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平時給車伕雜役住的不起眼的空房間內,石子陵已經足足昏睡了七天七夜。他的姿勢始終一成不變,仰面朝天而臥,左手伸在懷中緊緊握着那塊“死惡夜令牌”,怎麼拉都拉不開。
那位在路上救他的小丫鬟倒是來看過他兩次,每次見他都睡得正香,除了無法將他的手從懷中拉開外,其他也沒有什麼異常。小丫鬟只好搖搖頭離開,忙自己的事去了。
石子陵之所以昏睡了這麼久,實在是因爲這一次的精神力透支大大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攝魂大法”是一種發掘運用精神力量的玄妙法門,一般人就算是天賦出衆,要積聚起足以影響別人的精神力量少則幾年多則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纔能有所小成。即使像加藤鷹這樣的一教之主,自小在魔教的諸多法門中學習成長,也要到老年時方能將“攝魂大法”練至大成。
石子陵的身體裡雖然蘊含着異乎尋常的能量,極大幅度改善了他的體質,加上他因爲某種原因而突然失憶,使他能在修煉精神力時事半功倍突飛猛進,但根基終究還是比較的淺薄。
他這次的對手陳忠達比起上次的申屠剛來更爲強大,而且在兩人交手前因爲相救馬鈺的緣故,石子陵的經脈遭受到陳、馬兩人合力的劇烈震盪,使得體內真元始終無法完全的正常提聚與運轉。在無可奈何之下,石子陵勉強運用了尚未習練成熟的攝魂大法第七層功夫,雖然僥倖勝出一招,卻也導致了自身精神力的嚴重透支。換做是旁人,即使不死,也一定會因此而走火入魔功力盡廢的。
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石子陵始終牢牢握住了神奇的“死惡夜令牌”,利用令牌中的神奇魔力與自身真元的一點奇妙聯繫,保持住了身體內精神力與真元的生生不息。
這七日七夜,在石子陵而言,將是一次死而復生的艱難輪迴,如能順利熬過,不但能獲得重生,精神力與真元修爲也都會更上一層樓,而一旦受到外力干擾,則很可能走火入魔,甚至永遠無法醒來。
好在石子陵被人救到的這個地方,人人只顧着忙自己的事情,即使是救他的那兩位女子,也因爲忙於生計很快把他忘在了腦後。
若是換做在蘇家或是別的地方,有高手或名醫出力爲石子陵發功診治,反而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更別說是碰上敵人或對頭了。
而在這七天中,鬆湖城裡也是暗流涌動。
就在蘇公子宴請石子陵的第二天,由於石子陵一夜未歸,餘家上下難免有些焦慮,正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時,城中守備之一的馬岱馬大人的公子馬鈺前往餘正苗府上拜訪,爲的自然是來感謝石子陵的救命之恩。
餘正苗雖然一直在鬆湖城中打理家族的生意,與馬家卻素無來往,聽到守備大人的公子馬鈺帶了很多禮物登門拜訪自然很是奇怪,連忙親自出來迎接。
馬鈺昨天與陳忠達一戰,可謂是險死還生。他心中對石子陵自是萬分的感激,是以一早就帶了厚禮上門答謝。
一番寒暄客套過後,馬鈺就直接詢問石子陵在不在,希望能向石子陵當面道謝。
餘正苗只能如實相告,說石子陵自昨天去蘇府赴宴後就一直未歸,他們正想派人出去打聽消息。
馬鈺聽聞後很是驚訝。昨天石子陵在馬鈺即將經脈爆裂之時將他一掌推開,爲此承受了馬鈺與陳忠達的合力衝擊,隨後馬鈺就一直坐在角落裡閉目調息。由於他並未受傷,因此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其後陳忠達用“熊抱殺”之技將石子陵漸漸逼入絕境,眼看石子陵即將落敗,馬鈺苦於技遜一籌插不上手,好在關鍵時刻陳忠達突然變得目光迷離精神恍惚,莫名其妙的被石子陵反敗爲勝。馬鈺雖然看不透其中的奧妙,卻也很爲石子陵高興。
之後石子陵一臉不高興的轉身拂袖而去,任憑蘇家兄妹怎樣連聲挽留也毫不回頭。
餘下的衆位賓客都覺得很是無趣,好好一場宴席還未正式開席,就被陳忠達這個野獸搞得雞飛狗跳亂七八糟。
陳忠堅與陳忠平知道三弟犯了衆怒,連連向衆人致歉,而陳忠達雖然被蘇芷柔運功解開了穴道,卻似乎仍有些恍惚狂態,時不時還會憑空大叫一聲“師父”,讓人渾然摸不着頭腦。
他的兩個哥哥心中憂慮,向蘇鬆義再三致歉後帶着陳忠達告辭離去了。餘下衆人經此一鬧也都覺得興味索然,接連向主人告辭後便各回各家了。
蘇芷柔是所有人中最爲失望的一個,她本想借這個機會好好認識一下石子陵這位突然崛起的神秘人物,沒成想卻被自己那個好久不見的野獸師兄胡鬧了一通,還險險搞出了人命。
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但石子陵突然生氣的拂袖而去還是頗爲出乎蘇芷柔的意料,不由從嘴中輕輕的哼出了一句:“小氣鬼!……”
一旁的蘇鬆義很明白妹妹的心情,憨憨地說道:“都怪那個陳忠達,簡直莫名其妙嘛,也難怪石公子會生氣。不過,他就這麼拂袖離去確實顯得有點小氣,浪費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哈哈……”
“誒?對了,你剛纔好像叫那個野獸做師兄?難道陳忠達也是你們如意門的弟子嗎?怎麼以前沒聽你提過啊?”
蘇芷柔白了大哥一眼,不悅的說道:“提什麼提,這種師兄有什麼好提的。下次見到師父,我一定要好好告他一狀,氣死我了……”
馬鈺在離開蘇府回到家中後,將當日發生之事都告訴了父親馬岱。馬岱在鬆湖城中的地位與陳公照相當,同爲守備之一,也一樣是城守大人蘇柏仁的左右手,他在叱吒百強榜上的排名還比陳公照高上一位。
不過馬岱與陳公照素來不和也是城中公開的秘密,但兩人在公開場合還是相當客氣的,怎麼也沒有想到陳公照的兒子居然敢在蘇府對馬鈺痛下殺手。
馬岱有很多女兒,卻只有馬鈺這一個兒子,從小對他寵愛有加。聽說了馬鈺今天的遭遇後,氣得馬岱馬上就要去找陳公照去理論,卻被馬鈺苦苦勸住。
馬鈺認爲陳忠達的實力只怕已在陳公照之上,言下之意就是馬岱只怕也未必是他的對手。雖然今天陳忠達落敗於石子陵之手,但場面上卻還是佔盡上風。
再說,陳家之所以敢如此囂張,恐怕背後還有其他的原因。據來自端木世家的線報說,陳家暗中一直與西部的李元以及北方的夏侯世家保持着來往,估計一定是有所圖謀。
馬岱聽了馬鈺的分析後總算稍稍平息了一點怒氣,便與兒子商討起對策來。
馬岱說道:“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陳公照暗中與兩大世家來往甚密的情況通報給蘇大人呢?連帶把他兒子欺負你的事一併在蘇大人面前告他一狀?”
馬鈺輕搖摺扇,連連搖頭道:“不急不急。現在天下大亂,各大勢力都紛紛招兵買馬,急劇擴充勢力,其中尤以五大世家爲最。陳公照與李元、夏侯淵這兩大家族暗地勾結之事,就算蘇大人知道了又如何呢?”
“要知道現今朝廷搖搖欲墜,很多地方大員都各自爲政,暗暗培植自己的勢力,五大世家財雄勢大,正是地方官員競相結交的對象。我想蘇大人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把陳公照怎麼樣的。”
“至於蘇大人究竟對將來會做何打算,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無非是自立山頭或者誓死效忠朝廷兩條路而已。無論走那條路,蘇大人都不會輕易放棄陳公照這股勢力的。所以,我覺得告狀還是不必了。”
“再說了,今天陳忠達雖然顯示了高出我一籌的實力,但以我看來,此人只是個莽夫而已,更何況因爲石子陵的出現他還吃了點虧。要不是蘇芷柔及時出手,石子陵差點就當場廢了陳忠達的功力呢。”
“對了,我與蘇鬆義一向交好,知道他妹妹是如意門的得意弟子,而今天蘇芷柔曾稱呼陳忠達爲師兄。以此推斷,陳忠達顯然也是出自如意真人門下,難怪這個傢伙這麼厲害。”
馬鈺繼續平心靜氣的侃侃而談。
馬岱聽到陳忠達是如意真人的門徒也吃了一驚,當今天下羣雄並起,其中雖以東部的端木世家、北方的夏侯世家、南方的南宮世家、西部的李元及中部的唐家五大世家實力最爲雄厚,但論到個人的武道實力,卻並不是以這五個家族的族長爲最強的。
這其中只有西部的通天教主李元位列叱吒百強榜的第三位,其餘幾位家族的族長或長老雖然也都實力不凡,但都未能進入最強的前五名,有的甚至還沒能進入前十位。
而當世前五位的頂尖高手中除了德高望重的元始天尊及劍道宗師公孫大娘外,就有這位如意真人方無名。
傳說這位方無名方真人天縱奇才,不但精通正宗的陰陽五行道法,更修有偏門的“野獸之道”,此人性格怪異,忽正忽邪,自號“無名散人”,行事隨心所欲每每出人意表。
方無名多年以前就已進入了宇內十強,近十年更是穩列前五,而他創立“如意門”後廣授門徒,收的很多都是名門世家子弟。雖然這些弟子素質良莠不齊,但總體來講還是有很多年輕高手出自他的門下。
馬岱聽聞陳忠達出自如意門下,而且很可能繼承了方無名“野獸之道”的衣鉢,不禁有些擔心起來。他可以不怕陳公照,但對於方無名這樣威震宇內的頂級高手卻不能不有所顧忌。要是惹惱了這位脾氣古怪的如意真人,確實是個大大的麻煩。馬岱不覺皺起了眉頭。
馬鈺當然明白父親的心意,兩人商量之下決定先把情況通報給本地的端木世家,另外就是儘量爭取石子陵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加入他們的陣營。
石子陵能將承接了“野獸之道”衣鉢的陳忠達擊敗,雖然勝得看似有些僥倖,但也足以說明他的實力。更何況能擁有如此實力的人,很可能也是出自某個名家大派,拉攏石子陵顯然勢在必行。
其實馬家最近一直在與端木世家的人商討應該推薦什麼人才去競爭空缺的副將職位。那天馬鈺從得意樓回來後提到的石子陵引起了大家的興趣,能被葉真真視爲對手的年輕一輩高手可謂少之又少,這個石子陵必然有其獨到之處。
果然今天石子陵在危急時刻顯現出了實力,力挫野獸般瘋狂的陳忠達,再次印證了葉真真的眼光。
雖然石子陵並未接受由馬家來推薦他去競爭副將之職,但也沒有拒絕,只是推說要看看餘家的意思。今天石子陵出手救助馬鈺,顯然已經得罪了陳忠達,則他背後的餘家也等於得罪了陳家。
餘家不過是磐安縣的小小鄉紳,無權無勢,除石子陵外更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高手,得罪了陳家的後果可是大大的不妙。雖然他們有石子陵在,但石子陵似乎也僅比陳忠達高出一線而已。無論從哪方面講,餘家都是無法與陳家相抗衡的。
由此想來,餘家爲求自保,很可能會願意站在馬家這一邊的,那麼餘家同意石子陵代表馬家出面競爭副將一職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馬家父子商量過後,決定第二天就由馬鈺帶一份厚禮去餘家,一來感謝石子陵的救命之恩,二來也是向餘家陳述利弊,讓他們認清形勢與馬家結盟,以打擊他們的共同敵人陳公照。
是以馬鈺今天一早就來到了餘正苗家,只是沒想到的是石子陵竟然從昨天起就一直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