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男人並沒有回答。
轉而替代的,是男人冷冷的笑聲。
“你是誰?你到底是不是沈之承?”安默的手緊緊抓着電話。她知道那個聲音像極了他,可是因爲太沙啞,不敢確定。
她害怕聽到這個結果,因爲一旦知道是沈之承,那麼很顯然,這就是他報復她的方式。
可是她又想知道,至少這個人還是看的見,摸得着的,不至於大海撈針,不是嗎?
這一秒,安默的呼吸很沉重。
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身上所有的神經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拉住,只要微微用力,就會崩裂。
這種被惶恐的答案糾結着的滋味,真的一點也不好受。
“嘟嘟嘟嘟……”卻未料,男人在這個時候掛斷了電話。
安默的腦袋一片空白。
看着周圍白色的一面,她似乎墜入了一片白色的地獄。
她和自己母親接觸的機會不多,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讓母親活着,讓她好好的活着,是作爲一個女兒的本能。
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受苦?
“安默小姐?安默小姐?”醫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安默低頭,看着醫生桌上的一本登記冊,忽的想到了什麼。
“請問醫生,我母親腎臟的捐獻者叫什麼名字?”否則,他們怎麼會和和這個捐獻者聯繫上。
醫生抿了抿嘴脣,最後無奈地搖搖頭。
“這個捐獻者並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纔會是匿名捐獻。”
“那麼,能把他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或者看下剛纔的來電記錄也行。”她想着,至少可以在這些線索裡找到蛛絲馬跡。
醫生點點頭。
“您稍等。”
醫生說着,幫安默翻出來剛纔的來電記錄,拿出一張便籤紙,快速抄下了一組號碼,“這個是號碼就是之前這位匿名捐獻者留下的號碼。”
“謝謝。”
她接過便籤。定睛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而並不是她所熟悉的沈之承的號碼……
原來不是他?
……
走出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安默在走廊的角落裡打了一個電話。
她聯繫了一傢俬人偵探所。這傢俬人偵探所曾經在她尋找遠遠的時候,和她有過合作。不過這個偵探所只是一個小規模的,當時憑他們的能力,並沒有找到遠遠。
安默知道,如果只是一個簡單的電話號碼歸屬人,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難事。
很快,她將這組號碼報給了私人偵探。
幾分鐘以後,安默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私家偵探告訴她,這個手機的歸屬人姓金,叫金凡,D市人,年齡35歲。
安默看着手機信息,有幾秒鐘的發呆。
原來不是沈之承,原來,是她多想了。
可是,那個人爲什麼會說“沒想到是我吧”這句話,難道,他們曾經認識?
或者,會不會是沈之承借用別人的手機,給她打了這通電話呢?
“默默。”
這時,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個溫潤的聲音。
安默頓了一下,她知道這個人是程俊堯。
她扭頭,對着身邊的男人扯了扯脣角,“學長,你怎麼來了?”
程俊堯的手握住了安默的肩膀。
“我剛纔去醫生辦公室找你,看你人不在,我就四處找了一下。你……剛纔和那個捐獻者談了什麼?”
想來,程俊堯應該從剛纔那個醫生的口中知道了一二。
“沒什麼,就是那個人說,自己不同意。”她不會將自己懷疑沈之承的想法告訴程俊堯。他們之間剛剛有過摩擦,她不希望自己這種無中生有的猜測,讓兩個人的關係再次陷入冰點。
兩個人都是擁有強大資源的男人,他們的一舉一動牽動着很多人的生活和工作,所以如果兩個人真的鬥起來,結局不堪想象。
更何況,程俊堯的胃癌剛剛恢復,她不忍心讓他再爲她的情感糾葛而傷神。
“那麼……他有沒有提出什麼要求?或者有沒有說出要提高價錢的要求?”
事實上,一般捐獻者臨時反悔,原因都出在這個錢上。
“沒有。他只是說不願意。”她不想再透露更多。
“其實剛纔我也打了那個捐獻者的電話,不過很奇怪,那個捐獻者的電話現在關機了。我想應該是沒電了吧。”
程俊堯說着,微微俯身問安默,“別擔心,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謝謝。”
“學長,我想馬上去檢查一下,我自己的腎臟是不是匹配。”
她怎麼忘了,自己是唐悅寧的女兒,她和母親只見匹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程俊堯的目光遲疑了一秒,“好,我也去檢查看看。”
“別,你剛剛痊癒。”
程俊堯笑着撫了撫安默的頭頂,“傻瓜,我這段時間很注重鍛鍊,而且最近幾次的檢查,邁克醫生說記過都非常好,而且還好過我曾經沒有生病的時候,所以別擔心,沒有那麼嬌弱。”
“可是……”
她知道男人說的是假話,他癌症好了纔不到一年,身形還那麼消瘦,所以身體怎麼可能會好過三四年前呢?
“謝謝。”
她感激他,也不戳穿他。因爲到了這個時候,無畏的拒絕反倒是傷了他的情感。
她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儘快找到合適的腎源,可是在這個時候,安默卻期望程俊堯的結果是不匹配的。
她安慰自己:如果程俊堯到時候檢查身體不達標,那麼換腎手術醫生還是不會同意的。
……
因爲程俊堯在這個醫院依然有不錯的人脈關係,所以醫院很快安排人生給他們兩個人做了匹配的檢查。
檢查結果也很快出來了。
他們先收到的是程俊堯的結果,結果顯示:不匹配。
看着這樣的結果,安默鬆了一口氣,可是同時,卻變得更加緊張。她擔心,如果自己的結果也是不匹配的話,那媽媽怎麼辦?
“安小姐,這是你的檢查結果。”護士將一張報告單遞給了晃了神的安默。
安默正想去接,只是她的檢查結果,被程俊堯握在手中。
“不匹配,默默。”程俊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都沒有想。
他說完,便將檢查結果遞給了安默。
安默看着白紙黑字,看着“不匹配”這三個字的時候,明白最後的一絲希望幾乎是磨滅了。
所以,找到那個捐獻者,試圖說服他,是不是最後的選擇了?
……
之後的時間,程俊堯和唐越清都調動自己身邊所有的資源,幫唐悅寧尋找合適的腎源。
可是因爲唐悅寧體制特殊,能匹配的腎源少之又少。
醫生的建議是,先用藥物穩定住唐悅寧的病情,等找到合適的腎源再穩定再做手術。
只是沒有想到,在第二天的時候,唐悅寧在服用了藥物以後,就產生了嚴重的過敏反應。
醫生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無奈。
“如果不用那種藥物,病人的情況只能再維持一週。如果……如果一週後還是不做換腎手術的話,那麼到時候可真是迴天無力了。”
“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唐越清的頭髮又白了一圈。這幾天,他的菸圈都是紅紅的。
偶爾的時候,唐越清也會和安默繼續說起他和她母親當年的事情。
包括當年她母親失蹤後,其實唐越清根本就沒有認真尋找。
即便當時他和唐悅寧發生了關係,他還是爲了穩定他在唐家的地位,不再去尋找唐悅寧。因爲在那個時候,因爲他的貪念,因爲他對金錢和地位的渴望,讓他覺得,唐悅寧的消失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對他來說,可以再次斷了他對她的念想,也可以不再被唐家一族的人抓住,兄妹兩個人發生私情的把柄。
說道這些事情的時候,唐越清後悔不已。
他知道,如果他能找點救唐悅寧出來,也許,唐悅寧的身體就不會出那麼多問題。
可是現在再後悔已經沒有用了。
其實人都是這樣的,在擁有的時候,就覺得像空氣一樣自然,根本不會珍惜,直到真正要是去的時候,才明白其實那個人,纔是自己生命中最寶貴的。
“我真是該死!如果能用我的性命換回悅寧的健康,我馬上就答應。”找到合適腎源的機會越來越渺茫,唐越清仰着頭啜泣。
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會承認,自從唐悅寧進了醫院以後,他才第一次哭。他不會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一個龐大唐家的掌權人,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所有這一切,安默都看在眼裡。
這幾天的時候,她一直在醫院。她就陪在唐悅寧的身邊,料理她,聽着唐越清口中,他們曾經的故事。安默變得更加愛自己的母親,也更加捨不得她離去。
夜深人靜的時候,安默還能聽到媽媽的呢喃,這些呢喃的話,全都是關於她——她會喊默默,會在夢中說,默默,你一定要過的好好的……
聽到這些話,安默的心都碎了。
生平中,她感受過兩次最無力的掙扎,一次是在廢墟堆裡找遠遠,而另一次,就是在媽媽的病牀邊,看着她越來越消瘦,越來越無力的樣子……
她聯繫過那個捐腎者好幾次,可是之後的電話,那人都是出於關機的狀態。
她讓私家偵探查過這個“金凡”的住址,可是當偵探去找的時候,毫無所獲。
很像然,這個“金凡”是在躲着他們。
“別太擔心了爸爸,我們再想想辦法。”這樣無力的安慰話語,安默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可說着說着,連她自己都麻木了。
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現在連一點進展都沒有。難道……她的母親就這樣等死了?
……
夜幕再次降臨。
安默擡頭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知道他們還有四天的時間。
窗外又下去了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聲聲作響。
D市總是這樣。不管在什麼季節,都會陰雨綿綿。
安默不自覺地苦澀一笑,其實自己自從十八歲遇到沈之承以後,她的日子,不就是如同D市的天氣一樣,總是陰雨綿綿嗎?
“叮”的一聲,就在這時,安默的手機響起了短信聲。
安默下意識地拿起手機,點開。
只在看清那幾行字的一剎那,安默的脊背隱隱發涼。
“我今天有空,魅城娛樂會所301房間,記住,一個人。”
信息並沒有署名,但是安默對這個號碼記得一清二楚——這個號碼,不就是現在唯一能救她母親的“金凡”嗎?
來不及多想,安默立刻回了“好的”兩個字,因爲她害怕自己的不及時回覆,而讓對方以爲自己在拒絕。
她想着,既然這個男人再次和自己聯繫,那麼也就意味着還有談判的餘地。所以,媽媽還有救,不是嗎?
回覆以後,安默試圖撥通這個號碼,可是結果還是和幾天前一樣,那個號碼又關機了。
看來,不到現場,他是不會和自己談的……
……
半個小時以後,安默來到魅城娛樂會所。
安默站在門口,看着一個個醉醺醺的男人搭着身着暴露,濃妝豔抹女人進進出出,有那麼一瞬間,安默遲疑了。
魅城娛樂會所,這個是D市最大的消金窟,但凡一個正常閱歷的女人,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此刻,她就站在門口,即便燈光昏暗,但是男人們還是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大多人一定以爲,她是一個準備“下海”的女人。
安默深呼吸一口氣,不再遲疑,快步走進了電梯。
三樓。
安默走出電梯的時候,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不斷地敲擊着安默的耳膜。
她朝四周看了看。只見這個三樓中間是一個巨大的舞池,上面還有各種表演。昏暗又五彩斑斕的射燈,掩蓋着人們在舞池裡的旖旎。
而在舞池外,是一圈包廂。
走廊的燈光是昏黃的,藉着微弱的光線,安默找到了301室。
只是,站在金色大門的門口,安默遲疑了。
不自覺地,腦海裡突然出現了沈之承的影子。這個“金凡”會是他嗎?如果是,他爲什麼會找在這裡?
但願……不是他吧,至少這樣她在和這個陌生男人談判的時候會顯得心安理得,誰都知道,夾雜着複雜情感的談判,終究是最艱難的。
此刻,她的手就僵在半空中,做出了敲門的動作,卻遲遲沒有碰到門框。
“吧嗒”一聲,卻在這個時候,門開了。
面前,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他的臉色白淨,衣着體面,只是,襯衫上的三個釦子是敞開的。
“怎麼是你?”男人有些驚訝的問。
安默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她到底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陸少謙。雖然她和陸少謙只有一面之緣,曾經在路易斯酒吧見過,但是他是D市的風流公子,這點安默這些年早有耳聞。
所以,在這裡遇到這個男人,也不算意外。
難道,是這個“金凡”走了?
“你……你在這裡工作?”陸少謙見安默沒有聲響,便追問了一句。誰都知道,女人來魅城會所,除了工作,便不會有其他。但凡是個有身份的女人,都會對這個地方避之一二。
安默抿了抿嘴脣,“我……我找人。”她並沒有說“金凡”兩個字。
“找人?你來找“金凡”?”沒想到,這兩個字卻從陸少謙的口中說了出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陸少謙露出了邪魅了笑容。
看着陸少謙的表情,安默的心下意識的顫了一下。
“你是“金凡”?”可是如果是,他爲什麼不認得自己?
陸少謙搖搖頭。
他扭頭,朝身後知會了一聲,“告訴之承,人來了!”他說話的樣子,輕輕的,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狀態。
直到這一刻安默才知道,所謂的“金凡”真的是沈之承,所以他拒絕捐腎這件事情,也好理解了。
這是,他的報復,她知道。
而現在,他們的關係已經破裂到這種地步,而他又把她叫到這個地方來談判,她多少能猜到一些了。
“怎麼?不進去?”面前的陸少謙見安默沒有動作,便追問了一句。
安默晃了神。
此刻,從包間裡散發出濃郁的香水味道,還有嘈雜的音樂,讓她的呼吸紊亂。
深呼吸一口氣,安默朝着陸少謙笑笑,“那麼,就麻煩陸先生幫我把門敞開一些。”既然決定了面前,她就不想用畏畏縮縮的姿態。
陸少謙愣了一下。
他也笑了。
只見他敞開門,彎腰,對安默做出了一個俯身的動作,“安小姐,請進。”
“安小姐來了,你們這些人怎麼不好好伺候伺候?”就在安默走進大門的一瞬間,包廂的角落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順着聲音望去,只見那個男人就坐在正中間的沙發上。
安默看不清他的臉,能看到的,只是他那雙反射着光線的眼睛。
此刻包廂裡的光線依然很昏暗。裡面播放着節奏很強的音樂,而在包廂的舞臺中央,還有幾個女人在跳令人浮現連篇的舞蹈。
她們穿的很少,時而都會有包廂裡的男子靠近。
就在這時,一羣穿着暴露的女子向安默蜂擁而來。
“安小姐,一起來陪沈公子嗎?還是說,你也喜歡我們姐妹?”沒想到,這些小姐將安默想象成爲蕾絲。
話音剛落,好幾個女孩便開始拉安默的手。
“別碰我!”不知怎的,原本心平氣和,甚至有些緊張的安默,忽然憤怒起來。
安默是管理過盛世這樣的大公司的,那些小姐們也許是覺得這個女人不一般,也許是被安默的氣場給嚇住,此刻,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
安默推開了擋在她面前的女子,一步一步,她朝着沈之承走去。
她走到他的面前,這一秒,她纔看清了他的樣子。
今天的沈之承沒有系領帶,而且還少有的穿上了黑色襯衫,上面的三個釦子都沒有系,鬆鬆垮垮的樣子,讓此刻的沈之承看上去頹廢極了。
他的一隻舉着酒杯,猩紅的液體在杯中晃來晃去。
他斜躺在沙發上,兩邊有兩個女人幫他做着按摩。而沙發的周圍,散落着紅彤彤的現金,先來,就是在她進門的那一刻,他灑下的。
如果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一定會以爲,這是一個紈絝到極致的男人。
不知道爲什麼,安默看到這樣的沈之承,忽然有些心疼。
曾經的他,不是這樣的。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了這樣?是因爲自己嗎?
此刻,他並沒有看她,眼神全在包廂中間的舞臺上。
她想了想,邁出腳步,再次靠近了他幾分。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許是因爲現在的安默也氣場強大,兩邊的小姐都紛紛被安默讓了道。
“沈之承。我們……談談?”她知道那個“金凡”就是沈之承,所以,便沒有必要再做掩飾了。
沈之承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舉起另一隻手,深深吸了一口煙。
很快,青白的煙霧在空氣中繚繞。
“安小姐,要不要一起來玩?”他說着,指了指身邊的座位。
顯然,他根本不想和安默進入正題。
安默並沒有動。
“我想和你聊一聊捐腎的事情。”
沈之承又吐了一口煙,他並沒有急着回答,也沒有看安默。
“沈之承?我想和你聊一聊捐腎的事情。你……能幫幫我嗎?只要你提要求,能答應的我一定答應。”事到如今,安默將原本準備的話都說了出來。
沈之承終於笑了。
只見他將手指向舞臺,“安小姐,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學着舞臺上的小姐,給我重新跳一遍一模一樣的舞蹈,我就答應你。”
背對着舞臺的安默順着男人的手指忘了過去。
只見此刻的小姐正在跳脫衣的舞蹈。一件一件,漸漸地,已經所剩無盡,到最後,一覽無餘……
看來,沈之承是擺明了要用這種方式羞辱她。
“抱歉,我不會。”包間裡此刻有幾十個男男女女,讓安默在衆目睽睽之下脫掉身上的所有,她終是做不到的。
沈之承輕笑。
他沉沉的目光瞥向安默。
“不會沒關係,不會,我可以讓人來教你。”他說着,打了一個響指。
很快,一個穿着暴露的健壯男子出現在安默身邊。
“看,這個就是你的老師,每一個動作,他都會在這裡教你。包括怎麼脫鞋子,怎麼脫衣服,怎麼勾引男人!”沈之承的聲音越說越邪魅,好似,他在這樣的話語中,找到了報復安默的快感。
即便,這個時候安默,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默的雙拳緊攥。
“沈之承,你夠了!我只想和你談談。”
“我不是在和你談嗎?安默小姐,好像……是你不合作吧?”
安默撇開了他的目光,“抱歉,這種方式我無法接受。”不知爲何,就在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安默的心臟再次突突的跳得厲害。
忽的,音樂停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就如同事先說好的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安默,每一個人都保持了沉默。
“啪”明亮的燈光打開,她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不過很快,她終於看清了沈之承的表情。
而這樣的表情,安默自己二十歲的時候,被沈之承押在電梯走廊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她能清楚的在他的眼睛裡讀到兩個字:報復。
安默就站在沈之承的面前。
她能聽到他沉沉的呼吸聲。
現在的他,就如同是一隻匍匐的獅子。
“咣噹”一聲,空氣裡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
沈之承將手中的紅酒杯摔得粉碎,紅酒四濺,也濺到了安默的臉上。 wωω ¤TTκan ¤c o
安默覺得,這種冰涼的觸感,其實和血,是一個味道……
“滾!”原本沉靜的沈之承忽的怒吼,“不會就給我滾!”
他的聲音極其憤怒,周圍的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
安默苦澀一笑,“沈之承,別這樣好嗎?能不能談談其他的條件?”其實安默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沈之承真的能救媽媽,她再次做他的女人,她也認了。
即便,她知道他恨到了她骨子裡……
很多時候,一個簡單的原因會讓人奮不顧身,就比如,骨肉親情。
“其他條件?你還有什麼條件?你以爲我會看上你?你算什麼東西!”沈之承的手指向安默,眼裡全都是不屑。
安默愣住了。
也許這些話她曾經想到,可是真的從沈之承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心還是就刀絞般難受。
呵,說到底,還不是自己太賤了麼?
明明知道自己不再和這個男人有關係,可是在心底裡,卻還是想方設法的得到男人的認可。所以,不是賤,那是什麼?
“怎麼?我說了不信?”男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暴躁,下一秒,只見他起身,對着包廂裡上百號人道:“你們說,這個女人賤不賤?是不是欠收拾?”
包廂裡忽的平靜。
卻在下一秒,異口同聲道:“是。”
“那麼……是不是被輪了就會老實?”沈之承還是不罷休。
“是。”這一次,那聲浪更加大了。
安默終是明白了,其實沈之承叫她來這裡,根本沒有換腎的意思,他讓她來這裡,不過是想羞辱她罷了。
看,他從來都是一個控制慾很強的,更是一個報復心很強的人!
“啪!”卻在這個時候,安默揚起手,給了沈之承一記狠狠地耳光。
“沈之承,論報復,你好像還欠我很多東西。”她說完,便轉身快步朝着門口走去。
她哭了。
沈之承還欠她遠遠,還有那個流產的孩子,難道她自己就真的不想抱住嗎?
可是很多事情,人在大自然面前太無能爲力了,胚胎不合格,她只能選擇流產。可是這些話,她終是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說的。
安默的腳步走的很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視線朦朧了。
她想着,也許是被恨蒙了雙眼吧,也許是被不捨蒙了雙眼吧。
這次,她和沈之承的關係更加差了。
其實現在她有些後悔了,如果可以,她也許真的不會選擇動手。
可是人就是這樣複雜的動物,在情感的強烈衝擊下,很多行爲,人是控制不住的……
她已經到了電梯。
按下了電梯鍵。
電梯上,數字在不斷跳動。
“喲,哪裡來的美女?這個味道我喜歡!”就在電梯上的數字快變成“3”的時候,耳邊響起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安默並沒有理會。
可是這個時候,男人的手已經伸向了安默的腰。
“滾開!”
“呵,脾氣還挺倔強的!裝!裝清純?裝清高?別給我裝!誰不知道來魅城的女人都是來賣的。老子今天就要了你了!”
“我不想打人,識相的快走。”安默是練過跆拳道的,她覺得對付這個中年人並不是問題。
中年人沒有回退,只見他直接摟住了安默。
安默猛地制住了他的手。可是推開的一瞬間,她便發現這個男人的力氣比想象的大很多。
“打我?就憑你?老子當年也是D市散打冠軍,你以爲你是我的對手?”
不等安默反應過來,只見這個男人直接反手將安默拖進了最近的一個包間。
這是一個空包間,四周都沒有開燈。
“小娘們乖乖聽話,別反抗。來這裡就是賣的,記住了,這個地方,你喊破了嗓子都不會有人聽到。”包廂的外面是巨大的舞池,裡面播放着振聾發聵的音樂,這個男人說的,其實一點也沒錯。
安默努力地推開男人,“我說過我不是來賣的,我是來找人的。如果你要錢,我馬上就可以給你!”
“老子來這裡就是花錢享樂子的,你以爲老子是要飯的?”
“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可是老子今天就要上定你了!”
男人說完,便開始撕安默的衣服,安默掙扎,可是終究不是男人的對手。
“啪”!卻在這時,包間的大燈涼了。
明亮的光線刺入了安默的瞳孔。
“把這個男人給我綁起來。”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安默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她看到,沈之承已經出現在這個包廂。
來不及思考,她再次對上了他的眼睛。
“沈之承……我……”她想對他說謝謝,許是剛纔兩個人的衝突,話到了嘴邊,安默卻說不出口。
沈之承的表情依然很冷,他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保鏢推下。
很快,包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這一次,安默終於看清了沈之承的臉,不得不承認,穿着黑色襯衫的沈之承更有男人的魅力,可是這樣好看的皮囊卻被一片陰霾籠罩……
安默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想到了自己來的目的。
深呼吸一口氣,她再次鼓起勇氣對男人開口。
“沈之承,我們就在這裡談談好嗎?”包廂裡很安靜,很適合談判。
“啪”未料,沈之承忽然換了燈。
包廂的燈光從原來的日光色,變成了昏暗的彩色。
這樣的光線下,他們都看不清對方的眼眸。
“聊聊?呵,你那什麼東西交換?”
“那你想要什麼?”
男人冷哼了一聲。
他並沒有急着回答。
他一步步向安默靠近,地板上響起“噠噠”的聲音。
“把衣服脫了。”這時他的命令。
而這個命令,安默似乎是想到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知道,這個男人想要了。
密封的包廂內沒有其他人。
她沒有拒絕,起身,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做了,你是不是同意了?沈之承?”即便安默覺得這樣的行爲像個妓女,可是相比之下,這個代價並不大,畢竟,她曾經也是他的妻子,她曾經也深愛過這個男人。
“繼續脫!”
安默只好繼續。
此刻,靜寂的空氣裡,發出布料摩擦的沙沙聲……
沈之承一直站在原地,許是這幾天一直在這個會所,他似乎習慣了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一個人的表情。
看着安默此刻的動作,沈之承忽然覺得可笑。
她安默許是不會知道,就在他們還在一起,他將她呵護在公寓的時候,他便知道了唐悅寧得了腎衰竭的消息。
爲了安慰安默,也爲了給這個女人一個驚喜,沈之承特意聯繫了醫院,讓他們做一個自己腎臟和唐悅寧腎臟是否匹配的檢查。
而結果顯示,他的腎臟正好和唐悅寧匹配。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沈之承是欣慰的,因爲他想着,自己至少可以用這個方式來告訴安默,自己是真的在乎她的,遠遠的離開,真的是一個意外。
可是誰想到,就在回來的路上,因爲他要急着見到這個女人,在路上,便發生了車禍。
睜開眼的第一個反應,沈之承便希望看到安默的眼睛。
可是沒有,而最殘忍的答案竟是安默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逃了!離開了他,離開了D市,撲進了程俊堯的懷抱!
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沈之承並沒有太怪安默,只是覺得,也許是她太傷心,她恨自己了。他努力試着讓自己去理解她。
可是,在聽到自己失去生育能力這個消息的時候,在知道自己唯一可能看着長大的孩子被安默打掉的時候,沈之承真的恨了!
因爲眼前的這個女人,將他唯一的希望都打碎的一乾二淨!
眼前的女人漸漸開始一覽無餘。
沈之承承認,直到現在,這個女人的身體對他還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越是這樣,沈之承就越對自己的生理能力自卑。是,他那麼驕傲的沈之承,也有自卑的時候!
他都不能有孩子了,所以這樣原始的動作還有什麼意義?
“夠了!”沈之承忽的喊住了安默動作。
“你不想要?”她失落,卻也慶幸。
其實她何嘗不恨沈之承,何嘗不覺得,在這個時候和這個男人發生關係,是多麼的可恥。
只是,媽媽怎麼辦?
“沈之承,我……”她忽然想挽回。
“滾!馬上就給我滾!別讓我叫人把你趕出去!”
安默無奈,只能快速穿上衣服朝外走去。
“等等。”就在安默開門的一剎那,男人叫住了她。
她頓住,卻沒有說任何話。
他走到了她的身邊,漸漸地,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上。
很癢,也很疼。
“知不知道……我爲什麼不想給你母親捐腎?”
“因爲恨我?”
“對,可只對了一半。”他說着,走到了安默的面前,“那你猜猜,另一半是什麼?”
安默搖搖頭,沒有回答。
“因爲我現在失去了生育能力。”他說的雲淡風輕,在說出最後幾個音節的時候,他竟然笑了。
笑的很蒼涼。
安默的腦袋嗡的一聲。
她猛地擡頭,對上了沈之承暗淡的眼眸。
“沈之承,你……”
“呵,沒想到吧?是不是很得意,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安默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如何安慰沈之承。
“那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會失去這個能力,是因爲在給你母親做腎臟匹配的時候,發生了一起車禍?”
“原來……”她的喉嚨猛地酸的厲害,“對不起……沈之承,我……”
“別說對不起,因爲你說再多的對不起,也已經沒用了!”
“我知道。”她知道,一個男人在失去生育能力的時候,會是有多麼大的打擊。
兩個人沉默。
“你不是說,想讓我救你母親嗎?我同意,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意外,她原本以爲他會拒絕,但是沒有想到,沈之承同意了。
“捐獻腎臟,我會丟另一個器官。”
“是。”她的呼吸忽然很快,她忽然間覺得她欠他太多,“但是你放心,不會影響到你的健康。”只是這樣的話,連着安默自己都覺得很無恥。
“那麼想不想聽我的條件?”
“你的條件是什麼?”只要她能辦到,她一定想辦法。
“我少了一個器官,那麼你也必須少一個器官。”他的聲音幽幽的,就如同一個魔鬼。
安默怔住了,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她似乎忘記了呼吸。
少器官嗎?少了有些器官,人是會死的!
“那麼……你要我少什麼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