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無聲的消亡
【新天庭二百六十三年，經過一百餘年的長久消耗戰，你終於戰勝了天庭的全部真神，徹底拔掉了這顆計劃中的最大釘子！】
【隨即，你以“鬧鐘”的形式驚醒了天庭衆神，千餘名心懷渴望的投降真神一朝團滅！】
【但超乎你預料的是，這一批站在天地最頂端的強者，居然沒一個是夢境的主人……】
【在忐忑不安中，伱又把目標放在了最親近的徒弟身上，期待這隻向來神異的猴子能給你帶來驚喜……但最後的結果卻又讓你茫然不解，連“鬧鐘”都喊不醒它，你根本無從分辨它到底是不是主人。】
【於是折騰了許久，你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了麾下大衆身上，無論是平民還是修士，都在你的懷疑範圍以內！】
【你因而被迫做出了一個違背心性的決定，要以血神子來把這條不知前途的道路給強行走通。】
【下定決心後，你分別以血神子控制了麾下衆神，進而逐步開始了你的試驗……】
將軍幕府城。
這一天，全城數百萬人同時接到了一個傳訊：
“今夜，聖主要爲全城百姓託夢傳道！”
這消息一出，人們不由紛紛驚喜！
“聖主居然要爲咱們傳道！”
“上次聖主傳道，還是在一百多年前呢，我爺爺都沒聽過！”
“百年難得一遇！不管聖主要講什麼，一定要抓住機會多聽幾句，不然下次怕就得是孫子那輩才又能聽見了！”
“嘿！我爹和我爺爺兩輩人都無緣聞道，沒想到我卻有機會……等明兒，我一定要去給他們燒幾柱香，炫耀炫耀這光宗耀祖的事兒……”
“……”
李自樑在街上轉了好些圈，耳邊全是有關“聖主晚上講道”的議論，聽得他麻木的臉上又泛起了幾抹悲色：
林六回到人間傳道，那自然就說明天庭大戰是他贏了，而且這個心狠手辣之輩還以“謀反”的理由，殺死了天庭所有天官！
除了生死未卜的天帝以外，當初的繁盛的天庭，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默默返回了家中，李自樑一眼就看見了正在興奮中的重重重重……重孫子。
“噫！好！我中了！”
年輕人也看太太太太……太爺爺回來了，不由向他分享喜悅：
“老登！我面試過了！那邊說我明天就可以報到，往後我也有工作了！”
李自樑麻木地看着這個血脈後人，雖然很不想說話，但他還是勉強賀了一聲：
“是好事，往後要安心工作，也不算辱沒了我大順皇家……”
被老祖宗誇獎了，年輕人愈發歪起了嘴角……
“對了老登，聖主陛下晚上託夢爲全城講道，你要去嗎？”
年輕人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好奇地問他。
“我？”
李自樑搖搖頭：
“我既不是平民，也不是林六的信衆，不配聽……”
當然，話雖是這麼說，但其實是他看不起這場講道！
大家都是真神，區別只在有無信衆這方面，他林六又能給大家講些什麼呢？
講他怎麼忽悠平民？講他那套扯淡的教義？
顯然，他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充其量也不過是想借機發表獲勝感言，在炫耀勝利的同時接受百姓的讚美，反正他就喜歡人人給他喊“忠誠”……
這種內部教衆狂歡晚會，自己去湊什麼熱鬧？
李自樑於情於理，都是不會去的。
“真可惜……本來我還想帶你一塊聽的。”
年輕人無奈一嘆，雖然他一直在嘴上喊“老登”，但畢竟這是老祖宗，有好事自然想帶上他一塊去的……
隔了不知多少代的祖孫二人如此閒聊着，等到入夜後，年輕人便在興奮中上牀睡起了覺。
“老登！等我明天給你講聖主的道！”
這小子！
一口一個老登，聽得李自樑直咬牙：不孝！真不孝啊！
這林六的教義不是有“孝”嗎？怎麼卻教出瞭如此不孝子孫？
不過李自樑最終也沒說什麼，看着已經慢慢入睡的後人，他只幽幽一嘆，眼中透出些慈愛來，伸手幫這後人蓋了蓋被子，免得着涼……
也只有在這時候，這位視人間猶如螻蟻的太白星君，纔會顯現出他曾身爲凡人的情感來。
“終究是我的血脈……”
李自樑嘆了口氣，獨自一人坐在窗邊，望着桌上那兩盞傳承了五六百年的銅製舊油燈，他不禁開始回憶從前：
那是一個人命比草賤的亂世，朝廷魚肉百姓、邪道荼毒生靈，自己一家十餘口人，除了當時在驛站跑腿的自己以外，全都餓死在了一場饑荒中。
毫不客氣的說，那就是他最絕望的時候，他甚至爲此罵過天神，罵他們爲什麼不管凡間衆生！
或許是罵得太髒了，導致天神降下懲罰，於是本來就絕望的他又捱了一腳：
驛站要裁員，而且剛好裁到了自己頭上……
被逼無奈，他只能順勢加入了一支邪道組織的起義軍，不爲封妻廕子，只爲討口飯吃。
也就是這個選擇，讓他的命運發生了難以想象的變化：
由於與朝廷官軍作戰勇猛，他很快得到了層層晉升，從一個小兵，當上了百夫長！
但好景不長，官軍突然大加進剿，一波直接擊潰了他所在的邪道義軍，甚至斬殺了義軍頭頭兼“神明”，嚇得他只能哆哆嗦嗦地躲在屍體堆裡苟且偷生。
不過也是運氣好，他不僅沒死，還在戰後意外撿到了“神明”丟下的功法，最關鍵的是，他居然能練！
於是，時代的天命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接下來，他就像氣運加身的天命之子一樣，不僅靠着神力重新拉起了隊伍，而且由於他懂得吸取教訓，新隊伍的軍紀遠比之前的更好。
帶着這支既有戰鬥力，又有軍紀的隊伍，他一步步打垮地方團練和朝廷官軍，收穫民心無數，而民心又帶來了香火，使得他這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飛速成長變強。
最終，他在萬民的期待中掃滅了所有同行義軍，並一舉攻克京師，贏得了吃雞大賽的總冠軍！
那一年，他在臣民的歡呼中披上黃袍、登臨帝位，建國“大順”！
這也是他最意氣風發的一年，他以貧賤出身登臨帝位，因而自信爆棚，甚至揚言：“朕本驛卒布衣，天下與我何加焉？”
稱帝之後，爲了實現天下太平的心願，他一反古時帝王慣例，決定全力造福人間，於是以真神之力治理天下長達一百二十年，開創了古之未有的最長久盛世！
但也就是在這一百二十年的牛馬歲月間，他的雄心壯志一點點被磨滅，從甘之如飴到消極殆政……
直到再也受不了了，他纔在前朝太祖的揶揄笑容中接過了天帝詔書。
臨走時，他看着自己一手締造的太平盛世，發出了滿足又遺憾的嘆息：
盛世自然是美的，但失去了他，天下遲早會走上前朝的老路，最終被下一個朝代推翻。
於是爲了盡人事聽天命，他便給後人留下了以真神手段造出的兩盞銅油燈，希望儘可能延續國運。
而現在，這兩盞銅燈又回到了他面前，只是已經與當初間隔了五百年之久……
“唉……”
老人嘆了口氣：
一轉眼，五百年。
大順亡了，後人退位了，甚至連天下也全然變了一副樣子。
種地不用牛與人，航船不用掛風帆，天上飛的也不再只是鳥雀，還有可能是載人的鐵鳥……
人間的變化，讓他這個五六百年的老糉子感到無比陌生，甚至手足無措：
在新時代找不到存在感的人，何止是生於順朝末年、長於幕府時代的平民？連他這個老糉子也找不到存在感！
天下變了，比以往任何一個朝代變得都劇烈，時代的大潮洶涌澎湃，在衝爛人間大順後，還衝爛了四大部洲，甚至衝爛了天庭……
他看不懂這個新時代，古代人終究是古代人。
但他再茫然也能確定的是：
這些變化目前來看都是好的！
因爲人們的生活正在越來越富足與安全，林六這個逆天怪物徹底終結了改朝換代的週期律，只要他始終以真神之尊治理天下，新天庭就不會滅亡。
也因此，世上也再不會有像他李自樑一樣被餓死全家老小的絕望之人了！
只單憑這一點，李自樑便已經認可了林六的種種行爲……
“未來，會更好的。”
在最後一聲嘆息中，大順太祖李自樑結束了一整夜的舊事追憶，並把那五百年前的悲哀與往事再次埋進心底，並好生珍藏：
斯人已逝，天庭已碎，天地之間除他以外，再也沒有人記得那曾經的一切了。
他，是舊時代最後的守墓人……
輕輕吹滅了銅燈，李自樑擡頭遠望，天色已然亮堂。
“時候不早了，該把這小子喊起來了，不然他工作第一天就遲到，可怎麼得了……”
李自樑微微一笑，轉頭望向牀上，剛要喊那個不甚禮貌的重重重重……重孫起牀洗漱，卻突然瞳孔一縮、渾身一僵，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一幕：
牀上的重重孫兒，不知在何時已經沒有了生機！
不……不止是他一個人！
李自樑身形劇震，循着神念感應，快步離開房間並升上天穹。
他難以置信地向下俯視：
全無生息。
這座居住了數百萬人的天下第一大城，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