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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們過於弱小,面對一號如同神一樣的存在,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好在正是因爲我們過於弱小,那個人似乎也對殺死我們,完全不感興趣。”
“因爲他感興趣的是這艘船本身。”白霧說道。
“是的,也是那個時候,我們才真正找到了船員失蹤的原因。”
七百年前的遊輪裡,失蹤人口不少,文灝講述着那些人的失蹤,有些人回來了,卻彷彿變了一個人。
也有些人則永遠失蹤了,失蹤的地方就一處——
禁地。
遊輪的第五層,是非開放區域,立了一塊禁止進入的牌子,就連船長也不知道這牌子是誰立的。
人們起先還很聽話,後來爲了探索這艘遊輪,就有陸陸續續有人無視了警告。
正如白霧之前所言,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總之,人們當時還不知道一些人怎麼失蹤的,也不知道爲何一些人忽然像變了一個人。
直到文灝講述到了那個登船者:
“他手裡是有船票的,所以他可以登船,而他摧毀了一艘方舟,是擔心那艘方舟裡藏着某種對他不利的東西。一種他很忌憚的力量。”
白霧大概聽懂了,說道:
“他其實並不確定是哪艘方舟擁有這種力量的。於是就一艘一艘找,一艘不是就毀掉,然後尋找另一艘?”
“沒錯。”
文灝很佩服白霧的推理能力,這也讓他能夠更快講完。
“這個人後來進入了禁地,去尋找他口中的井三留下的東西,但是走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七百年來,船員們不少去了禁地,有的沒有出來,有的出來了,像是換了個人。”
“禁地裡的規則,到底是什麼,沒有人清楚,只是出來的人隱隱記得,進去的話,就會獻祭一些東西,也會獲得一些東西,他們的說法是,會獻祭記憶,也會得到記憶。”
“一路上會看到很多的門,每一扇門的背後,都是一座迷宮,一個嶄新的場景。一旦進入,就找不到回去的門,他們經歷了很多個場景,那些能回來的人,最終都不記得了……他們是怎麼回來的。”
“當然……更多的人,是沒辦法回來的。所以那個地方也被我們稱之爲記憶迷宮。”
文灝講完後,白霧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如果沒有遊輪船票,進入這艘遊輪,是不是會被驅逐?”
“會,會失去記憶,然後被驅逐。”
白霧點點頭,和他知道的信息一樣:
“文灝,你有沒有去過禁地?”
“我沒有去過。”
白霧還是點頭,內心想着,文灝大概是不能夠給自己多餘有用的信息了。
“我梳理一下,你聽聽看,有沒有道理。”
“你說。”文灝端正了坐姿。倒像是學生聽老師講課。
白霧的手指頭敲了敲華麗如翡翠石一樣的餐桌,說道:
“我的推斷是這樣的。”
“遊輪在建立之初,也許不是以騙局爲目的。儘管這是一個假項目,一個假計劃,但也許建造遊輪的人裡頭……有着一些具備神通的人。他對遊輪另外的期待。”
“什麼期待?”
“遊輪禁地的秘密,與記憶有關吧。所以纔會出現你所說的,有人去了禁地回來了,卻判若兩人。”
“也因此,就能很合理的解釋那些進入禁地之人的話語,獻祭記憶,也會得到記憶,說簡單一點,在浩瀚的記憶宮殿裡,發生了一些記憶交換。”
“而一旦交換的次數多了——人的身上就再也沒有了屬於自己的記憶,自然他的行事邏輯,就判若兩人。”
文灝看着一臉平靜的白霧,越發佩服起來。
白霧繼續說道:
“我曾經去過另一艘方舟的殘骸,那裡被改爲了賭場,規則也因爲黑金島勢力的參與,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但那裡的確還有着記憶交換的能力。”
“之後黑金島的人就沒有使用過這種能力,只能進行別的交易,所以也可以間接從這一點證明我的推斷。”
文灝點點頭:
“我懂了。那些人說,一旦進入之後,就能看到許多門,有些人誤打誤撞的找到了回去的門,有些人則已經忘記了要回去,永久的在記憶迷宮裡迷失。”
白霧笑道:
“沒錯,所以我大膽的猜了一下……這艘遊輪的建造者,真正的目的,是爲了製造一艘人類文明最後的港灣。”
這個說法,讓文灝很費解:
“什麼意思?那他爲什麼不帶我們去高塔?”
“我認識一個科學家,他對高塔始終帶有警惕,也許有人有着與這位科學家相同的觀點。而且注意我說的——”
白霧放慢語速,認真的說道:
“是人類文明最後的港灣,不是人類最後的港灣,二者的區別很大。”
文灝琢磨着這句話,漸漸明白過來:
“他希望保留人類的記憶!”
“沒錯,方舟計劃的到來本來就很突兀,這之中這位始作俑者到底做了什麼,我們不清楚。”
“但是,他顯然是一個對未來很絕望很悲觀的人,他不認爲這艘船還會有人類,盛國的文明,也許會永遠的停留在黑霧裡。”
“真正的歷史,會因爲人類的滅絕,而徹底消失。”
“所以他想到了保留人們的記憶,存儲人們的記憶。船員們進入迷宮後,就會得到一部分記憶,但也會失去一部分記憶。”
“從這一點來看,我們不妨做一個大膽的假設。”
“什麼假設?”
“如果我是一隻惡墮,全世界也被惡墮佔領,人類還有一部分在高塔裡苟延殘喘,還有一部分躲在塔外等死。
而我作爲一隻惡墮,進入了迷宮,你想想看,後續發展會是什麼?”
一個很有趣的猜想,文灝順着這個思路說道:
“我會漸漸因爲記憶交換,因爲在記憶迷宮裡不斷進入新的們,不斷髮生記憶交換……變成一個嶄新的惡墮?”
白霧點點頭,示意文灝繼續說下去,文灝猛然間明白過來了:
“我是一隻記憶被徹底交換了的惡墮,因此我一旦離開了迷宮,我雖然還是一個惡墮,但我的記憶會讓我成爲一個人類……我的行爲會選擇保護人類?”
文灝說到這裡,竟然有些激動起來。他不在意保護人類,如果不是白霧,他甚至今天會殺死無數人類。
但他還是很激動,原來七百年前,有人真正試圖拯救這個世界的?
“沒錯,因爲記憶被徹底交換了,所以就是一個人類的記憶,你帶着人類的記憶,回憶着人類的文明,會慢慢的開始開拓。”
“你如果很弱小,也許會被其他惡墮殺死。”
“你如果很強大,便能夠開闢一方領域。”
“遊輪的製造者,大概真的相信人類會滅絕,但他選擇的不是保全人類,而是保全人類的意志,人類的文明,多麼美麗的構思!”文灝驚歎。
“只是,白大哥,你的推斷有證據嗎?”
“只有一個很小的依據。因爲有兩夥勢力,都在尋找井三。他們的態度不像援救,更像是……將井三看做某種寶藏。
我只能合理的假設,井三失去了記憶,很容易被控制。他們想要控制住井三,得到井三強大的力量。”
文灝明白了,這的確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推斷依據。
白霧繼續說道:
“但不打緊,我會親自前往記憶迷宮證實的,猜測只是猜測,也許裡面還存在着別的秘密,也許跟我想的有天壤之別。”
很坦然,白霧的探索就是這樣,勇於去求證,根本不懼怕自己的錯誤。
所謂猜測,只是一個進入未知領域前的構思,一個方向。
文灝很佩服這種勇氣:
“我很淺薄,我一直在想禁地的意義是什麼,但我絕對想不到你說的這一層……這讓我感覺到,人性很偉大。”
是的,人性很偉大。
面具怪人爲了拯救人類,陷入無盡循環。
科學家陶教授,拒絕了謝英傑來自第五層的邀請,發誓要找到剋制惡墮的手段。
五九這樣的人,爲了拯救人類未來,開始了漫長艱辛的塔外修行。
還有無數人,爲了拯救他人,以非人的姿態,在歲月裡砥礪前行。
方舟的主人,沒有選擇高塔。
在白霧的推斷裡,這個人對未來很絕望,也許和陶教授一樣,認爲高塔是一個“圈養之地”。
認爲未來如果不戰勝惡墮,人類會死去。
甚至更爲悲觀,認爲人類必然死去。
但只要人類的意志能夠重臨人間,人類就能夠以一種……嶄新的方式活下去。
所以遊輪禁地,記憶迷宮,更像是一個“心靈轉換器”。
白霧順着這一層,深入說道:
“這個人很重要,因爲他做這一切,甚至說做完這一切的時候,高塔並未出現在人們視線裡。”
“第一個發現高塔的人,叫許衛。許衛進入高塔的時候,正是面具怪人活躍的時候。”
“而方舟的計劃,也是那個時候才被人們知曉,但建造方舟的人,想必已經完成了‘禁地’的製造。”
“這意味着……對方是一個局內人。”
“局內人?”
“是的,也許他和初代面具怪人一樣,來自於農場,又或者其他地方……總之,他知曉以後會發生的東西,於是才提前開始準備。”
白霧目前得到的時間線是這樣的。
白遠和林銳一起長大。一起出逃。
二人逃出來後,忙活了很久,意見出現了分歧,白遠主張躺平,屠龍什麼的,毫無意義,自己活得好就行,管別人幹什麼?
而農場長大的林銳,主張拯救人類。
於是二人分道揚鑣,以某種未知方式,白遠前往了自己所在的前世——
一個沒有扭曲的世界。
林銳不願意接受這種想法,留下來作戰。
至於黑桃十(k)如何前往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白霧不清楚。
這是高塔出現之前就發生的。
白霧猜測,方舟的製造者,也是這個時候,完成了方舟禁地。
井三找到了這個人,結果被禁地,也就是記憶迷宮的規則壓制……失去了記憶。
而高塔出現之後——
林銳拯救了好幾年,努力了好幾年,最終精疲力竭,極有可能是在井六的指引下,遇到了……食城長大的林銳。
完成了一場面具意志的傳遞。
而井三呢,經歷了一場戰鬥後,被人發現失去了記憶,之後就停留在了航班裡。
航班裡聚集着很多不幸的人,其中還有宴朝的前女友,宴玖宴自在的先祖。
這麼多不幸之人蒐集在一座航班裡,到底是要做什麼,白霧不清楚。
井三爲何自我囚禁在了輪迴中,白霧也不清楚。
再往後,就是井四發現一切是騙局,根本沒有救世主,徹底發瘋。
謝英傑在2127年步入高塔,而陶教授則留在燈林市……繼續研究剋制惡墮的辦法。
2128年,扭曲濃度升高,高塔消失。
梳理完這一切之後,白霧不得不感嘆,這場面對扭曲的戰爭,人類的反抗其實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他現在可以推測——
井三留下的東西,就是記憶。
關於井的記憶。
而前來毀滅方舟之人,追逐井三記憶的,暫時不清楚立場,但很大概率是人類對立面的。
至於那個方舟的製作者,或者說記憶迷宮的創造者——
他或許死了,但他的記憶,井三的記憶,追逐井三之人的記憶,都在記憶迷宮裡。
其中以井三的記憶最爲重要,甚至白霧隱隱感覺,以後會發生一場井三爭奪戰。
白霧站起身:
“你該帶我去禁地了。”
文灝也站起身,認真的說道:
“白大哥,我得重新說一次,這個地方很危險,你可能回來之後,就不再是你……你可以不去的,今日我一番攀談,我們遊輪裡的人,已經是你的朋友了,你不需要爲我們證明什麼。”
文灝不知道白霧骨子裡是一個探索慾望爆表的瘋子,而且白霧也有自己的計劃。
尤其是眼睛給到的備註,讓白霧確信了一件事——
這場記憶迷宮,是有正確路線的。
正確路線,不是指進入記憶迷宮然後安全返回,那充其量叫出局。
正確路線應該是進入記憶迷宮,獲得記憶,且保持自我的情況下安全返回。
“與友誼無關,我對拯救人類沒興趣。甚至我和這位記憶迷宮締造者一樣,認爲人類會在對抗扭曲的過程裡死絕。保全人類的這條路子,也許本就是一個錯誤……也不對,不能說是錯誤,而是過於理想化的出發點。”
“但保全人類文明,是一個正確思路。”
白霧和林銳不同,也和這位締造者不同。
林銳好比一個將軍,在人類與惡墮戰爭襲來時,想要保全人類,並且贏得勝利。
而這位記憶迷宮的創造者,則認爲勝利不可能了,人類會被屠戮乾淨,但可以將人類的文明載入惡墮的軀體裡,由惡墮去開創人類文明。
最終完成一場“文化勝利”。
白霧則只想贏得勝利。這個過程可以不計任何損失,不計任何代價。
文灝點了點頭:
“走吧,我帶你前去禁地。”
文灝與白霧的漫長對話結束,二人開始不斷前往遊輪下方。
很快,穿過了不少住宅區,不少商業區,不少生活娛樂區後,白霧和文灝來到了一片貼滿了封條,燈光昏暗的區域。
再往前一百五十米,白霧看到了那塊寫着巨大禁字的牌子。
白霧知道,遊輪能夠成爲黑色區域的真正核心——禁地,就是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