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珊珊被毫不憐惜地扔到地上的時候,她還處在混混沌沌的半睡半醒狀態中。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有一個看不清相貌的人緊緊地追着她,要她索命,讓她被驚嚇得四處逃竄。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和疼痛感讓她一個激靈地睜開了雙眼。
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漸漸地發現,她所處的地方與她入睡前所處的地方完全不一樣了。
夢裡的場景和現實的場景彷彿重合了起來,她不由得“啊”地尖叫了一聲,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這裡是哪裡?到底是誰在惡作劇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陳師兄?”
“樺師兄?”
“柯師兄?……”
每喊出一個人的稱呼,秦珊珊的內心就涼上一寸。她覺得不會有旭陽宗的弟子如此大膽,會故意在三更半夜弄出這種把戲來嚇她,但她又無比希望這只是一場惡作劇,這樣的話,她可以在厲聲苛責主導出這場惡作劇的人以後大鬆一口氣,至少不需要爲自己的小命而擔憂。
現在看來,她還是把一切想象得太美好了,根本就沒有她想象中的“惡作劇”,而是真的遇上了不知名也不清楚目的的敵人。
秦珊珊越想越害怕,四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沉沉地壓在她的心底,彷彿有着一頭巨大的猛獸,潛伏在黑暗的夜色之中,死死地盯着她,隨時準備着把她一口吞下去。
她不想死,她還想好好活着,她的人生到現在只走過了二十幾年,對於修真之人來說,這堪堪只是一個開始,她又怎麼甘心就這樣死去呢?
一陣細微的夜風略過,四周圍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秦珊珊內心的害怕也由此飆升到了極致,瞬間壓垮了她的最後一根神經,毫無理智地尖聲大喊了起來——
“出來!你給我出來!別以爲你藏頭露尾的,我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了。你膽敢把我擄到這裡,怎麼不敢現身?你這個膽小鬼!”
“噢?如果我是膽小鬼的話,那現在被我嚇到的你又算是什麼?”一個輕柔婉轉的聲音在秦珊珊的身後響起,讓秦珊珊一個寒顫,倏然轉回了頭,猛地對上了一雙深黑中透出一絲血腥紅的眼睛,再次發出了一聲高分貝的尖叫,狼狽地倒爬了幾步。
“你、你、你……你是誰?!”
秦珊珊看不清楚來人的樣子,因爲來人全身上下都裹在了一片深黑色的布帛中,只露出一雙漂亮得過分卻又黑紅得詭異的眼睛。
黑紅色的眼睛……秦珊珊的心裡猛然一提,顫聲說道:“你……你是修魔者!”
秦珊珊曾聽秦凌宇說過,修魔者最大的外在特徵就是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畢竟,正常的修真者是不會有一雙黑裡透紅的眼睛的。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修魔者都會頂着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招搖過市,事實上,要掩飾這雙血色眼睛的方法有很多,這也是大部分人都不能憑外表分清修真者和修魔者的原因所在。
倘若有其他師兄弟們在的話,秦珊珊肯定高聲嚷嚷着要討伐眼前的這名修魔者了,然而,現在四周圍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而這名修魔者的修爲明顯在她之上,她還哪敢嚷嚷什麼“討伐”之類的話語?
只見對面的人輕笑一聲,說道:“不錯嘛,至少認出了我是修魔者。”
這句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讚美,反倒帶有幾分嘲諷的意味。秦珊珊的額角滲出了幾顆豆大的汗珠,看着來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把我擄來這裡?”
“無冤無仇嗎?”來人斜挑了一下眉毛,意味深長地看着秦珊珊,說道,“如果我說……我和你前世的仇怨大着了,你相不相信?”
“開、開什麼玩笑!”秦珊珊氣緊,“前世的事情誰還會有記憶呀,你耍我不成?!”
“你若非要認爲我是在耍你,那我也沒辦法。或者……你可以純粹把我的行爲當做是看你不順眼,不知道這樣想的話,你會不會容易接受一點?”對面的人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不僅僅是看我不順眼吧?你是看所有修真者都不順眼吧?你以爲我不清楚你們這些修魔者的變-態程度嗎?視人民爲草芥,爲了提升自己的修爲可以不擇手段,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像你現在這樣,走出去絕對被人追殺!”秦珊珊氣憤到極致,害怕的情緒反倒被沖淡了不少,對眼前的人冷嘲熱諷了起來。
“被人追殺這一點,我倒體會過不少次數,也不勞你提醒,不過嘛……‘視人命爲草芥’這一點居然能從你這種人嘴裡說出來,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來人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地說道。
“我這種人?你……你說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秦珊珊的眼裡閃過了一抹心虛,卻依然色厲內荏地對來人斥道。
“我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作爲當事人的你是非常清楚的,不是嗎?又或者說……需要我提醒一下你?”
沒等秦珊珊反應過來“提醒”是什麼意思,黑衣人單手一揮,五張符籙“嗖”地飛到了秦珊珊的頭頂上,空氣中出現了一股力量波動,五張符籙之間緩緩地浮現出了一些繁複的線條,把五張符籙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共同組成了一個小型的陣法。
一道紅光從陣法中心直射到了地上,處在陣法正下方的秦珊珊“啊”地叫了一聲,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這幾天短暫喪失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大腦裡,帶來了強烈的恐懼和痛苦——她彷彿又經歷了一遍那些詭異而又恐怖的事情,看到了那些被她殺掉,或者被她傷害過的人,他們都蜂擁而上地要找她報仇,用那些被她搶奪過來的寶器靈劍狠狠地紮在了她的身上。
秦珊珊渾身顫抖地蜷縮在了地上,眼淚鼻涕和汗水全都糊到了一起。她想要開口求饒,張開嘴巴的時候,嘴裡卻只能發出一些“嗬嗬嗬”的聲音,這是痛到極致的結果。
站在她對面的人眼神平靜地看着這一幕,冷冰冰地看着這場折磨。
秦珊珊不知道這場痛苦持續了有多久,或許是一兩柱香的時間,又或許是半個時辰,當她腦袋被撐爆的感覺漸漸散去時,她側躺在地上,被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進的氣多於出的氣了。
彷彿要融化在夜色中的那道黑色身影緩緩地朝她走了過來,走到了她的身邊,目光平淡地俯視着秦珊珊,語氣平靜地說道:“秦珊珊,你知道嗎?這一切都只是我還給你的而已,什麼因就造什麼樣的果,在你仗着秦凌宇的身份作威作福的時候,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是這種下場了。”
“你、你認識我哥哥?!”秦珊珊瞪大了雙眼。
“哦,算是吧。”黑衣人模棱兩可地說道,語氣裡沒有任何的起伏。
“你既然知道我的哥哥是誰,你還敢這樣對我?!”秦珊珊惡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你就不怕我哥哥會報復你嗎?!”
黑衣人挑了挑眉毛,說道:“秦珊珊,你該不會以爲,你哥哥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吧?既然我敢於把你擄到這裡,難不成我還會怕秦凌宇來找我報仇?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修魔之人,又怎麼需要給你修真界的哥哥面子。老實說,我還挺希望他能來找我報仇呢,呵,這樣也不需要我親自去找他了。”
“我們兄妹倆有哪裡得罪了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秦珊珊終於感到害怕了,痛哭了出聲。
“你都快要死了,又何必刨根問底呢?”黑衣人低頭看向秦珊珊,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了她給秦珊珊安排的最終結局。
她清冷的眼眸裡倒映着秦珊珊狼狽的身影,裡面沒有任何的情緒,既沒有愉悅,也沒有仇恨。
“你、你真要殺我?!”秦珊珊驚恐萬分,哭得更加厲害了。她倏然撲到了黑衣人的腳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地說道:“求求你……求求你別殺我,我儲物戒裡有着很多的寶物,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不殺我,我都可以給你……”
黑衣人平靜的眼底終於劃過了一絲嘲諷。她半蹲下身子,不急不緩地問道:“秦珊珊,你說說看,你儲物戒裡有多少東西是通過殺人奪寶這種手段來獲取到的呢?那些人在臨死前就沒有求過你嗎?而你爲什麼又不能放他們一馬呢?你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了嗎,他們都死不瞑目,你知道嗎?”
秦珊珊被對方問得愣住了,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張又一張扭曲又怨恨的面孔,他們都睜着一雙佈滿血絲又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挺挺地盯着她,裡面充滿了臨死前的不甘和控訴。
如果這些人臨死前的怨氣能夠化作實質的話,秦珊珊早就被他們詛咒而死了吧。
秦珊珊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爲了看上的某件寶物而殺人,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雙手染上同門的鮮血——那時候,她是什麼感覺呢?
對了,她也是害怕過的,一連好幾天都沒怎麼睡得着,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彷彿會浮現出對方那雙因震驚而凸出來的眼球,死不瞑目。
可是,秦凌宇安慰她,說這一切都可以讓哥哥來搞定,沒人會知道這個人是她殺的。
於是,在這一切都過去,宗門裡沒人發現那個同門是死於非命的之後,秦珊珊的膽子又大了,並且在心中逐漸生出了一個念頭——只要是她看上的東西,她都可以去搶,去奪,反正最後哥哥會幫她收拾麻煩。
漸漸地,她也就對這種事情感到麻木了起來,當一個生命因她的貪念而在她面前消逝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愧疚心理。
“咔嚓。”秦珊珊的回憶也就到此爲止了,她的脖子被折成了一個弧度,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臨死前,她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的壞事多了,總是會遭報應的。
可惜,已經太遲了。
黑衣人放開手,秦珊珊的屍體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知道,秦珊珊在心理上已經受到足夠多的懲罰了,所以,她給了對方一個痛快。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轉了個身子,面向了小路一旁的灌木叢和樹林子。
“你看夠沒有?”黑衣人冷冷地問道,聲音雖然婉轉好聽,但裡面的溫度卻能凍得死人。
她的眸光掃向了一處地方,下一秒,一個身影從樹林子裡緩緩地顯現了出來。
那一身的青衣,不是葉修文的話,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