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北風和太陽

一道閃電劈開暮色的夜空,厚厚的暗雲間金蛇狂舞,頃刻間暴雨直下。

南方的海島上,一名身着灰麻長衫女子站在樹下,擡起那寬大的帽檐仰望天空暗雲縫隙間偶爾顯露的壯麗景色,那銀色和金色的王冠有如天穹上的宮殿輝煌。

太陽和月亮的爭鬥導致這個星球的氣候失常,劇烈日曬下大量的水汽蒸發,又在遇冷後傾瀉,形成覆蓋極廣的暴雨。

太空中,緹蘭身處那燃燒銀火的巨大鐘盤中,在她身側那十二月相代表的刻度有如走馬燈流轉光華,無數細碎的銀色光沙在虛空中浮現,它們如銀霧將整個鐘盤蘊繞,使得外界難以看清其中的景象。

另一邊,塞麗蒂亞再次發起進攻,六枚巨大的火球在她身側逐漸成型,這燃燒沸騰金焰的火球每一枚都直徑近百公里,它們相互交錯,無數複雜紋理烙印在其中顯現,隨後不斷收斂周圍的火焰和熱量。

數息後,這些火球爆發出耀目的光芒,隨後一輛金色的馬車從其中一個火球中奔出,拉車的有六匹馬,它們高昂頭顱,腳踩烈焰,金色的鬃毛有如起伏的海浪。

其次,一把巨大的金色豎琴自光焰中飛出,那金線所制的琴絃無人自動,擴散的漣漪驅散烏雲和迷霧,使得大地清澈,月亮王冠內的一切無所遁形。

之後,一把聖潔的金色長劍從光芒中射出,那劍身爲太陽之火灼燒,留下近乎永恆的花飾,造型優美,宛如最爲高貴美麗的藝術品。

隨即,印有金焰神鳥的巨大圓盾從火光顯出,它表面劃過銀金的光彩,如鏡子般反射着所見的視線。

不久,一把璀璨的金弓從火焰中落下,懸浮在塞麗蒂亞身前,弓身上用精細的紋理銘刻詩歌字跡。

最後,絢爛的神火凝結,形成三支銳利的箭矢,每根箭矢皆如鷹目犀利,鋒芒四溢,落在金弓之旁。

六枚太陽,六件神物,此刻環繞在塞麗蒂亞身側,散發着各不一樣的奇異權能,當六件齊聚時,它們顫動嗡鳴,金鐵之聲響徹。

這個時候,塞麗蒂亞一手搭弓,一手引箭,當那箭矢對準月亮王冠中的身影時,一股危險寒意在緹蘭心底升起,她明白這是月亮王冠的預警,對未來可能的死亡預知。

這可真的難呢……

面對傾盡所有神力出手的塞麗蒂亞,緹蘭感到陣陣壓力,她升起的月亮王冠可不像太陽王冠那般,有着近乎無限的魔力,也難怪歷代都是漆黑太陽,沒有漆黑月亮,畢竟太陽王冠的優點實在太明顯了。

不過,她這會也不是完全沒有應對手段就是了。

蒼藍和深紫的異色眼眸微閉,她兩手張開,不久身後那靜止的月相鐘盤開始轉動,無形的鐘鳴之聲響徹大地,讓每一個聽到的生靈都感到一種緊張和顫動。

瞬息間,塞麗蒂亞手中的弓弦鬆開,那三根銳利的鷹目箭矢頃刻射出,化爲璀璨的流光穿透月亮王冠,徑直貫入,若是按照視覺上的殘影和心理預期,這三根箭矢應該直接穿透那承載月亮王冠的少女身軀纔對,不過真實的情況卻讓旁觀者訝然。

幾乎就在三根箭矢的射入剎那,緹蘭睜開眼,這三根箭矢也定格在她身前,爲她的手指觸及,三根金色的箭矢化爲溢散的金絲,從少女的身側劃過,然後消失不見,這整個過程宛如時間突然變緩,而後再次恢復一般,月亮王冠的少女也以最小的代價化解了這次攻擊。

對於弓箭的無效,塞麗蒂亞早有心理準備,若是這麼容易就殺死眼前的少女,那纔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扔下手中的金弓,使其化爲流光擊碎月亮王冠的外圍,隨後那金色的戰車踏入,在那六匹強壯的戰馬拖拽下,不斷撞碎沿途的銀色環壁,衝向月亮王冠內部,然後金色的豎琴、長劍、圓盾也緊隨其後。

豎琴散發的漣漪使得凝滯的時空碎裂,圓盾擴散的力場使得射向戰車銀火彈開,長劍斬碎那隔絕的屏障,使戰車不斷撕裂月亮王冠的防禦,突破層層保護,進入其中。

當戰車撕裂最後一層保護,進入月亮王冠的最內層時,那銀色的月鍾就在眼前,戰馬長嘶,金色的戰車不斷加速馳騁,衝向那鐘盤前看似柔弱的少女。

然而,當它真的觸及那安靜懸浮的身影時,層層銀色漣漪在空間擴散開來,整輛戰車宛如撞入銀色的湖面,落了下去。

在那銀色湖面裡,金色戰車的正前方,一輛一模一樣的銀色戰車也同樣向它疾馳而來,戰車上同樣有着豎琴、長劍、圓盾。

兩者有如針尖對麥芒,排成筆直的線,相向疾馳,那奔騰的戰馬同樣矯健,疾馳的戰車燃燒着同樣熾烈的火焰。

隨即,兩者相碰,戰馬被彼此積壓碎裂,戰車也撞在一起,散成無數碎片,燃燒的烈焰和火光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數息後,一切塵埃落定,天空只剩下陣陣灑落的金色碎雨,而在月輝漣漪擴散下,那破損的月亮王冠再次恢復原狀。

望着這一幕,塞麗蒂亞第一次皺起眉頭。

儘管結果是兩輛戰車相互碎裂抵消,但她發現月亮王冠的力量並沒有損失多少,也就是說那銀色湖水中的另一輛戰車其實就是金色戰車自己,只是在月亮王冠那超凡而特殊的能力下,被自己暴虐的力量抵消毀滅。

是的,月亮王冠沒有太陽王冠那樣永恆的力量,但作爲許多神話中魔法和秘術的起源,月亮也有着太陽所不能及的各種魔力,扭曲時空,時光倒轉,虛實變化,幻術挪移等等,這些千奇百怪的能力,使得月亮王冠的權能總是讓人難以預料。

之後,塞麗蒂亞又嘗試了多種攻擊方式,每一次的結果也都大同小異,被緹蘭輕鬆化解,甚至隨着緹蘭對月亮王冠的掌握熟悉,塞麗蒂亞開始感到一種無從下手的壓力。

太陽王冠有強大的力量,但對面的月亮王冠也是千變萬化,再強大的力量和攻擊,只要打不中,或者無法觸及對方本體,也僅僅是空耗而已。

又一次璀璨的烈陽光矛射擊,穿透月亮王冠,而在光矛消散後,那月亮王冠有如水流般癒合,依舊熠熠閃耀、瑰麗無瑕。

戰鬥進入僵持狀態,塞麗蒂亞無法摧毀月亮王冠,而月亮王冠的力量也無法撕裂強大的太陽王冠。

兩者再次擦肩而過,兩大王冠的邊緣相互絞碎,金焰和銀火碎裂,化爲散亂的光雨流星,墜入下方的星球。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塞麗蒂亞決定改變目標,整個太陽王冠再次沸騰燃燒起來,在其牽引和權能的操縱下,這片星系的中央恆星爆發出劇烈的波動,隨後恆星內部掀起的龐大能量,化爲席捲整個星系的劇烈太陽風。

無色的高能粒子在數分鐘後穿越星海,抵達行星表面,劇烈的高能粒子撕開星球的地磁防護,傾瀉在行星表面,使得大氣中的原子激發電離,萬千的極光也如垂簾般佈滿整個星球向日的一面。

但這也僅僅是開始,隨着太陽風的越來越劇烈,凡是暴露在其中的生物就如接受輻射一般,體內的細胞基因鏈被撕裂破壞,死亡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的攻擊不僅是要切斷月亮王冠的根基,就算是銀翼種也會遭受不少打擊,如同殺敵一萬自損三千,但塞麗蒂亞認爲銀翼種會比其他物種更爲堅韌,作爲太陽王冠的眷屬也更能適應這種高能粒子的衝擊。

對於這種不分敵我的廣譜攻擊,緹蘭也沒有太好的方法,只能利用月亮王冠的權能施展,使得大量太陽風偏離軌跡,從星球側面穿過,減少直接沖刷星球表面的粒子數量。

太陽浩烈,北風吹拂,高溫的灼燙和寒風在星球表面交織,這種對抗使得整個星球的氣候進一步紊亂,無數地面上的生物不得不尋地方躲藏,僅有少數強大的超凡者還能在天穹下遙望這場太陽和月亮的爭鬥。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輝煌的光芒普照行星,即便有月亮王冠的全力牽引,還是有許多太陽風中的高能粒子傾瀉在這顆星球,摧毀上面活着的智慧生物。

局勢開始一步步倒向太陽,那太空中的王冠也越發輝煌閃耀,散發着無可抵擋的威勢。

就在塞麗蒂亞認爲這場爭鬥最終會以自己勝利結束時,一道道炫目的射流橫跨星海而來,碎裂那輝煌的金色王冠。

那是……

她的注意力終於從這顆星球移開,轉向那漆暗的星海遠方。

一艘艘威武而肅殺的戰艦在星空列陣,它們成千上萬,排布成無比整齊的菱形,那宏偉的中軸主炮中還有未散盡的餘光,冷灰的艦身迎着太陽的光芒前進。

太陽的光芒確實宏大,而這支艦隊卻更加龐大,它們不斷的從那漆黑的三角形時空裂縫中穿梭而出。

數千……

上萬……

十萬……

百萬……

漫無邊際的艦隊在星海中擴散,有如巨大的陰影,緩緩遮蔽那恆星的光輝。

“彙報,第四艦隊目前已抵達蛇夫座Σ-7561星系,艦隊正在展開,目前已經鎖定目標漆黑太陽,開始封鎖整個恆星系,即將啓動弒星光矛,三臺‘仿神機’已經就位。”

艦隊的泰坦旗艦內,一名名將軍正站在艦橋內,注視行星表面的太陽王冠。

“那就是引發危機信號的漆黑太陽嗎,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

“除了那未知的漆黑太陽外,還有另一個與之對抗的‘月亮王冠’。”有人驚異的看着顯示屏上拉近的光景。

“之前金焰之花大聖堂有通知這另一個神之王冠的情況嗎?”作爲總指揮的懷斯元帥起身,目光緊緊盯着那銀色的冠冕。

“沒有,不過艦隊裡有許多隨行的祭司,他們應該清楚。”很快有軍官回答。

這時艦橋內的諸多人員將目光轉移到另一側,那裡站立着數百位白底金葉長袍的高階祭司,他們是立誓守護伊賽妮莎遺願的人員,也是聯邦裡專門負責應對漆黑太陽和協助歌姬的存在。

“那應該是……”其中一位年邁的高階祭司望着那輝煌的月亮王冠,眼眸中有些不可置信。

“你們將那月亮王冠中的身影放大,快!”在他的催促下,很快衆人就通過那巨大的屏幕逐漸看清其中隱約的少女身影。

而當衆人看清她模樣時,對方似乎也覺察到一樣,對着鏡頭微微點頭。

“你們來了啊。”聲音清冽而略爲耳熟,在整個艦橋內的軍官意識中響起。

這樣特殊的情景,讓在場的將軍和士兵驚詫無比,即便不少人在出發時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可這個時候還是被內心那翻起的驚濤駭浪震撼的說不話來。

“那是歌姬赫希婭·緹蘭,她怎麼會在這,甚至她還升起了月亮王冠,難道她……”衆人猜疑不定。

其實歌姬的能力和漆黑太陽是殊途同歸,如果她們執意墮落,甚至會比一般的漆黑太陽更加強大。

“沒有,她沒有墮落,那依舊是歌姬力量的顯現,只是她的天賦實在太過恐怖,居然僅憑這顆星球上廖廖的生命意識,就能凝聚升起王冠。”終於,金焰之花大聖堂的祭司們說出判斷,讓在場的將軍鬆了口氣。

但很快,他們又意識到什麼,如果赫希婭僅依靠這星球上這麼稀疏少量,且駁雜的智慧生物就凝聚王冠,那她真正的實力……想到這,他們內心又掀起陣陣浪潮,無法停息。

恐怕今天他們要見證歷史的轉變了,聯邦的第三位色彩級歌姬即將誕生,而每一次色彩級歌姬的出現,也意味着整個聯邦將再次迎來巨大的變革。

想到這,即便是一向沉穩的懷斯元帥手指也有些顫動,他扶着一旁的椅背,鋼鐵般的手指死死嵌入其中,緩解着內心的情緒。

許久,他深深呼吸。

“開始吧,將那天上的漆黑太陽擊墜。”

“是!”

隨後整個艦隊,那無數宏偉戰艦開始將主炮對準遠方那行星外的太陽王冠,隨後中軸主炮開始充能……

遺落星球外的太空,塞麗蒂亞身處輝煌的太陽王冠內,目光意外的看着太空遠方那些展露敵意的戰艦海洋,其中逐漸充能的主炮散發影響整個恆星系的危險氣息,若是它們集火齊射,恐怕可以擊穿整個行星。

面對那排列森嚴殺氣騰騰的艦隊,即便是塞麗蒂亞也感到一種本能的恐慌,即便她已經成爲神靈,依舊感到一種無可阻擋的死亡恐懼。

她試着轉移位置,避開那逐漸點亮的戰艦主炮,然而作爲執行弒神指令的第四艦隊,又怎會沒有預案。

六道透明且暗紅的光矛首先發射,它們瞬息來到這燃燒的太陽王冠周圍,將其穿透,這樣的攻擊不足以殺死已經升起的太陽王冠,但射穿留下的時空亂流使得整個空間扭曲變形,讓塞麗蒂亞難以快速位移。

眼看自己將無法躲開那艦隊的光束主炮洪流,塞麗蒂亞再次全力催動太陽王冠,席捲的恆星系的太陽風也再次掀起,向那戰艦集羣沖刷。

‘無論是你們是機械議會的殘餘,還是哪位神聖太陽的眷屬,都無法阻止我。’她閉上眼睛,頭頂那金色的圓環層層擴散,無形的金色漣漪在太空擴散,然後扭轉凝結,形成成更大的金色旋渦,不斷吸入艾竭卡粒子,並逐漸升入艾竭卡之海中。

之前無往不利的劇烈太陽風在遭遇那太空中的龐大的艦隊方陣後,並沒和塞麗蒂亞預想的那般起到干擾和摧毀作用,一個個蔚藍的護罩力場包裹艦身,使其在太陽風的衝擊下完好無損,隨後中央的泰坦旗艦中軸主炮亮起,深紅的光矛橫跨上億公里,直接擊碎正在升入艾竭卡之海的太陽王冠,打斷其進程。

隨後,整個艦隊方陣閃耀光芒,那璀璨的射流淹沒星海,擦着行星表面穿過,將那金色的太陽一步步碾碎摧毀,直至最核心的部分也盡數碎裂,被宏偉的光流淹沒。

數分鐘後,照耀整個行星的光流暗淡下去,而原本太陽王冠的位置只剩下點點碎裂金色火焰。

如此強大的漆黑太陽,頃刻間被摧毀殆盡,不留一絲殘餘。

望着視野盡頭的這一幕,緹蘭緩緩閉上眼,嘴脣微動,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有點難過,遺憾,還有些傷感。

一切的輝煌轉瞬即逝,恍若大夢一場。

最終,她還是沒能救下塞麗蒂亞,或許這個結果在對方升起太陽王冠那一刻就註定了。

聯邦不會坐視不管,而即便她是歌姬,也無法面對整個聯邦的質問爲一位漆黑太陽求情,這是薔薇聯邦的絕對逆鱗和不允許,曾經用一個時代換來的刻骨銘心教訓。

如果那時還有時間,她能和塞麗蒂亞好好講述該多好,告訴對方‘最優秀’‘完美’的種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所謂最優秀的種族也不是答案,可惜真要讓對方理解這句話,恐怕要花很長很長時間吧。

水盆裡造出的小小紙船,十分輕巧美麗,可一旦到了真正的大海,這樣的紙船一碰就碎。

銀翼種在這顆星球上封閉太久了,她們種族的總數加起來也不過2-3億,遠遠無法理解數十萬億子民的銀河文明究竟是什麼形態,所謂的‘優秀’只適用於條件單一和小的範圍,對於銀河文明而言,追求片面的優秀並不是必須的,甚至還是錯誤的。

前路永遠未知,總是需要更多的視角來認知和探索這個世界。

更多的認知,更多的思考,會帶來更接近的真理。

以摧毀弱小和多樣性來換取的進步,就如漸漸勒緊的繩索,總有一天會將未來鎖死。

有着小鳥和飛蛾的森林樹蔭,會比空曠的天空更加動人,世界因多彩而紛呈,不以單一爲美。

先進的文明理應如絢爛的長長繪卷,有着更加繽紛和生機的未來可能性,而不是束縛在單一的評價體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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