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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呀,姐姐。你怎麼了?”
那個乾淨清澈的嗓音如同淙淙泉水,流過了寒涼的夜晚——然而不等它的餘音消散,林三酒猛然一把掛掉了聯絡器的通話,藍色光點驀地滅了下去,沒有餘力再亮起來了。由於通話距離太遠,這個聯絡器的使用壽命已經到達了終點。
她將聯絡器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一擡手,將它遠遠甩進了林子裡。
跳下大樹,往exodus的方向走去時,林三酒胸腔裡那一團亂麻,好像浸了冰水一樣越來越沉地壓在了心臟上。
接下來要怎麼辦?
再拿出一個聯絡器,呼叫回去嗎?
萬一接起呼叫的,還是剛纔那個——不,不對,林三酒忽然醒悟過來,截斷了自己這個念頭。
那確實是禮包的聲音,她絕對不可能聽錯。當然,如果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比如說季山青出了事,連聯絡器都丟了——那麼數據體想要模仿他的聲音,也不是什麼難事。
就算對方真是數據體,它們目的何在,又爲什麼要關心她在哪裡呢?
她已經逃出了數據流管庫,它們沒有理由再對她繼續執着下去了。
林三酒又想到了那個剛一解除卡片化,立刻就響了起來的聯絡器。世上會這樣持續不斷、鍥而不捨地呼叫自己的人,除了禮包還會有誰?
話是這麼說……但剛纔在短短几句話之間,擋也擋不住的那種“違和感”,又是怎麼回事?
一邊胡思亂想,林三酒一邊往山上exodus的方向走去。她雖然沒有叫出【能力打磨劑】,但取消了僞裝投影以後,月光染白了霧氣與山路,再加上遠方空中那幾條盈盈發亮的游魚,她還是步伐穩健地迅速走近了波西米亞。
exodus坐落在高空中一塊如同手臂般朝外伸出的山石上,波西米亞此時正站在它的垂直下方,仰起脖子張望着;她脖子仰得太遠,連嘴都閉不上了。
聽見了林三酒的腳步聲,波西米亞轉過了頭。她看起來原本是不願意與林三酒搭話的,但在游魚光芒中打量了她幾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幹嘛這副臉色?”
跟她說也是白說,林三酒此時一點兒張口的興致也提不起來,只沉着臉搖了搖頭。
“是那個斯什麼不能來嗎?”
“……不是他。”
林三酒疲憊地抹了一把臉,連嗓音都低沉沙啞了下來:“走吧,我帶你回去。”
或許是察覺了她的情緒,波西米亞在接下來的一段路上安靜極了。不過她的沉默沒有維持多長時間,越接近exodus就越憋不住,終於在莎萊斯打開門的那一刻全部崩塌成了碎片——從門內投出來的光芒,將波西米亞不可思議的神情映照得清清楚楚;她一頭扎進門裡,看着來迎接二人的兩輛懸浮駕駛艙,一張臉騰起了紅暈:“不會吧!你騙人!”
即使仍然在爲禮包而心煩意亂,林三酒也不由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上去吧,它會把你帶去你的房間。”
在見到自己的房間時,波西米亞一雙眼睛裡水亮水亮地泛着光,彷彿快要哭出來了。她明明臉色漲得通紅,卻偏要保持一副鎮定的樣子;在房間裡來回轉了好幾分鐘,她把桌子、牀、書架、浴缸之類的傢俱都摸了一圈,才總算艱難地對林三酒表示了肯定:“……想,想不到你還是有兩個臭錢的人。”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甚至不願意和她鬥嘴了。
“這全是因爲一個人,”她輕輕拍了一下門框,“沒有他,就沒有exodus。”
“誰?”
林三酒呼了口氣,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波西米亞挑了挑眉毛,但迅速把這個事扔到了腦後——因爲她還有別的事要忙。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放大鏡,把它放在眼前,仔細檢查着房間裡的櫥櫃:“這是幻象偵查儀,如果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你都瞞不過我。所以你別想……誒,這是什麼?”
“……葡萄。”
“葡萄是什麼?”
“……是水果,好吃的。”
看上去,波西米亞似乎咽回了一句“水果是什麼”。她拿起那盤葡萄,十分審慎地看了一會兒,皺起眉毛:“能吃?一嘟嚕一嘟嚕的有點兒噁心啊。”
十二界出生的孩子真可憐。
林三酒上前掐了兩顆葡萄放進嘴裡,隨即轉身走了出去,沒忘給波西米亞關上了門。
後來聽莎萊斯說,波西米亞當天晚上就被洗澡水給燙着了,又對房間裡的音樂播放器着了迷而一夜沒睡;不過總體來說,她很快就適應了這個人類社會毀滅之前的最高文明成果,在食物、睡眠的滋養下,整個人看着光澤閃閃。
該出去簽到、打聽消息的時候,林三酒就仍然照樣出去,即使將她一個人留在exodus裡,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別說波西米亞在系統裡的權限不高,就是把她登記成執理人,她也還是不明白宇宙飛船是怎麼回事,更別說駕着它逃跑。
真正叫林三酒憂心的是,自從那天晚上與禮包通過一次話之後,聯絡器就再也沒有響起來過了。
她曾經試着呼叫過禮包,然而不管她等多長時間,耳中迴盪的仍然只有單調悠長的呼叫音。那一聲“姐姐”,彷彿是她那晚做的一個夢。
短短一次通話,折磨得她輾轉反側了幾個晚上,最後她終於不得不強迫自己壓下了擔憂。她此刻別無辦法,必須相信季山青,相信他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要不然,她還能怎麼辦呢?
……如果能重來一遍,她一定不會再讓禮包獨自留下。
一連簽到了幾天,橘園外小鎮上的商戶已經熟悉了林三酒這個“中年男人”。在簽到之餘,她也沒少在鎮上打聽情況;這兒雖然沒有“木魚論壇”,但也有一個信息交流系統——比之中心區來說,訊息是慢了一手,但總算還夠用。
“你問的事情,最近都沒有聽見什麼音訊噢。”
簽過到以後,林三酒信步走向了一旁的小酒館。她剛一坐下,那個瘦溜溜的店老闆就搶先揚聲喊了一句——他是一個未進化的普通人,爲了維持住這個小酒館,幾乎什麼副業都做:“中心區那邊很不安穩,尤其是布萊克市場附近,天天有整隊整隊的人馬巡邏,氣氛壓抑得很。”
“整隊人馬?誰的人馬?”
“咳,那我就說不上來了,只知道是十二組織下的,最起碼好幾個幫派都摻和進去了。他們出動了近百個進化者,眼線放得到處都是……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
店老闆說的每一條訊息,林三酒都清楚是要錢的。她抓了一把遠超過酒錢的紅晶遞給他,問道:“……知道他們是爲什麼這麼幹嗎?”
就算盧澤的人格們發現她沒有死,應該也沒法出動這麼大的力量來搜捕她。
“不清楚,我問了,差點還捱了打。”乾乾瘦瘦的店老闆說到這兒,摸着脖子皺起了眉毛。“不過從別人那兒,我倒是聽說了一點小道消息。”
“噢?”
這個店老闆收了錢之後,特別利索痛快,他將一碟小菜往桌上當地一放,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似乎是十二組織內部最近總不斷出事……具體是什麼事兒,我不清楚。不過他們好像已經有目標了,正在追捕一個什麼人……我問了好幾個人,各執一詞,大家都說不好組織們是要對誰動手。”
大概是見林三酒聽得認真,店老闆使勁回憶一會兒,又加了一句:“噢!對了,我還聽說他們從山裡還是哪兒,救出來了一個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