遲辰夫,還有孩子的事情。”
她猶豫了一下,別過臉,“想不想好都這樣了,我前半輩子活的太累,想太多,以後我想活的簡單一點,就我跟孩子兩個一起,挺好的。”
秦殊沒有再說話,東西收拾完了之後,他看了看那間空着的臥室,想了想,對蘇?說:“你可以住在這裡。”
蘇?一愣。
“我也不會告訴秦慕地址,所以你不用擔心很快被人發現。”
蘇?遲疑,“秦律師,你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好心了?”
秦殊甩了大白眼給她,“當我沒說。”
“哎,別,”蘇?一下子湊過去,真是五斗米難倒英雄漢,她現在不是有骨氣的時候,她諂媚道:“住,要住的,等我找到工作有了錢再搬,比較穩妥些,我就知道你這麼好的人,肯定是不會看我們孤兒寡母流落街頭的!”
這臉變得真快。
秦殊笑了笑,沒再說話,看蘇?興奮地跑去空着的臥室,耳邊傳來她帶着興奮的叫嚷,他突然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
遲辰夫夜裡在藥物作用下入睡,可並不怎麼安穩,總是夢見海,深海,深海里面不斷下墜的女人。
壓抑至極又冗長的一個夢境,他也感受到了那種溺水的窒息感,醒過來的時候大口大口地喘息,彷彿要呼吸不上來。
渾身都是汗,他按了按眉心,許久,待呼吸平復了,纔出了臥室。
陳秘書跟薛舜一早就已經去了t.s.繼續處理爛攤子,房間裡只剩下遲辰夫一人,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過這裡了,先是走來走去,四下看了看。
每一個角落裡,好像都還有蘇?的影子,殘留她的氣息,這是見證他們曾經在一起的地方。
廚房裡,她曾近在他做飯的時候在旁邊毒舌地做評論。
浴室裡,她曾經爲他剃鬚,動作嫺熟,每次都讓他回想兩年之前在雅苑的時候。
置物櫃上,他曾經在那裡深深親吻她柔軟的脣,怎麼汲取也不夠。
臥室裡,他要過她無數次的地方,那樣親密的水乳交融,他沉溺在她的身體裡面不肯出來……
他在二樓,她的臥室裡面,抽屜裡面靜靜躺着那枚戒指,她沒有帶走。
這房間彷彿一座空墳,走路的時候聽得見自己腳步的迴音,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將他的心攫緊了,她的離開生生剜走他心頭的血肉,只剩下鮮血淋漓的空洞,疼到將要窒息。
……
薛舜很早就回來了,順便按照醫生的叮囑,給遲辰夫帶了一些很清淡的飯菜,兩個人坐在餐廳沉?地吃東西,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遲辰夫。
遲辰夫不是小孩子,也不會怎麼鬧騰。該幹什麼幹什麼,吃完飯了擦擦嘴,“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薛舜手中的勺子胡亂地在清粥裡面攪合了兩下,“那個,蘇?的事……”
“她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了。”
“可是萬一……”
“薛舜,”他再次打斷,“人要往前走的,她已經放下過去了,我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名字。”
“……”薛舜語塞,眼看着遲辰夫起身走開。
他倒是想趕緊說出來,但是他也擔心。
回來之前他還跟何亦卿商量了一下,蘇?態度這麼堅決,現在兩個人剛剛談崩了,他大哥身體狀況又不好,絕對不是個搶孩子的好時機……
最糟糕的是,蘇?打不通了,問過秦慕才知道,她今天已經搬走了。
他突然就搞不清楚蘇?這懷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昨晚遲辰夫胃炎發作的時候他可是看的清楚,要是現在大家全都撕破臉皮,蘇?又那麼頑固,他不知道到時候怎麼收場,遲辰夫槍傷都還沒好,不能再折騰了。
他無限憋屈地把那個秘密嚥了下去。
算了,至少等到遲辰夫的身體好一些的時候再說吧。
那時候,他還未曾想到,這一等就是那麼久。
接踵而至的擺在他和遲辰夫面前的,是重新振興t.s.的艱鉅任務,t.s.整個被洗牌,而遲辰夫在業內的名聲已經壞到了極點,很多原來合作的人都已經聽聞遲辰夫泄露信息而不願合作,於是薛舜和遲辰夫開始了艱苦卓絕的說服工作。
公司的危機還沒過,很快又是何家堅持退婚,準確的說,是何宴堅持要退婚,何亦卿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拉不住,最後被何宴軟禁了起來,不准她見薛舜。
自身難保,加上過分誇張的工作量,薛舜顧此失彼簡直手忙腳亂。
而遲辰夫,徹底化身成了工作狂,恨不得二十四個小時耗在公司裡面,薛舜有時候覺得遲辰夫那種過分的投入好像是想要讓自己忘記一些事情,很多時候他跟陳秘書都有些看不下去,每天是追着注意遲辰夫的飲食作息,然後成天勸遲辰夫注意身體。
……
蘇?的檢查結果出來,醫生告訴她,是個很健康的孩子,她的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不像是才吃過長效避孕藥不久的,她被喜悅衝昏頭,哪裡還顧得上去想這些,倒是在旁邊聽着的秦殊皺了一下眉頭。
心裡隱隱有那麼個想法。不過他覺得跟自己也沒什麼關係,還是不多嘴了,反正……
看她這麼高興的樣子,他似乎也有些受感染。
大概是因爲失去過一個孩子,蘇?對這個孩子格外留意,定期的體檢,配合醫生的所有囑咐,這期間秦殊幫了不少忙,甚至還給她在律師事務所安排了一個比較輕鬆的小助理工作。
她還會想遲辰夫,想起來還會覺得心痛,不過她覺得只要有孩子在,她都無所謂了。
她換掉了號碼,這樣,薛舜一下子也找不過來,她承認這樣挺不厚道的,可沒辦法,薛舜已經站在了她的對立面,她覺得見面也沒什麼好事。索性不見。
不得不說秦殊的確是個很細緻的人,在當初找房子的時候就已經看準了距離事務所非常近的地段,而且誠如他所說,沒人找過來,秦慕問了好多次他住在哪裡他就是死活不肯說,上一次被秦老太太鬧騰的勁兒沒過,他幾乎有了心理陰影。
於是,秦殊和蘇?之間有了很奇怪的相處模式,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他要是心情好,偶爾還陪着她到醫院做定期的產檢,事務所的人一直以爲他們是一對兒,還不時調侃問什麼時候喝喜酒。
秦殊也不在乎這些風言風語,跟秦殊相處久了,蘇?發現,他這個人腦子裡基本上只有工作,人情世故什麼的一概不懂。難怪至今單身。
蘇?開始慢慢習慣起這樣的生活來。
只是偶爾,她會想要給薛舜打個電話,問問薛舜遲辰夫最近好不好,這是一種間歇性的毛病,每次到了這個時候她就乾脆把扔給秦殊保管,以免自己真的忍不住打過去。
這世上沒有誰是離開誰就會活不下去的,曾經她沒有遲辰夫,也可以活着,她知道自己還能好好走下去。
所以遲辰夫,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一定也能好好走下去。
……
回顧過去這幾個月的時間,遲辰夫跟薛舜都深有感觸,覺得過的像是在打仗。
t.s.只留下了那些忠心的老員工,公司編制和規模大幅縮減,一邊要應對警察的調查,一邊又要應對偶爾上門鬧騰的股東,此外還有不容樂觀的資金鍊斷裂需要補救……
前後折騰了整整將近五個月的時間,其間付出無數努力,經過多少日以繼夜的加班,總算讓t.s.先落回了正軌,擺脫了之前那些事情的影響,開始運行,但情況依然不容樂觀,舉步維艱。
好在,薛舜跟陳秘書倒是都死心塌地地留了下來。
遲辰夫對待工作及其投入,一方面是局勢嚴峻,的確容不得他三心二意,另一方面,只有在工作的時候,他才能忘記蘇?,忘記過去那些事。
而每當夜深人靜,他在辦公室裡面,孑然一人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思緒不受控制地想到她。
想她曾經在他面前怯生生的樣子,到最後那麼絕情的離開,她的每一個表情,動作,每一句話……
他發覺自己最終只能靠着回憶過活了。
一個人,過荒蕪的,絕望的日子,此生了了。他既恐懼,又無可奈何。
最後一次複查的事情被遲辰夫拖了很久,最後是薛舜,陳秘書,steven等幾張嘴巴喋喋不休地喊叫着,他受不了纔去的醫院。
又是將要入夏的時節,臨着海的城市裡,空氣中帶了粘膩的潮溼氣息,他停好車,恍然間想起,好像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遇到了韓念笙。
他進入市立醫院先去看了遲智宇一趟。
遲智宇精神不濟,見到他,依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他呆了沒多久就出來,到門診部掛號,消化科在四樓,電梯在三樓開了,有人下去,他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恍然愣了一下,而後也跟着下了電梯。
那個背影,嬌小的,纖瘦的,他心心念唸的,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可還是忍不住要跟過去。
那身影在樓道盡頭向左拐了,他跟了過去,一扭頭就能看到左邊上面的標示牌。
上面寫着“婦產科”三個字。
他攥了拳,心跳的極快,一個想法在腦海中形成了。他被嚇了一跳,那種震驚讓他幾乎快要按捺不住。
她已經進了其中一間診療室,他從側面看,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要落在她肚子上,可是速度太快,他?沒有看清楚,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走了過去,在那間診療室門口等。
她進去多久了?他覺得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可看看手錶,其實還不到半個小時,他開始覺得裡面的醫生囉嗦,不能快點說完嗎?
他想,再等五分鐘好了,五分鐘還不出來,他就敲門進去!
好在,這時候門開了,蘇?走了出來。
她根本沒注意到他。還盯着手中的一張紙看,自顧自地就往出走。
他背靠牆,手指觸了一下鼻尖,皺眉,有些不滿她沒看到他這件事,但是還是被見到她的欣喜蓋過去了,他脣角勾起來,在她身後跟着,側後方,他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東西。
那是一張4d彩超。
孩子的大致輪廓都已經可以看的清楚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底裡涌動着,那是狂喜,他的視線往下落,從後面看不清她的肚子,腰好像並沒有粗多少,他皺眉,她還是太瘦了。
蘇?渾然不覺,仔細看了看那張彩超。嘴角上揚,醫生說孩子一切都很正常,對她來說這就是讓她樂翻天的好消息,她走到電梯前面,剛伸出手,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蘇?。”
……
蘇?臉上的笑容凝住了,整個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這個聲音她怎麼可能會聽不出來?
身後的男人走近了,她胡亂地把那張彩超塞進了包裡去,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來,轉頭看向遲辰夫。
“這麼巧……你也來醫院啊。”
他一愣。
她居然還在笑!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足足有近半年的時間了,兩個人心境變化都挺大,她反應刀算是挺平靜,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他於是也鎮定下來。
“是挺巧的。”他說:“你爲什麼來醫院,生病了?”
“哦,我啊……”她抓了抓頭髮,“我那個,感冒了。所以就來看看。”
到現在都沒有一句實話,她難道不知道她的肚子那麼大一眼就能看的出來嗎?他突然就忍不住想笑,視線落在她肚子上,“你這幾個月時間是不是胖的有點過分了?”
她的視線跟着落在自己肚子上,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還藏什麼彩超,肚子又藏不起來!
她抽抽鼻子,尷尬又窘迫。
“我猜你是不是得了什麼會讓肚子變大的病?”
她沒聽出這句話裡面的反諷意思,眼底還亮了亮,“對啊!我這病就是肚子會變大的……”
“編,接着編。”
他心底裡已經樂開花了,可表情還是很冷峻。
她苦了臉,低下頭,活像一個做錯了事情正在受訓的小孩子。
“怎麼不繼續了?”他挑了挑眉,對於她現在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很受用,脣角勾了勾。
她算了算時間,說這孩子是別人的,這招必然是行不通的,一定會被一眼看穿。所以頹然放棄了掙扎。
“我編不下去了……”她垂頭喪氣道。
他強忍着笑意,聲音卻還是硬硬冷冷的,“蘇?,你這個騙子,你嘴裡還能不能有一句實話,你難道打算瞞我一輩子?”
她咬咬脣,沒說話。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你跟我來。”
她莫名其妙,被他帶着到了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那裡,他推開門把她拉進去,然後關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樓梯間裡面安安靜靜,她下意識地就想要甩開他的手離他遠點兒。
他也沒勉強,放開了。
“爲什麼不告訴我?”
“……”
“怎麼,怕我會跟你糾纏不清?”他往前一步站在她跟前,低頭看。
她頭埋的很低,他視線裡面根本看不到她表情。
“怕我會跟你搶孩子?”他又問。
她愣了一下,攥緊拳頭,又往後退了一步。
“每次都這樣,懷孕了,不告訴我,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先不說你對不對得起我,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你這樣對得起孩子麼?”
她聞言,猛然擡了頭。
心裡突然難受起來,他居然說她不在乎他!
可她無力反駁,畢竟是她放手在先。
“你啊……”他沉重地嘆氣,“你要我拿你怎麼辦纔好?”
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問自己。
他本來真的決定要死心了,都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了,可是孩子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
——或者,他可以不用只靠回憶度過以後漫長的日子,可以懷抱希望,等她回到他身邊。
她想了想。說:“你別跟我搶孩子,成嗎?你要是想,還有很多女人願意給你生孩子的,你不差這一個,我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她說着說着就停下來,說不下去了,她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發出的濃烈的威懾氣息,盯着她的目光彷彿要殺人。
“你想讓別的女人給我生孩子?你覺得我會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要別過臉,被他一把扳住了下巴,她開始掙扎起來,他冷笑了一聲。
“抱歉,我忘了,你看到我就渾身不舒服。”他突然繞到了她身後,擡手矇住她雙眼,“換個你覺得舒服的說話方式,看不見我,可以了嗎?”
她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一片?,他的手蒙的嚴嚴實實的,可是這樣兩個人貼的極近,她聞見他身上的氣息。
濃烈的菸草氣,他不是要戒菸嗎?感覺比以前抽菸更多了……
她忍不住地走神。
“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糾纏不清,也不會跟你搶孩子……”他頓了頓,加了個:“暫時。”
她氣惱地扳了一下他的手,覺得他根本就是在作弄她。
“等t.s.完全恢復起來了,我就可以對付葉佳茗,處理完她的事情,我再來收拾你。”
她怔住,繼而急急道:“不要爲了我跟葉佳茗過不去,當時是我做錯事,她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她不過是那麼順便的跟樑澤一說而已,又不是專門衝着殺我來……”
“我對付她不是爲了你,”他在她耳邊道:“是爲了我自己,她夥同樑澤傷害我心愛的女人。必然要付出代價。”
她臉一下燒起來。
我心愛的女人……這可真不像是遲辰夫會說的話。
“在那之前,你要等我。”他又在她耳畔說。
她心裡咯噔一下。
這話題怎麼突然就跳到這裡了?她鬱悶的要死,“……我憑什麼等你?”
“憑我是你孩子的父親,憑我是你的男人。”
“你真無恥……厚臉皮!”
他脣角上挑,聽見她嬌嗔的聲音,低頭看得見她已經圓滾滾的肚子,這一刻太美妙,他真想時間停下來,多好。
“搬回來吧?”他脣挨着她的耳朵問,熱氣就在她耳畔流竄,她的心跳的極快,被他問的愣了一下。
他又說:“我怕你一個人在外面照顧不好自己。”
頓了頓,另一隻手觸上她的腰肢,“還是這麼瘦……餓到孩子怎麼辦?”
她眼眶一下子就溼潤了,他的語氣柔柔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她突然覺得,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似乎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
她的心緒還有些亂,又開始扳他矇住她眼睛的手。“我自己能過好,有朋友幫忙的,不用你操心。”
嘴還是這麼硬,就是不肯鬆口,他氣結,意識到什麼,低頭試探一般地在她頭髮上吻了一下。
她感覺到,愣住了,“你幹嘛?”
“你沒有那時候排斥我碰你了。”
他笑容更加燦爛,看來時間果然是良藥。
她扭了扭身子,“不是的……”
“別動,”他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往前,“讓我摸一下。”
溫熱的大掌覆在她圓滾滾的肚皮上,她咬咬脣,一下子就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連話也說不出口了。
——這是他的孩子啊。
“預產期在什麼時候?”他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肚子問。
那種感覺很奇妙,她腹中孕育着的這個生命,是屬於他和她共同的血脈。他僅僅是想到就覺得悸動不已,現在這樣摸着,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個孩子,心被期待充盈的滿滿的,那種巨大的滿足感和喜悅是前所未有的。
她低低出聲:“還有兩個月左右了。”
他點了點頭,手還不肯離開,又低頭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她忍不住縮了一下,“你幹嘛……”
“不想逼你,可是也不給你逃的機會,”他說:“你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思考,我可以給你,我可以等,我說過的,一輩子我也等,除了你我不會找其他人。”
她看不見,其他的感官卻越發明晰了,他說話間的氣流熱熱地在耳邊流竄,她聽見那男聲越發低沉:“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女人,我死也不會放手了。”
她說不出話來,他蒙着她眼睛的手微微用力將她的臉扳着側過來,然後他低頭。
什麼觸到了她的脣,溫熱的,柔軟的。
那是他的脣。
她在黑暗中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