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破開了天上層層疊疊的雲霾,照射在了山頂的小亭子上,給這座年代久遠的小亭子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夜間的霧水和涼氣還遺留在小亭子裡,隨着它們的慢慢揮發,亭子裡濃郁的酒香味也漸漸變得稀薄了起來。
晨曦喚醒了林間的鳥叫和蟲鳴,小亭子周圍流轉起了此起彼伏的小曲調,在這熱熱鬧鬧的氛圍中,趴在石桌子上的人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唔……”葉修文沉吟了一聲,宿醉的難受讓他一時半會兒的也做不到完全的清醒。
昨天晚上,君曉陌在撒酒瘋鬧了大半個時辰以後,又死死抓着葉修文的衣角,默默地流了很久的眼淚,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葉修文只聽清楚了最開始的那句“我好想你,你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接下來君曉陌的話語都是語無倫次的低喃,讓葉修文分辨不清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事實上,葉修文也沒有了太多的心思去分辨君曉陌所說的話語,這一句話就像一個錘頭,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房之上,砸得他疼痛難忍。
他又何嘗不想對小師妹問一句,你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只是,如果小師妹真的回不來了,他這句話又能找誰來問呢?又有誰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呢?
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葉修文無意識地忽略了君曉陌的存在,任由對方抓着他的衣角,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他則是對着無邊無際的夜幕,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靈酒,最後,醉意上涌,在胸口那些沉甸甸的煩亂思緒中倒在了石桌子上,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現在,睡到了天亮。
感覺漸漸回籠的葉修文揉了揉發疼的額頭,正要撐着石桌子站起來,又雙腿一軟,跌坐了回去。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腿上壓了一個重物,還很可能壓了一個晚上,讓他的雙腿都完全地麻掉了。
葉修文低頭一看,映入眼簾裡的,就是“秦珊珊”那張熟睡的側臉——原來,君曉陌枕着他的大腿睡了整整大半個晚上,直到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
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葉修文微微蹙了蹙眉頭,條件反射地就想要伸手把對方推下去。
他厭惡這張臉的主人!
然而,當他接觸到君曉陌的雙肩時,他兀然想起,此“秦珊珊”已經非彼“秦珊珊”了,而且,就在昨晚,他已經和這個人冰釋前嫌,把酒言和了。
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葉修文揉了揉略顯遲鈍的腦袋,想了想,從儲物戒裡拿出了一顆靈丹,吃了下去。
這顆靈丹的品級並不高,是用於解酒的,可以說是很普通的藥效了。但對於此時的葉修文來說,這個效果剛剛好,很快,他體內的酒氣就被徹底地散發了出去。
只可惜,他只備了一顆這種效果的靈丹,這顆靈丹還是他的師父強硬塞給他的,說是指不定會用得上。葉修文本來就不是一個酗酒的人,昨晚居然會醉得如此厲害,可以說是很難得一見了。
如果他還有另外一顆靈丹的話,他倒是可以喂一顆給趴在他腿上的某個人,免得對方還是這麼一副糊里糊塗完全清醒不過來的樣子。
葉修文試圖拍了拍君曉陌的臉,低聲喚了一下她,想要讓她清醒過來,結果,君曉陌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睡,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順便還砸吧了一下嘴巴。
葉修文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心裡糾結着要怎麼樣把“秦珊珊”給弄回去。逗留在這裡太久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旭陽宗的那一羣人一大早發現“秦珊珊”沒在客棧裡,指不定會弄出什麼混亂的局面來。
又等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天色越來越亮了,葉修文多番嘗試也沒有能夠弄醒君曉陌以後,他終於放棄了。
他認命地蹲下身子,背起了睡得一塌糊塗的某個人,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這座小山,往山腳下不遠處小鎮子的客棧走去。
在葉修文背起君曉陌的時候,處於宿醉和沉眠中的君曉陌就自發地攬住了葉修文的脖頸,那萬分“乖巧”的動作差點讓葉修文把她給扔了下去。
沒辦法,葉修文還沒見過一個睡得那麼沉的人居然還能穩穩當當地攬住別人脖子的,更何況,他本來就不習慣別人近他的身,結果這個初結識沒多久的小姑娘老是讓他迫於無奈地打破了這個習慣。
葉修文皺着眉頭,朝身後看了看,發現對方的確睡得很迷糊,呼吸出來的氣息也帶着濃濃的酒味,沒有任何裝醉的跡象。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葉修文只好任勞任怨地揹着醉得死沉死沉的君曉陌繼續往客棧走去。
陽光照射在他們的身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在葉修文他們下榻的那間客棧裡,老闆和店小二們正戰戰兢兢地躲在大堂的一個角落裡,遠遠地看着坐在客棧大堂中間的那一尊煞神。
這一尊煞神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坐在這裡了,看樣子應該是那一羣修真之人的頭頭,在這尊煞神的面前,那羣修真者們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噤若寒蟬。
他好像在找些什麼,只是,找了一個晚上都沒找到,身上的氣壓也越來越低了。
客棧的老闆和店小二們都不敢把這尊煞神留在這裡,自己跑去睡覺,於是,一個晚上過後,他們的眼睛旁邊都有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他們只希望,這尊煞神能夠快點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然後離開他們的客棧,別再回頭了。
老闆眼中的“煞神”自然就是找了秦珊珊一夜無果的秦凌宇,想着儲物戒裡那塊屬於秦珊珊的本命鎖,秦凌宇的眉頭越蹙越緊。
這羣廢物最好期待秦珊珊沒事,否則的話……
就在秦凌宇胸口的戾氣快要裝不住,從眼底溢出來時,一個跑出去找人的旭陽宗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對大夥兒說道:“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他們”指的是誰,不用問,肯定是“失蹤”了的“秦珊珊”和“君子文”。
衆人一聽,頓時紛紛都鬆了一口氣,還有好幾名弟子偷偷地擡起了頭,看了一眼秦凌宇的面色,果不其然,聽到秦珊珊回來以後,秦凌宇臉上的寒意也減退了不少。
在萬份慶幸秦珊珊沒有出什麼意外的同時,有不少旭陽宗弟子也埋怨起秦珊珊來——你說你一個女的,大晚上不睡覺跑出去幹嘛,還是跟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野男人跑的,真是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魯莽到了極點。
帶着對秦珊珊的埋怨,大家紛紛往客棧門口看了過去,秦凌宇也半眯起了雙眼,視線落在了大門上。
聽旭陽宗的這羣弟子陳述說,秦珊珊是跟着一個剛剛認識沒幾天的男人一起離開客棧的,而且,秦珊珊還明顯地表現出了對那個男人的興趣。
秦凌宇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男人,能夠拐跑他那個一向都是眼高於頂的妹妹。
葉修文在靠近客棧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客棧裡非同尋常的氣氛。一般來說,這種時辰,客棧裡都應該有一些人進進出出了的,而現在,客棧的門口居然沒有一個人走出來或者走進去。
這種死一般的寂靜,讓葉修文的警惕心立即提了起來,他抿緊了雙脣,在靠近客棧的門檻之前,就放開了自己的神識。
於是,他比秦凌宇先一步“看”到了對方。
秦凌宇?居然是秦凌宇?!傷害了師父他們的何彰的首座弟子秦凌宇?!
葉修文的心口迸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恨意,身上的氣勢也頓時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被葉修文這股氣勢衝擊到的秦凌宇倏地一愣,本就陰霾的眼神驟然變得更加地冰冷無比了起來——
那個人的實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他接近秦珊珊是不是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不怪秦凌宇如此多心,他就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所以,以己度人,他也不由得懷疑起秦珊珊所喜歡的那個男人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更何況,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格,絕對不是一個討喜的人,會不抱任何目的就看上他妹妹的人,他覺得可能性真心不大。
只是,秦凌宇忽略了一點,旭陽宗的這些弟子只是反映說秦珊珊看上了“君子文”,可從來沒有說過“君子文”也看上了秦珊珊。
所以,秦凌宇無疑是多心了,倒也勉強算是歪打正着,因爲葉修文跟着這支隊伍的原因,的確“另有目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葉修文在客棧門口停頓了片刻,才真正跨了進去,在跨進去的同時,也斂起了眼底強烈的情緒波動。
他知道,現在不能輕易讓秦凌宇看出端倪。儘管以他的實力,要打贏秦凌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跟過來最終的目的是進入旭陽宗並把被困的師弟們解救出來,而不是在不合時宜的地方大開殺戒。
斂起自己氣勢的葉修文再次變成了一個存在感並不強烈的修士,但他剛剛那一剎那的氣勢外放,已經足以讓秦凌宇感到忌憚。
而當葉修文終於走進了客棧,走到了衆人面前時,秦凌宇在內心對他的忌憚達到了極致!
原因無他,葉修文那張俊美的面龐雖然很陌生,但他身上清冷的氣質實在是太明顯了,明顯到讓秦凌宇免不了就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早就應該在十二年前死在了迷障森林的人,君臨軒的首座弟子,葉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