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
“我這一直都很沒用,哪怕做了覺醒者也一樣。”落地時,少年嘆了口氣,他摔倒了,因爲失去了一條手臂,下墜中無法維持身體的平衡。
少年有些害羞,但幸好,身後沒有嘲笑聲傳來,他摸了摸鼻子站起,整了整羽絨服。
那是件嶄新的羽絨服,今天第一次穿,那上面繡着海賊王裡喬巴的圖案,更是末日前父母陪着一起買的,所以他很喜歡。
暖暖的,就像晴朗的陽光,太原此刻的宇宙菌已被淨化多半,空氣中再無腥臭,反夾雜着些許清甜,如果今天不是硝煙瀰漫的話,天空也再不是暗紅,反泛着淡淡的紫色,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重歸蔚藍。
他真的很喜歡這裡,一花一草,一人一物,所以絕不允許被毀掉。
少年邁步往前,不斷的扭動身體,他想盡量走的挺拔些,瀟灑些,可那雙腿的顫抖卻怎也無法剋制,步伐歪歪斜斜。
“別笑我,我已經很努力了。”少年苦着臉道。
他真的很努力,哪怕他並不適合做一名覺醒者,在所有人獲得覺醒基因時,都興奮的渾身發抖,只有他嘆了口氣。
他喜歡安靜,喜歡讀書,喜歡坐在躺椅上享受陽光的沐浴,他不喜歡硝煙瀰漫的戰場,不喜歡鮮血淋漓的殺戮,卻被迫踏入。
快五個月了吧,他至今無法習慣末日中的生活,無法習慣那一次次覺醒者和怪物的廝殺,他太瘦小,太軟弱,所以哪怕不斷的努力,也始終是團隊中吊車尾拖後腿的存在。
“小周,站起來,你可以做到的,我希望下一次團戰你能讓大家刮目相看!”
這是陳凱的鼓勵,可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讓團長失望,每一次團戰,第一個被怪物嚇到尖叫的,每一次團戰,第一個受傷需要同伴保護的,永遠是他。網
“膽小鬼,你能不能堅強點?能不能別總拖大家後腿!”
這是顧婉婷的斥責,少年好痛苦,他其實很喜歡顧婉婷,所以不希望總是被心愛的女孩斥責,他也很想堅強起來,可他做不到,在末日前他就總被同學欺負,何況是末日中的怪物。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陳凱和顧婉婷時,他正被怪物嚇得躲在桌子低下,還記得當初在馬鞍山時,他又是第一個受傷脫離戰鬥,還因此失去了最要好的小夥伴小杰。
還記得從馬鞍山到太原的這一路,多少次,同伴爲了照顧他而停下腳步,多少次,大家雖然嘴上不說,表情卻滿是鄙夷。
還記得去尋找西北方的恐怖時,他曾糾結了許久是否要去,最終……
“堅強一次吧!一定要好好努力,讓凱哥和婉婷對我刮目相看!”這是他私下立的誓言。
可那天,他連血之主的模樣都沒看清,就失去了一條手臂,當鮮血飛起的那一刻,他究竟是有多痛?不是身體而是心中。
他又一次倒下了,而且,他以後都沒機會站起來了,本就最弱的實力,還失去了手臂。
“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血泊中,少年苦笑自語道,他再無法完成陳凱的期盼,無法讓心愛女孩對他展現出哪怕一絲笑容了。
直到他聽見曹宇峰的那句話,直到腦海中躍入了那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還想再堅強一次,再努力一次,不想總被大家看不起!”
“我想在關鍵時刻起點作用,哪怕只有一點點,哪怕只有一次!”
“團長你在看麼?今天,我一定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婉婷你在看麼?今天,你可以罵我傻,可以罵我白癡,但再不能說我是膽小鬼了!”
少年咬牙道,他不敢回頭看,怕一回頭就會失去勇氣,所以他不知道城牆上的顧婉婷早已哭瘋了,悔瘋了,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的勇氣所折服,發了瘋的想撲下去救回他,卻被雙目赤紅的陳凱死死攔住。
“讓他去做!這是他難得一次的輝煌!”陳凱如是說。
強如鐵壁陳凱,那一刻的心都顫抖到彷彿不是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但如果今天必須要有人犧牲才能挽救一切的話……
其實在他眼中,小週一直很堅強,雖然一次次向他哭訴再不想做覺醒者了,再不想面對怪物了,但每次都強撐了下來,所以!
“今天,誰也沒資格和他爭!”陳凱咬牙道。
這不是說小周太弱,失去手臂就應該去犧牲,而是這辦法是他想到的,第一個!甚至其他人就算想到也不敢說出口的,可他卻直接跳了下去!
單憑這份勇氣,單憑這份決然,或許就連陳凱都不如他,連曹宇峰都不如他。
場中,少年已完成了最後的旅途,靜靜的站在血之主面前,看着那血盆大口,看着那嘶嘶吐出的舌頭,那粗壯的獠牙,那渾身鑲滿能源晶的恐怖模樣。
那一刻,少年在想什麼?
那是一張哭花的小臉,因恐懼而扭曲,那是又一次開始顫抖的身體,再也無法剋制。
“其實,我一點都不勇敢,其實,我真的好怕……”少年泣聲道,卻鼓起勇氣瞪大了眼睛,去直視恐懼,去把握那僅有一次的機會。
血盆大口咬下來了,少年拼命的深呼吸,卻只吸進了那撲面而來的腥風,他突然大吼道:“你們看到了麼?我不是膽小鬼,你們記住了麼?我叫周瑞!”
那一刻,城牆上所有人都在回答他,用那發自內心的欽佩,用那聲嘶力竭的吶喊,那一刻,少年甜甜的笑了,打開儲物鐲,抱着那顆溫壓彈滑入了血之主的喉中。
血之主想不到的,它躲開了所有射來的炮彈,卻沒有躲開最最致命的這顆,它想不到少年會用身體做誘餌,會將溫壓彈藏在儲物鐲中,讓它連危機感都體會不到。
當喉嚨裡發出滾燙,當火色龍捲從蛇口中噴出,血之主這才發現不對,它拼命的咳着想吐出少年,想要吐出那體內翻騰的火炎,可它做不到,蛇口張開只噴出了紅霧,那是體內鮮血被瞬間蒸發產生的霧氣。
蛇身突然挺得筆直,因爲劇痛,血之主仰天嘶吼,那早已不是嘶嘶聲,而是宛如汽笛的轟鳴,可緊接着,它就開始了急速溶化,從胃壁到喉管甚至舌頭,齊齊化爲紅霧從口中噴出。
那蛇身又突然間開始翻滾,似乎想擺脫痛苦,可每一次翻滾,那鱗都大片大片的脫落,因爲身體的消融和腐爛,由內而外!
太痛了,溫度太高了,那是用生命點燃的熾熱,瞬間將它體內沒有被能源晶護住的部位焚化融毀,鱗片的脫落就像暴雨般,每一片都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更有那渾身筋肉隨之脫落,血之主愕然看着自己的身體,竟發現只剩骨骼。
腹部沒有了,從下顎開始到尾部,溶的只剩下骨骼,連下顎都開始腐化脫落,砰的一聲砸在地上,甚至連上顎,連整顆蛇頭都開始腐化,那是滾燙在體內瘋狂蔓延的結果。
僅僅幾秒鐘,血之主就變得彷彿骷髏,只剩蛇背上殘餘的一點點焦黑筋肉,只剩蛇頭骨裡,那宇宙菌黏液瘋狂涌動的恐怖畫面。
它死了麼?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這一幕,滿臉期盼,又滿臉忿恨,如果這樣都不死的話,那小周的犧牲……
不!血之主依舊沒有死,它的頭還在,雖溶解了大半,但它頭頂上的大片能源晶還在,頭骨還在,大腦還在,腦中翻騰的宇宙菌還在!
雖然它再也無法嘶吼,再也無法猙獰的瞪視城牆,連眼珠子都溶解脫落了,但!它居然用那僅有的一點背部筋肉,操控着骨骼嶙嶙的身軀,扭動着企圖遊走,它又要逃!
僅僅是看着這一幕,城牆上的衆人就發出了悲鳴聲,更發出了無法剋制的憤怒咆哮。
陳凱第一個撲了下去,顧婉婷緊隨其後,他們就算今天死在這,也絕不能讓血之主再次逃掉,否則小周最後的笑容算什麼?那不惜點燃的生命意義何在?
“開炮!全力開炮阻擋它的去路!”盧巖抓狂了,他不理解眼前這生物究竟是什麼,溶掉了大半身軀,溶解的只剩骨骼,爲何還不死?之前那句一定能活生生的燒死,簡直就是在諷刺他的無知。
“你去還是我去?”兵王雙目赤紅的問着曹宇峰,他們都想撲進戰場,都想給血之主最後的致命一擊,但畢竟要有人留下主持大局。
“你們都去吧,這裡有我指揮!”耿武咬牙道,他失去了雙腿,沒有力量參戰了,但至少能在後方爲大家做點什麼。
“好!小陽留下,你的傷勢尚未復原,力量還沒恢復。”曹宇峰扭頭道。
我沒有答應他,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我違抗了父親的命令。
“混亂軍團全體參戰,二隊負責阻截,一隊全力擊殺!”
連生命都可以點燃,傷勢算什麼?連身體都可以當作誘餌,留下?
“今天,誰也沒有留下的理由!”
我咬牙躍下了城牆,皇武幻化,我再一次刺破胸膛,不知道能激發幾倍,更不知道這利息要多久才能還完,可能需要一輩子吧。
但我至少此刻還活着,那瘦弱的小身影卻已溶解成霧,緩緩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