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看着朝這邊飛來的流光,以及他感受到的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氣息,咧嘴笑道:“準備下地獄了嗎?”
江煜面前的煞星吐出一口鮮血,他與身邊煞星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決絕之後,同時雙膝跪在地上,面容猙獰道:“你與王濂,必死其一!”
“血海濤濤,屍做舟筏;
枯骨京觀,旌旗立杆;
獻吾魂血,祈神垂目;
請不死不敗,修羅神……
燭!”
十六個煞星同時跪下,用手刺破了自己的眉心,從裡面擠出了一條形如蚯蚓的黑色液體。
十六條蚯蚓融合成一團,隨後猛然墜入地下,一座法陣伴隨着狂風雷電,在地上悄然出現。
半跪在花雨中的花清突然眉頭緊皺,天坑裡面的賈奉孝頓時臉色大變。
“需要本座親自出手,你們幾個回去之後,自領三千雷霆吧。”
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紅髮男子從法陣中走出,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彷彿帶着屍山血海中亡靈的哀嚎聲,江煜嗅着空氣中的血腥味,警惕萬分。
見到此人出現,煞星們鬆了一大口氣,“賈奉孝與花清突然插手,我等在陸地上實力大打折扣,王濂已快趕到,還請修羅神恕罪。”
賈奉孝?
只見紅髮男子只是輕輕瞥了一眼賈奉孝的天坑,下面的九人便同時出現在了陸地之上,之前的天坑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賈奉孝看着來者,臉色蒼白,一臉諷刺的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個後輩,竟然值得修羅神燭親自出手。”
江煜眼神銳利,修羅?
燭看着賈奉孝,眼神平淡道:“我似乎不曾虧待過你,緣何叛變?”
賈奉孝被燭質問,壓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壓來,他強撐着腰板不去彎下,“我應該有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燭望了他一會,須臾後點了點頭,“那就把我贈予你的東西,全都還回來吧。”
只見燭對着賈奉孝張開了掌心,一縷縷血氣從賈奉孝的體內破體而出,兜兜轉轉到了燭的手心之中。
賈奉孝終於支撐不住,半跪在了地上,他咬緊牙關,眼眸死死盯着燭,他不甘心。
轟!
另外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戰場上,強大的氣流甚至將賈奉孝與燭之間的關聯阻斷掉了。
此時,天地風雲突變,狂風將草吹的彎緊了腰,雷鳴聲震耳欲聾,跪在地上的十六名煞星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王濂與燭面對面而站。
“你的氣血很枯敗。”燭說道。
王濂冷笑一聲,“夠把你打回去了。”
江煜也看出了王濂的異變,他憂心道:“老頭子……”
王濂回頭看了一眼江煜,溫聲道:“躲好了。”
對江煜說完之後,他又看向了落在地上的花清,王濂欲言又止,卻是花清率先開口。
“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王濂聽到後一愣,然後笑着點了點頭,眼底似乎有些釋然。
“都退後。”王濂說道。
江煜毫不猶豫的牽着陳小年的手後退,同時對着還站在原地的衆人說道:“退後。”
至於退後多少?跑就對了!
江煜看着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賈奉孝,有些無奈的跑了過去,把他背在背上,說道:“退到五公里外,能讓老頭子嚴陣以待的肯定不是什麼善茬。”
跟在他們身邊的花清嘆了口氣,說道:“師父這次,多半是他此生最後一次出手了。”
江煜猛然頓住,“你說……什麼?”
花清有些意外,“你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江煜搖搖頭。
花清說道:“那是修羅神,天坑裡的王,實力高深莫測,能和巔峰時期的師父四六開,如今……你也發現了,師父氣血枯敗,應該是衝擊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失敗了,遭受到的反噬。”
江煜臉色蒼白,他忽然間想起了賈奉孝說過的話。
‘鬼化人形赤身神’
他放下賈奉孝後就要原路跑回去。
不,
不行,
不能打!
“你回去有什麼用!”花清厲聲說道,“你回去除了讓師父分散注意力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你能參入到他們的戰鬥之中嗎?我都要避其鋒芒跟你們一塊跑,你回去有什麼用?!”
江煜站住了身形,他渾渾噩噩雙眼渙散,失神的站在地上,淚眼哽咽道:“老頭子不是挺牛逼的嗎,不是當世無雙嗎,來這逞什麼能啊……”
花清又嘆了口氣,說道:“他再怎麼無敵,屬於他的時代也過去了,這場仗是他的收官之戰,不只是因爲你的原因。”
江煜仍然站在原地,問道:“師兄,你爲什麼會過來?”
花清說道:“我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師父曾經說過,他的收官之戰打的一定要霸氣,一定要燦爛如焰火,所以他早早的就把目標鎖定在了修羅神燭的身上。
所以我就一直在這片極西之地晃悠了,碰巧發現了你,確認你的身份之後跟着你走了很久,不然你以爲你能安然無恙的走到這裡?”
一陣冷風吹過,江煜打了個寒顫,陳小年走到他的身後摟住了他,二人無言。
花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說道:“就這裡吧。”
江煜心裡充滿了不甘,不忿,不服。
爲什麼?或者說,憑什麼?
憑什麼每次到最後,承擔痛苦的必定是自己?
爲什麼他們非要把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老頭子爲什麼要來救他這個去作死的學生?
不聽司令勸告來了極西之地的是他,
中了煞星們埋伏的是他,
但爲什麼這些後果不能由他自己承擔?
爲什麼要讓與此事毫無關係的老頭子去承擔?
遠處傳來鳳鳴龍嘯之聲,哪怕是隔着如此之遠的距離,他們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滔天的血氣以及磅礴的殺氣。
王濂和燭打起來了,動靜非常大。
驚心動魄。
不知過去了多久,
可能是三天,
可能是三個月,
可能是三年,
江煜就這麼站在那裡,陳小年一聲不吭的陪在他身邊,站着。
天邊出現了兩道流光,花清注意到後站起了身,說道:“戰鬥結束了,二位師叔來了。”
江煜聽到後朝前方邁開已經僵硬麻木的雙腿,同時目不轉睛的看着前方的路。
直到他看到坐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王濂。
“老頭子!”江煜悲愴道。
王濂睜開眼睛,沒好氣道:“我還活着呢。”
江煜咧嘴笑了笑,吸了吸鼻子,說道:“看來你吹的是真的啊,那個什麼燭還不是被你打跑了。”
王濂笑了笑,氣息衰微的他輕聲說道:“確實是被我打跑了,你老師我厲害吧?”
江煜使勁點頭,“厲害厲害,
你這麼厲害,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他低垂下頭,儘量不讓王濂注意到他的臉。
如果有人能看到江煜此時的表情,一定會大吃一驚。
天坑下面衆人失散的時候,江煜只是靠在王濂的肩膀上痛哭了一場。
但現在的江煜,表情明顯比上次猙獰了不少。
他上牙死死咬着下嘴脣,鮮血從他的嘴上流出卻渾然不知,他的肩膀不住的顫抖,眼淚和鼻涕同時流出,嗓子眼裡不停有尖細的聲音發出。
“哭什麼,只不過是棋差半招,輸給了老天而已。”王濂輕笑道。
行刑和斷罪坐到了王濂的身邊,二人臉上沒有太大的悲傷,相反,他們還有些羨慕。
“審判,說真的,我真羨慕你,像一陣山風,活得坦蕩,自由。”斷罪不知從哪掏出一瓶酒,擰開酒蓋後悶了一口,臉色酡紅道。
王濂接過斷罪的酒,喝了一口後笑了笑,說道:“以後就麻煩你們兩個了。”
花清走到江煜的身側,說道:“除了楚光耀,剩下的兩個都被我殺了。”
王濂嗯了一聲,指了指江煜:“光耀被你小師弟殺了。”
“我死後把我埋得深一點,還有我屋子裡的仙人球,扔我坑裡,別讓它砸着我。”
“我……”
王濂還沒說話,便一臉錯愕的看着江煜。
【重要任務:劍心,已完成】
【支撐你拿起劍繼續戰鬥下去的,是心底的復仇之火,還是手裡那明亮的火炬?】
江煜擡起頭,粲然笑道:“老頭子,我入神級了。”
王濂呆滯了片刻後大笑起來,笑得眼角都有淚花在閃爍。
他拍着行刑和斷罪的肩膀,指着江煜,笑得無比開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場的衆人沉默着。
……
黑洞紀元三百七十四年夏。
審判者王濂,隕於極西之地。
同天,百川之主江煜入神級,下血誓,滅聯合國,平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