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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同伴們的情況一無所知的林酒,此時正身處海底,心一片茫然。
對面站着申連奇和他的朋友們——按理說,這個時候好像應該打招呼……
申連奇的模樣興高采烈,看得出來,能夠介紹新朋友給自己的老朋友認識,是一件讓他很高興的事情。
但是林酒實在是笑不出來。
她已經把舉得很高了,在銀亮的光芒下,那個全身水淋淋的……人,渾身上下的每個細節都可以說是纖毫畢現。就算他之前沒發現不對,現在也早該看出來了,可申連奇還是像沒事人一樣。
——再怎麼說,所謂的“朋友”也不應該是具泡腫脹了的浮屍吧?
更具體地說,這不僅僅是具浮屍。
原本的身形早已經成了浮浮腫腫的一個囊泡,每動一下,伴隨着“啪嗒啪嗒”的水聲,都會散發出一股極沖鼻子、泡滿了水氣的惡臭。很明顯,這位都曾經是這艘客輪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嘯的時候隨着船一塊兒遇難了,因爲從他們已經出現“巨人觀”的臉上,還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顯不屬於亞洲人種——而浮屍爲什麼還能動、還能笑、還能說話的原因,大概是因爲他們臉上那根長長的口器。
水生墮落種。
從林酒的心裡划過去了這五個字。
她裡一動,叫出了一根更長、更銳利,前端嵌滿了尖銳利齒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來。
申連奇頓時皺起了眉毛:“林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不等林酒說話,站在間的那個年胖子——或許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樣早就看不出來了——拍了怕申連奇的肩膀,笑着勸了一句:“哎,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見我們這個樣子的人,難免會受到驚嚇……”
右邊一個女人也開口了,她栗色的頭髮稀疏地貼在頭皮上:“你姓林是嗎?放心吧,我們沒有惡意。雖然我們變成了這個不幸的樣子,但是心卻沒變,仍然是一顆人類的心。”
她的聲音雖然很溫柔,但是當林酒看見她撫了一下臉,立刻掉下來了一片泡爛了的皮肉時,還是差點沒吐出來。
在熱燙的海水裡泡了這麼久,也難怪會這樣。
那個情況最糟糕、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沒有吭聲,反而是申連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聽我說。這個世界的墮落種,一開始模樣很可怖,但是隨着吸食的人越多,他們的身體就會被修復得越完全——那種看起來和活人幾乎沒有分別的,我在陸地上時也見過不少。”
說到這兒,他指了指身邊的個水生墮落種,語氣誠懇:“可是你看看他們!無論是海娜小姐、還是漢克大哥,一點都沒有被修復,這說明他們根本沒有吸食過任何人!”
“那是因爲在這種地方,沒有人可供他們吸食吧!”林酒忍不住吼了一聲。
“那我呢?”申連奇拍了拍胸脯,“我來這兒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們可沒有對我下過啊!”
這一點,林酒確實答不上來。
見她語塞了,剛纔那個叫海娜的墮落種嘆了口氣:“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我們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對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來吧。”申連奇也有些頭痛,他轉頭對那個身體面目已經爛成了一團果凍樣的墮落種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將剛纔那隻蝦拽上來,咱們一起吃一頓晚飯,邊吃邊說——林小姐,這樣行嗎?”
看樣子,他是希望林酒能給他的朋友們一個會。
大德果然轉身走了,海娜和漢克也散開了——全然不顧林酒仍然渾身戒備的樣子,他們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個去廚房搬了一些鍋竈餐具,另一個坐在甲板上試圖生火,顯然這樣的事情已經做過了無數遍;倒讓握口器、原地不動的林酒顯得有點尷尬。
“林小姐,你儘管放心好了。”申連奇來到她的身邊,低聲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們,我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適應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們的。更何況,海娜小姐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酒瞥了他一眼,另一邊的火這時正好生了起來,一下子映亮了半個甲板——剛纔他臉上的紅暈,應該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裡有點沒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先順應自然,觀察情況;點了點頭,她跟在申連奇的魚尾後面,走到墮落種們的身邊,終於在火焰旁坐了下來。
漢克立刻很高興地發出了一聲口哨聲——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膚都囊囊泡泡的,也許這聲口哨會更響亮吧。
一會兒工夫,大德拖着一隻一人多長的雪白大蝦走了過來。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個黑色稀泥似的印兒,大蝦被拽着經過的時候,也就沾滿了被泡成了泥的人體組織。
申連奇好像沒看見似的歡呼一聲,找出刀子分解蝦殼——很顯然他不是第一次吃這種蝦了,沒一會兒工夫,蝦殼就被剝離得乾乾淨淨,去掉內部髒污,被他切成一條一條的放進了鍋裡。
他還切了幾大塊的生蝦肉,混着血和內臟,放在了墮落種面前供他們吸食。
這隻蝦要比剛纔的深海龍魚鮮甜味美多了,可是林酒面對着張沒有人樣的臉,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很快就在這奇詭的氣氛放下了碗。
海娜柔聲問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慣?來喝點清水吧?”說着,從身後拿出了一瓶礦泉水遞到林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樣,也是從駕駛室拿的,寶石紅的瓶身曲線十分流暢。
被一隻墮落種如此體貼地對待……林酒心裡感覺複雜極了。她按下心裡強烈的不信任感,試着擰了一下瓶蓋,瓶蓋立即發出了“咔”的一聲輕響,說明之前沒有人開過。感覺到身邊的申連奇看了過來,林酒這才慢慢喝了一口。
對了,剛纔不是好像有什麼不對來着嗎……
她一邊喝水,一邊皺着眉頭想。
這時候,身邊的一個人和只墮落種已經熱絡地聊起天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海水更深處有什麼的話題,正好給她留了點思考的餘地。林酒一邊想,一邊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
當她的目光落在這一行字上的時候,一大口清涼的水正順着她的喉管滑進了身體裡。
是了!剛纔瞄到這張卡的時候,就覺得它作爲一支水,名字太長了——林酒被這樣一驚,猛力咳嗽得臉都紅了,試圖把剛纔那口水咳出來。
這水——申連奇知情嗎?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忙衝了上來要替她拍背,還沒碰着她呢,胳膊卻被申連奇一把握住了:“別碰她!”
海娜和另外兩個頓時都有點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發了、呈現出巨人觀的臂,申連奇的臉又紅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將林酒身上的一事講了:“……所、所以說,有了皮膚接觸就會死的。”
林酒咳嗽着說不出話,在心裡卻已經把大嘴巴的申連奇給罵了一個臭死。
海娜臉上雖然被搖搖欲墜的皮肉給覆蓋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變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驚訝之餘還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麼。
看着她的樣子,林酒心裡一動,壓下了喉間一陣癢,朝他們笑了笑:“沒錯,你們千萬小心點,別不小心碰着我了。殺死一個人,只需要幾秒而已。”
那個叫漢克的墮落種應了一聲,也陷入了沉默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臉爛得太厲害,大德說不出話,因此爐火周圍一時之間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來。
唯一毫無所覺的,大概只有申連奇一個人——他端起碗,笑着說了一聲“今天的蝦肉比平常還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幾人間的林酒瞥了他們一眼,沒再說話,只靜心等着一個仔細看卡片的會。她攥着裡的卡,感覺心都溼了。
要不找個理由先走開?
她剛想到這兒,反而是漢克先動了。他起身又拿來了一瓶水,遞進了申連奇的裡:“來,喝口水吧。”
林酒心裡一跳,下意識地攔住了正要伸拿水的申連奇。她轉頭對漢克擠出了一個笑,問道:“那個……你們不用喝嗎?”
張慘白稀爛的臉同時看向了她。就在她心裡一跳的時候,另外一邊的申連奇已經“咕咚咚”地連灌了幾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說:“漢克大哥他們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們可不一樣。哈哈,要不是漢克大哥領着我找到了這些水,說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年胖子轉向了林酒。
“林小姐,你不怎麼喝水呀?再喝幾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