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林與他的聯軍殘部，連同整個世界開始如碎片般散去。
白霧看着意識裡越來越明亮的天光，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瞥了一眼尹霜，尹霜也看着他。
“看來這個電話亭裡的執念，你也解決了。”
“是的，黃金客服可不是隨便說的。”
電話亭正在消失。
白霧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揹包。
嗯，面具，船票還有刀，全部都在且完好無損。
因爲之前眼睛就提到過，在電話亭的場景裡，使用各種道具都不會造成真正的損耗，回到電話亭外的世界後，一切都會還原。
所以這也是白霧覺得眼睛的結語很玄乎的原因，雖然看着像是自己改變了某些事情。
但既然自己的道具沒有消失，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改變歷史？
如此一想，白霧便覺得是備註有些故弄玄虛。
他的顧慮會比較多，總是要找到某些事情能夠發生的邏輯後做結論。但塔外世界……本就是一個不講邏輯的世界。
周遭的電話亭再次陷入沉寂。
白霧看了看時間，還足夠自己和尹霜走很長一段距離。
二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就是邊走邊聊，行走的速度很快，聊天的語速很慢。
不知覺間，白霧就從第一個電話亭的位置，走到了之前視線的盡頭處。
但通過強化視覺望過去，依舊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只是白霧發現路不再是絕對的筆直，滿是電話亭的道路有了一定的弧度。
於是下意識的，白霧的腦海裡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環，似乎這條道路最終會首尾相連，形成一個閉環。
遠方終於又有了朦朧電話聲響起。
尹霜說道：
“我怎麼感覺這條路，走不到頭，我們走了這麼久，卻根本看不到盡頭，比起之前探索的賭場和醫院還有莊園，這個區域似乎要大很多。”
“並不是的，其實從佈局構建上來說，這電話亭之路，會讓你下意識的忽略周圍兩邊的佈景，所以這個區域嚴格來說，是一條線，線的確很長，但如果鋪成面，這區域也不算很大。”
尹霜看了看，發覺還真是。
兩邊的建築物就像是廢棄已久的城市，而電話亭與道路，則畫風和廢棄城市完全不同。
“你說這些電話亭，是那些有執念的人變的嘛？”
“很難說，或許是某些極其強大的生物弄的，雖然只是讓我們回到過去的場景裡消解執念，但能夠知道這麼過去的事情，就很不簡單了。這至少涉及到了某些時空規則的扭曲了。”
白霧也正在想，電話亭到底是誰建造的。
這個答案和尹霜肯定討論不出來，只能通過接聽電話，以及走到道路的盡頭。他其實有了一些想法，但還需要驗證。
內心上白霧不傾向於這些電話亭是林銳，文灝，顧海林這些人的執念形成的。
電話象徵着鏈接，電話亭只是一個入口。
這一切應該是一個隱喻。
地域是食城，年代跨度很大，這意味着建造電話亭的人，有着很長的壽命，且是一個見證者。
或許這位見證者，所蒐集的執念遠不侷限於食城，但因爲某些限制，在食城的地界上，接聽到的電話，只能是食城的某些人的執念。
白霧回憶之前三個場景裡發生的事情，確信這些事情除了文灝一家子登船被拒，有許多的圍觀者外，另外兩個事情，都沒有別的圍觀者。
知道林銳被蜥蜴吃掉的，知道聯軍全部壯烈犧牲的，只有故事裡的參與者。
所以白霧猜測，建造電話亭的主人，有着某種強大的知曉過去未來的能力。
又要能夠活很久，又要有強大的力量，且近乎知曉一切。
初步推斷後，白霧腦海裡有了一個人選，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個區域見到她。
“感知到不到惡墮的氣息，說起來，在你接通電話的時候，我甚至感知不到你的氣息。”尹霜說道。
“這倒是有趣的發現。”
“說起來我感覺明明過去了很久，就在第一通電話裡，我就感覺時間很漫長，但實際上我們好像沒有在這個地方待多久？”
雖然只接了一通電話，但尹霜的確有一種過了很久的感覺。
白霧點頭笑道：
“看了下時間，其實才過去不到一小時，這感覺就跟在精神時光屋裡修煉一樣，早知道該把隊長叫來的，這裡加班他一定覺得很划算。”
“精神時光屋是什麼？”
“裡面一年外面一天的特殊時空規則屋子，很適合重度加班狂或者愛打麻將的漫畫家待。”
尹霜聽不大懂，白霧看起心情好像還不錯。
“你剛剛接聽的這通電話，有什麼值得說叨的故事嗎？”
“倒是有，但還不到說的時候。”
“歷史隱秘？”
白霧沒有再回答，眼下他的思維和隊長一樣，在沒有力量開闢新的體制前，某些事情不宜過早的讓人知道。
見白霧沒有迴應，尹霜很識趣的換了一個問題：
“電話亭裡的那些事件，如果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你會期待有誰的來電麼？”
“這是一個好問題。”
穿越到高塔小乞丐身上沒多久，但白霧已經感覺到自己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如果可以讓自己選擇某個人的來電，來消解其執念的話，最想選誰？
電話聲很遠，走到下一個電話亭前的時間也完全夠用，他思索起這個問題，神情很認真：
“假如不考慮自己的能力能否辦到的話，我想接到的電話還挺多的。這個地方雖然不能夠改變那些以往的歷史，但至少能夠讓我安慰自己，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有了不一樣的結局。”
尹霜沒有說話，認真的聽着。
這一刻的白霧雖然還是和平常一樣的語氣，但卻有一種也許是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溫柔。
“我想接到一個陶姓教授的電話，告訴他救世主是存在的，告訴他，他唯一的朋友老謝只是去了高塔裡，想辦法從另一個角度探查末日的起源。”
陶教授是誰，老謝又是誰，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故事，尹霜都不清楚，只是感覺白霧語氣裡帶着罕見的遺憾。
“最好能夠在某個女人被某個渣男傷害前，接到那個女人的電話，讓她以人類的身體活下去，讓她選擇身邊那個未必博纔多學但卻有一顆真心的舔狗。雖然這麼一來，我在某個世界的現實裡，就會少一個朋友。但也許那個朋友不會跟我一樣情緒殘缺。”
還是尹霜聽不懂的，她很好奇，白霧出塔經歷了多少事情？明明這個人……兩個月前還是第一次出塔。
“嗯，這些事情沒有優先級，我還想接到某個姓婁的傻子來電，我會讓他帶上他家的狗，遠離動物園，一人一狗在末日裡撿破爛都行，人心險惡，狗就是它最好的朋友。順便說一下，他選女朋友的眼光是我見過最差的，能跟上面那個女人選男人的眼光有得一比了。”
“另外要是能夠讓某個小丫頭，見到她的外婆，替她梳頭就好了，不過真要回到過去，要做的肯定不止這些，但這麼一來，在那個平行宇宙裡，我在礦洞裡的大腿就沒有了。”
想着經歷的許多好人的慘劇，白霧自言自語般說道：
“人生有很多遺憾，我們自己尚且處理不了，別人的遺憾，也只能當故事聽了。”
對於白霧在高塔裡的社交，尹霜多少還是比較清楚的。因爲隊長對白霧格外關注，可以說基本是把白霧身邊所有來歷不明的人，都變成了自己人。
劉橙子變成了調查軍團的調查員，就連葉未明也跟着被安排到了審訊組。
再就是之前白霧看好的白小雨和秦林，但凡隊長覺得跟白霧走得近的，全部讓他們加入了調查軍團。
所以她確信，白霧方纔口裡提到的這些人，應該都不是高塔裡的。
想到此，她意識到了自己和白霧在分析才能上的巨大差距。
自己頂多能夠給到一些建議，但白霧好像不一樣，他的劇本似乎比每個人都詳細，詳細到每次出塔，他彷彿都能把區域裡事件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
她至今也不知道，白霧和隊長是如何走出了莊園大門的，爲何其他幾家人，至今還被困在莊園裡。
也許一次次調查，對於衆人來說只是調查，但對於白霧而言，是經歷了一個七百年前的完整的故事？
白霧看着陷入思考的尹霜，說道：
“如果你有什麼麻煩，也可以跟我說說。我們也算交換過一部分秘密了。”
尹霜緩緩搖頭：
“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以信任，但沒有選擇說出來，白霧知道了尹霜的意思，他點點頭不再多言。
二人方纔邊走邊聊，不多時已經來到了傳來鈴聲的電話亭處。
“總感覺，隨着我接起的電話越多，似乎接到下一通電話的間隔就越久，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尹霜沒有發表看法，她看着周圍，再次進入感知狀態，白霧也沒有多想，前前後後大片範圍裡，只有這個電話亭在響。
他拿起聽筒。
與之前有些不同，這次的聲音有些雜亂，就像是某種信號波段受到了干擾。
白霧皺起眉頭，成了先開口的那個：
“喂？”
電話聽筒裡傳來滋滋滋的聲響。電流音對白霧的聽覺造成了一定的干擾。
“喂，有人在聽嗎？”
“你……好……”
隱約間白霧聽到了人聲，是女人的聲音。這聲音飄忽，讓白霧感覺到對方好像在哭泣。
白霧也很有耐心，經過最開始兩次失敗經歷，他決定自己還是不要輕易開口說話，這些“執念”都怪脆弱的，一言不合就掛斷電話。
“嗯，不管對方叫什麼，我提前想我的鍋肯定不會錯。”
白霧已經開始尋找專屬於自己的負面情緒，可問題在於，電話聽筒內的女人，只是說了一個你好。
他很奇怪，爲何這次通話，會受到如此強大的干擾？
【作爲你的私人秘書眼，我必須給到你一個警示，我感受到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東西，你最好現在做一個決定，要麼掛斷電話，要麼你一進入場景，最好立馬戴上那塊破錶，雖然它兩次搶走了我的mvp，但小命要緊！】
普雷爾之眼只有在羈絆狀態下，纔不斷地給到關於未來的提示。
正常情況下，眼睛似乎是能夠預知到未來的，但卻無法告訴宿主。
忽然彈出來這段備註，白霧猜測，這次要前往的區域非常非常危險。
他決心進去看看，但也決定按照備註提示的，進入區域直接戴上腕錶。
“歡迎……”
“來……到。”
“救！”
“我的……”
“避難……”
“孩子。”
“所。”
一男一女的聲音傳來，女人的聲音淒厲無比，男人的聲音則顯得頗爲溫和。
白霧睜大眼睛，儘管這些話聽起來是斷斷續續的，但他還是聽出了裡頭不對勁的地方。腦海裡瞬間將剛纔聽到的聲音加以組合——
“你好，歡迎來到避難所。”
“救救我的孩子。”
在這通電話之前，白霧接到的電話，基本都是求助的電話，他們在食城的某處，等待着別人來救贖。
但這通電話……卻有另外一個聲音。
他腦海裡閃過幾個想法。
“兩個執念？不對……”
“女人有着某種執念，但這個男人……就像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後，對我發出邀請一樣。”
周圍的世界開始如同拼圖一般消散，白霧決心再進入電話亭裡看看。
而與此同時，尹霜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白霧，掛斷電話，這通電話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樣。”
尹霜見白霧沒有反應，便想着將白霧強行拉出來，但是電話亭的門一旦關上，她發現就像是場景一樣，以她六階的伴生之力，也根本無法打開。
白霧沒有聽到尹霜的聲音，但他同樣知道這個區域不容小覷。
讓尹霜真正感到不安的，是白霧接聽電話後，聽筒裡浮現出了黑色的霧氣。
就像許多恐怖電影裡的場景一樣，電話裡彷彿藏着某種邪祟。
只是白霧所看到的，又與尹霜見到的完全相反。
當世界構建完畢，白霧看到的世界，卻與恐怖二字無關。
明媚的陽光照在花園上，天空中飛着幾架風箏。耳邊傳來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遠處則由教堂的鐘聲。有穿着病號服相似的孩子靠在樹下翻閱書籍，也有同樣衣服的小孩在草坪上奔跑追逐。
遠處的建築全部都帶西方的教廷風格，一瞬間白霧還以爲自己來到了某投降最快國家的首都郊區。
彷彿是前世裡西方國家的農場，大片的草坪上，建築分部稀疏。但遠方又有高大的圍牆，牆外的景象白霧看不到。他放出感知，卻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
第一眼看下來，白霧只感覺這裡就像是世外桃源。
這片農場大概能夠住數百人，學習的地方，朝聖的教堂，吃飯的地方，休息的地方，全部都有修建。
水源，果園，菜園，畜牧場都有。
“這就怪了，不管是電話裡聲音的異常，還是眼睛的警示，都代表着這個地方極度危險。”
這個地方越是看起來祥和，白霧便越警惕，揹包裡的寄靈腕錶他已經握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