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帶着一衆人,回到了二院。
張玉芝回了二院的西廂房。
她雖是客居於此,她卻謹守禮數,未曾越雷池一步,未曾踏入男子休憩之所,孤男寡女,不處一室,嚴守大齊之禮教。
在大齊,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們的生活,遠非世人所臆想的簡單梳妝打扮、對弈品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如此簡單。
她們需習得治家之道,不僅要精通如何調遣下人,更要學會如何在投資採買,管理家族遍佈各地的商鋪與田莊。
這些,皆是她們爲將來執掌家族大權所做的準備。
尤爲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高門貴女的貼身丫鬟,亦是經過精心挑選與培養,個個精通術算,人情交往,是小姐們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普通家族纔有“寧娶大家奴,不娶小門女”之說,大家族的丫鬟,其見識、人脈和能力,往往勝過小門小戶之女。
當然,這個世道是修行,九大姓的女子若是有修行資質都是會有宗族培養。
在大齊,大家族中的子弟修行之路往往有兩條分支。
其一是,通過讀書修行,拜入書院或是步入朝堂,以文治國。
其二是,習武強身,繼而投身軍旅,以武立世。
謝家的大老爺謝靈便是選擇了後者,而二老爺謝鴻則踏上了前者的道路。
此時!
謝原則徑直前往塾房,回家讀書已成爲他雷打不動的習慣。
主要是,這個觀弟讀書尤爲刻苦,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如何了得!
謝原明面上不說,可是基本回家之後挑燈夜戰,讀書到深夜。
正所謂笨鳥先飛,勤能補拙。
當然,謝原自負聰明,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口頭上說,“只是想在夜晚讀讀書罷了。”
一衆清客中,有的在謝府安身,有的則在汴京賃屋而居。
要知道,汴京地價昂貴,寸土寸金,或許存錢數年,也難以購得一廁之地。
因此,租房成爲了他們的主要選擇。
塾房外留一個先生,怕謝原讀書不解。
謝原嫌麻煩,便把不解處記下來第二天統一問詢。
聲伎們也紛紛離去,只留下幾位貼心的侍從守在門外。
謝猴兒領着兩三個下人守候在門扉旁,屋內透出的燈光映照在窗邊,勾勒出少爺的輪廓。
對於少爺這半年來的蛻變,他這位下人心中滿是欣喜。
讀書,總歸是件好事。
世人皆雲,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可惜,少爺不缺黃金屋也不缺顏如玉。
謝猴兒並不覺得讀書有用!
他沒見過幾個奴僕讀書有了出息飛黃騰達的,書上的學問也賣不了錢。
仁義道德也稱不了幾斤!
不過,最近他見那位謝原的少爺,心中的想法有了變化。
讀書說不定真的會有出息。
謝猴兒從袖中取出一本《四國左傳》,以往他總愛在袖中藏着《梅花譜》,那是一本象棋棋譜。
少爺喜歡下棋,他爲投其所好。
如今,少爺喜歡讀書,他也就開始讀儒家典籍。
屋外也是燈火通明。
謝猴兒在謝原和諸葛主母面前都極受寵,他的話甚至比一般管事還頂用。
此刻!
他索性坐在臺階上,緩緩翻開書頁,認真閱讀起來,很快便沉浸其中。
不知何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儒家提倡教化。想不到,今日倒是親眼見到了。”
謝猴兒煥然回神,臉色驟變,連忙起身行禮:
“夫人!”
他眼前並肩站着兩人,一位是謝原的母親諸葛夫人,另一位則是一襲儒衫的中年男人,模樣周正,留着美髯,臉色略顯病態,但眼神溫和。
謝猴兒不敢怠慢,連忙把書收進袖子,行禮道:“鏡月先生。”
中年男子微微點頭,他的模樣與謝原有幾分相似。此人正是謝原的舅舅,諸葛夫人的親弟弟諸葛間,也是當世大儒。
謝猴兒誠惶誠恐地說:“小的不知夫人大駕光臨,一時疏忽……”
諸葛間輕聲打斷道:“此地當禁聲。”
一股無形的屏障出現,謝猴兒只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穿透他身體而過。
這是……大儒的言出法隨。
出口法!
這是儒家修行到了極深此次纔有的修行能力。
諸葛間的目光轉向屋內,透過窗戶,他看到了謝原投在窗邊的讀書影子,那少年似乎正一邊用嘴咬着筆,一邊搖頭晃腦地沉浸在書海中。
禁聲此地,免得影響謝原。
諸葛間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轉頭看向謝猴兒道:“之後讀書不用這般遮掩,讀書本就是正大光明之事,無需藏着掖着。”
謝猴兒受寵若驚。
諸葛夫人臉上也全是笑意,對着謝猴兒揮了揮手,示意無妨。
“不關你的事,下去吧。明日去賬房裡領賞。”
謝猴子欣喜離去。
諸葛夫人對於自家弟弟難得的一次來訪,她自然是滿心歡喜。諸葛間和她一母同胞,關係極好。
想當年,謝家以袁夫人爲正室時,諸葛間曾爲此大怒,甚至與謝家的謝靈做過一場。
雖然最終敗下陣來,但也讓謝靈灰頭土臉,顏面盡失。
諸葛間是在書院求學多年,乃是三先生座下的得意弟子,也是夫子學脈的正統傳人,夫子門生。
原本他從不履朝堂,在汴京的靜月湖結廬而居,汴京人稱“靜月先生”。
如今卻大張旗鼓入了朝堂,也是朝中軍務的內閣大學士,參議軍機,位高權重。
他的到來謝府,謝老太君都親自迎接。
諸葛夫人大爲長臉,這便特意留諸葛間多住幾日,美其名曰爲謝原指導學業。
諸葛間沒有子嗣,把謝原當親生孩子看待。
諸葛夫人道:“間弟,你說近墨者黑是什麼意思?”
諸葛間笑道:“原哥兒讀書就影響下人讀書,這不就是儒家說的教化之功。”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諸葛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誇獎自己的孩子總是讓她格外高興。
諸葛間不由問道:“原哥兒,怎麼才半年多不見,變化這麼大?”
“原本說看見了這些個書就似乎吃了蒙汗藥一般,倒頭就睡,如今怎麼一改之前。”
諸葛夫人就興致勃勃,把這半年來的謝原和謝觀下棋和賭約之事講來。
諸葛間倒不是第一次聽見謝觀的名字,謝原這幾日經常掛在嘴邊。
諸葛間細細聽後,有些感嘆道:
“原來源頭在這裡!”
“仙人點了腦殼嗎?”
“難道這大院污穢之中還能開出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