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 17
“不笑,難不成要哭?”
雖這樣說,甘文清還是嘆出來一口氣,嘆完氣,自己卻又笑了出來。
徐朝陽張了張嘴:“甘文清,你沒事兒吧,回頭別中邪了……”
“去去去。”甘文清瞪着徐朝陽。
徐朝陽笑着,得意的挑眉,“怎麼樣,用不用我慷慨解囊,救你於水火。”
甘文清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拜託,我不需要你的,嗯,慷慨解囊。”
徐朝陽正了正色,對準了甘文清,說:“哎,說真的,要不要我這個案子接過來?”
“不嫌錢少了啊?”甘文清說着,繞過他,去茶水室,“我今天還約了客戶。”
她喝了一口熱水,喝的有些急,額上迅速的滲出點熱氣來。
“不嫌少,你就說給不給吧?”徐朝陽翹着腳,倚着門框。
“你想一炮而紅啊?”甘文清從杯子口探出雙眼睛來,盯着他問。
“首先,我跟警隊打交道比你多得多。”
是事實。甘文清挑眉,點着頭,靜聽下文。
“其次,我會增加訴訟請求,你想幫當事人的目的達到了。”
甘文清等了一會兒,見他沒了下文,笑道:“你漏了最重要的一條了吧?”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徐朝陽諂笑着,“您老還要喝點兒什麼?我給您老泡一杯咖啡?”
“別。”甘文清擺手,撫了一下心口,“我昨兒喝大了,這還沒順下去呢。”
“給你呢,也不是不可以。”
徐朝陽眼睛一亮。
“但是,在我同意之前,不可以增加訴訟請求。”甘文清看着他,“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自己來。”
“哎,這是哪門子的條件啊……”徐朝陽跟在甘文清後頭,“一舉成名的大好機會哎……”
“拜田先生所賜,我現在非常有名。”甘文清放下杯子,走出去。
“好好好……那你什麼時候能同意增加訴訟請求?”徐朝陽追着問。
“我說不好。”
甘文清看見徐朝陽要倒的模樣,撇了一下嘴,她真的是實話實說。
“太晚了就變成馬後炮了。”徐朝陽掙扎着。
“我不在乎。”甘文清笑了笑,揮了一下手,“你再想想,忙了,我走了啊。”
……
甘文清中午本來想回事務所的,但是早上與當事人在咖啡廳見面,比預計的還要耽誤了些時間,她便索性坐在咖啡廳裡,隨便點了些甜點做午餐。
她喝着侍應生新續滿的水,因爲是臨窗,她轉了一下頭。
窗口探出來一截小小的樹枝,枝葉嫩綠的彷彿能掐出水來。幾場春雨下來,這個城市變得更加蔥蔥郁郁的。
手機響,她捏着手機,拇指動了動,是君南發來的短信,說他今天開始要回家住了,末了又邀她去他家做客。
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總覺得君南這一條短信,有些不同的意味,她甚至可以想象若是這話他是當着她面說出來的,定是一臉賊兮兮的模樣……
她沒有回覆短信,而是直接掛了個電話過去,語氣平靜告訴他開庭在即,讓他準備好法援派發的犯罪團伙一案的相關資料。
一說起公事,君南便老實的多,她乾脆的掛了電話。
手機屏幕上是一幅拷貝下來的牧童騎黃牛……她決定念法科的時候,韓君墨玩笑似的潑她的冷水,你知道一頭牛一共可以賣出多少種法律關係?
她知道他的祖父是司法界的泰斗,他打小又是他三叔帶大的,法律知識當然不像她似的,空白一片。
她不服輸,她總會知道的,不過是起點比他低罷了。
後來,從買賣關係,到不同約定帶來的交付後果,從風險孳息到賣後租賃或抵押牽涉出來的法律關係,一頭牛被教授吐沫橫飛的賣了整整三節課,都趕上看一部兩個多小時的電影了。
她打電話跟他講的時候,他笑的厲害,她生生的壓下還沒有聽懂一頭牛的買賣關係的埋怨……生怕被他說笨,生怕自己不夠優秀,生怕,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於是,她花了大把的時間在圖書館看書,法律一旦不入門,便只剩下了死記硬背,好在,她還知道笨鳥先飛的道理,也有笨鳥先飛的覺悟。
便是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凌越。
他就坐在她的旁邊,起身離開的時候,看見她正跟諸如一頭牛一匹馬之類的奮戰
那時候,她還只是個新生,並不知道凌越是何許人也,或者曾經聽說過,可是因爲對她來說,不論是凌越,還是馬越,都無關緊要且毫無意義,所以她從未放在心上。
她聽他說,這其實很簡單的時候,只覺得這聲音猶如天籟。
他的臉微微發紅,重新坐下來,說,我教你。
她能感覺出他的緊張,他身上騰起來的熱度可以煎一顆蛋了,儘管如此,他仍是把他學習的竅門,毫無保留的全教給了她。她從來都不知道,學習法律也可以這樣的充滿趣味,並且不費功夫。
那一刻,她簡直要把他奉爲偶像
。
直等得擡手看了下時間,才發現離上課時間只剩下不到三分鐘,她慌忙的收拾東西往教室跑。他跟在後面撿她落下的小文具,笑着問她,你是新生?
她奇怪,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
他慢條斯理的走着,因爲腿長,跟着她匆匆的步子,倒是毫不費事。
想分清哪些是新生,哪些是老生,很容易的。他指指她,像你這樣,快上課了,拼命往教室衝的,就是新生。像我這樣的,就是老生。他的臉有些紅,說,其實還有很多辦法可以區分的。
她沒有時間聽他的老生新生論,說了聲謝謝,便跑開了。
可是,在學校,就是這點奇怪。
之前素無交集的兩個人,有了這樣一次偶遇,甘文清便開始發現,凌越這個人,在Z大,幾乎是無所不在的。
首先,他們是同一個專業的。緊跟着,但凡她參加的社團,都有他的身影。接着,學校櫥窗裡向來少不了他的名字。便連上課的時候,教授也會提及這個優秀的弟子。
室友說起這個師兄的時候,評價都是相貌斯文俊秀,沉默寡言,不善交際,她忍了忍,到底是沒有出來反駁。她想起他臉紅的時候,想來,他本就是不擅長與陌生人交流的人。後來又聽室友說及他的家世,據說家境比較困難,一直靠着入學的時候學校發的大筆獎學金,還有平日裡勤工儉學,以維持生活學業。
並算不得好的環境,可他非常優秀。
他非常努力,她看得出來,這讓她有了一種類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切感。所以,在他問她爲什麼要自學高年級的課程時候,她十分肯定的告訴他,她要考N大的研究生。
他沒有問爲什麼。
即使問,她想,她也給不出真正的答案。
他告訴她,他會參加國考。
她同樣沒有問爲什麼,但,想必是能明白一些的。
他幫了她很多,教她課業,陪她自習,維持着不遠不近,卻又明顯不同於普通校友關係。她是慶幸的,在Z大,有這樣一個上進的,外冷內熱的,卻又凡事願意幫助她、鼓勵她的師兄。
這多少彌補了些許她沒能去N大的遺憾。
她甚至,利用過這樣的凌越。
她會在與韓君墨通電話時,故意提到她身邊有這樣一個師兄,他們相處的非常愉快,師兄給予她非常多的幫助,師兄是個非常值得她學習並尊重的對象……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非常的認真。這樣的凌越,無疑是非常非常的優秀,換一個立場,她做不到凌越的萬分之一。
她唯一比凌越強的,就是她有個被大家稱作“老首長”的祖父。
他們這些人,唯一比凌越強的,就是有一干叫人前簇後擁的祖輩、父輩,不用擔心,下個月的生活費怎麼辦,更不必操心,來年的學費怎麼解決。
她想要試探韓君墨的小小伎倆並沒有得逞,她不敢做的太多,太明顯。在感情上,她真的是個懦夫,只是巴巴的等着突然有一天,韓君墨能看到她,能迴應她的感情……
她從未想過,在她與凌越,會有任何的可能。或者,就像向真說的那樣,她總是太過遲鈍。以至於,凌越突然竄進她所在的教室,上演了一場公開表白的場景後,她好一會兒都無法反應過來。
她認識一個旁人不曾看到過的凌越,縱使如此,她也沒有想到,素來寡言,甚至,那麼容易害羞的凌越,會做出這麼大膽的事情。
那時候,她更不知道,這一幕,被韓君墨原原本本的看了去……他與她一樣的怯懦,看了開頭,卻沒有勇氣去看結局。
沒有向真在,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去拒絕一個人,尤其對方是凌越。她知道他的努力,也知道他自信優秀的外表下,小小的敏感。
她知道,拒絕這樣的示好,意味着,她失去了一個師兄,一個朋友……她說,對不起。說畢,凌越還沒有什麼反應,她的眼淚先滾了出來。
這些從前由向真來做的事情,她才知道,這樣的拒絕,也是件叫人難過的事情。
她的眼淚反倒讓凌越哭笑不得,他說,晴晴,就當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吧,像從前那樣?
有一段時間,她曾與向真認真討論過這個問題,男生與女生之間,是不是存在着真正的友誼。向真說,不存在,就像你跟韓君墨,你喜歡他。她又問,那你呢,你跟他不也是好朋友。向真頓了頓,擡高了聲浪,說,我那是愛屋及烏。
她對於這個問題,仍是沒有結論,可是,她知道了一個道理,愛情出現的時候,她必須捨棄友情。
她避免一切與凌越不必要的單獨相處的可能性,她無法做到像凌越說的,當他什麼都沒有做過。她心存芥蒂。
直到,那天他們參加辯論賽的聚餐歸來。
那是她最後一次接觸到凌越,以舒晴晴的身份。
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定是看出了端倪,也因此,她從他眼裡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難過與受傷。
她想,凌越一定是喝多了,否則,不會跟他說那麼多的話。
他說,他生平第一次嚐到了,所謂的吃醋,是什麼樣的感受。他說,他羨慕,也嫉妒韓君墨。韓君墨眼裡有發自內心的沉靜、自信。那幾乎是與生俱來的,需要良好的生活環境才塑造出來的,是他如何後天修煉也不具備的。
“更重要的,他有你。”他說。
她很長一段時間都記得那晚凌越的眼神,驕傲的,也受傷的,甚至是挫敗的……她想,許是她把他當做擋箭牌的舉動太過分,可那時候,她沒有辦法。
想過要道歉,凌越卻已經在教授的引薦下,得到了去政府部門實習的機會,離開了學校。
再之後,她變成了甘文清。
也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跟凌越有任何的交集。只是偶爾,能在每日的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調職了,升職了,僅此而已。
就好比這次。
她委實不願意,將凌越與永達工業區的背後人物,劃上一星半點的等號。
但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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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歸來,我抓緊調整狀態,感謝你們的耐心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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