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島。
這座霧內最強大的黑色區域,一個恐怖的惡墮之王的居所,如今迎來了黃昏。
不安的海浪拍打着礁石。
恐怖的白光將島中心的一切化爲烏有,原本森嚴如古代神廟一般的奴隸大殿化爲烏有。
紅與黑的戰線,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哪怕整個戰場中心,只有一片絕對的空白。
萬物重塑讓被分解的物質,全部重塑爲一隻只飛翔的鐮鼬,如同一羣數不盡的螞蟻在啃噬獵物……
黑金島溢出的源能量驟然間化爲烏有,磅礴的力量遍佈各處。
但那隻被螞蟻追逐的獵物,不像是獵物,更像是一個遊俠。
他深紅的身影不斷遊走,一次次完美的閃避開。
井五詫異不已,怎麼可能有人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就算是兄長,速度也就這樣了。
但看着深紅色怪物遊刃有餘的樣子……似乎這般恐怖的速度,還不是他的極限?
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怪物?
這個世界,白霧那批人裡,有這樣的角色自己會不記得?
有這樣的角色,當初百川市一戰怎麼可能不參戰?
井五看不透這個深紅色的身影。
但聽着對方的聲音,他又總覺得有些熟悉。
井五想不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以詛咒之力,捨棄人生未來的一部分際遇,忠於於自己的信仰……
這便是深紅所選擇的道路。
每一道刻印在身上的枷鎖解開,就代表着一重捨棄。
也代表着未來會越發的孤獨。
井世界的深紅,解開了一道道枷鎖,只保留了兩道……
友誼,未來。
五九沒有做到這一步,但不代表爲了矯正這個扭曲的世界,他不可以做到這一步。
一切也只是因爲眼前的敵人……
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不可擊敗的井五。
深紅色的殘影到處都是,不斷戲弄着井五。
誰也無法殺死誰,可這場戰鬥,怎麼看都是五九佔優勢。
“該死!該死!”
井五暴怒不已。但紅色的那道線……電光火石般在他眼前扇動,彷彿血紅色勾勒的、凌亂的線條蛇一樣扭動,組成了一張抽象畫……
太快了!
井五忽然間放棄了。
萬物拆解與萬物重塑全部收回,黑金島那股恐怖的能量威壓再次浮現。
甚至就連那座被抹平的奴隸神殿也出現了。
井五的呼吸略微變得急促起來:
“真煩啊,你到底是誰?”
“你猜。”
還是這個讓人討厭的回答,像極了白霧那個小子。
但井五很清楚,萬物拆解奈何不了白霧。
他可以靠着兩大傳說級力量打敗所有敵人,卻唯獨無法解決白霧。
如今……又多了一個人。
靠着一種“唯快不破”的簡單手段,讓井五的自信又崩潰一分。
五九不得不說,萬物重塑,真是一個“建築土木行業”的神技能。
如果是白霧,這個時候會不會調皮的說一句“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百川市建築大隊?”
他再次想到了白霧。
而此時此刻,當戰鬥戛然而止的一刻——
井五忽然也察覺到了什麼,與深紅色軀殼的五九,同時感受到了兩股力量的接近。
兩股力量對於五九來說,都極爲陌生。
但對於井五來說……其中一股力量極爲熟悉。
他不知道該喜悅還是該驚詫,因爲那股力量,與他極爲相近。
巨大的奴隸大殿外,黑袍井五的身側,出現了一道裂縫。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高大身影從裂縫之中走出。
“很多年未見,小五,你變強了。”
井五感覺到了一種恐懼感。
誠然,六個兄弟姐妹裡,最強的是那個浸泡過井水發瘋了的老四。
但在井五看來,兄長井一,纔是真正可怕的那個。
當井一靠近,就連五九也顧不上琢磨遠處那股不斷靠近的氣息。
他如臨大敵,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井一,但卻在井一那身白大褂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感。
手肘部的深紅色利刃擺出了防禦的姿態,紅色的煙霧在周圍縈繞,彷彿隨時可能消失。
雖然面對井五遊刃有餘,但他與井五互相奈何不了對方卻是事實。
如今到來的敵人,五九能夠感受到,實力遠在井五和自己之上。
這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強敵。
“大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局勢的變化,讓井五都有些意外。
大哥?
五九明白了,眼前這個人,就是白霧曾經提及過的農場主。
井一的雙眼看着四周,對於井五和五九的戰鬥並不在意,他皺起眉頭說道:
“末日拼圖碎片呢?”
井五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可五九卻瞬間警惕起來。
自己奔着末日拼圖碎片而來,對方也是同樣的目的,這實在是過於巧合。
自己能拖住井五,但絕對不可能拖住井一。
“在我的海島密室裡,大哥,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井一的忽然到來,井五還是很懵。
井一的雙眼,似乎看着某些因果,他越發覺得不對勁。
遠處登島試圖潛入海島的人,他已經全部發現,但同樣的,井一也發現了另外一股氣息距離海島越來越近。
“我主原本不在意末日拼圖碎片,因爲就算蒐集齊,也沒有人第二個人可以呼應扭曲,找到井的所在。”
“但現在,一個你始終解決不掉的麻煩,一直成長,成爲了左右未來那場戰鬥的關鍵人物,小五,我對你很失望。”
漆黑的黑霧將海島慢慢籠罩。
明明還是白晝的島嶼,忽然間變得昏暗。
遠處登島的鄭嶽,聶重山,蔣柱,柳病樹,黎欣幾人,也都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們擡起頭望向天空,只看到無盡的黑霧如烏雲一般翻滾。
就像是碧藍的天海里,忽然被巨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烏賊,吐出了一口墨汁……
“怎麼回事,天色怎麼忽然黯淡到這種程度?”鄭嶽有種不好的預感。
聶重山內心深處,生起了一股寒意。
作爲頂級強者,聶重山的戰鬥直覺非常恐怖,所以他能夠感應到那些自己絕對無法應付的危險。
這種危險……在井五與五九戰鬥的時候,並不存在,但現在卻出現了。
惡魔雙翼展開,彷彿一道牆,攔住了衆人:
“我們繼續走下去,可能會遇到危險……”
一向衝鋒在前戰意無雙的聶重山說出這樣的話,鄭嶽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黑霧不斷凝聚,在衆人面前的黑霧,竟然漸漸有了形狀。
一具曼妙的女體,從黑霧裡走出。
在黑金島外圍的叢林裡,這具女體雙目無神,頗爲呆滯,裸露着上身,無法聚焦的雙眼,對着攔截在衆人身前的聶重山。
她沒有任何言語,但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此路不通。
蔣柱和聶重山性子頗爲相似,二人也極爲投緣。
只是蔣柱境界到底是不如聶重山的,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強大到讓人絕望的角色出現:
“老聶,什麼個情況,就一個娘們,可能是島上的守備,但不至於攔得住你吧?”
聶重山如臨大敵。
這具女體孱弱無比,如果是正面作戰,自然是攔不住他。
但那股恐怖的精神威壓,卻讓聶重山寸步不敢向前……
而鄭嶽,在閉上一隻眼後,忽然間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
一向慵懶優雅的鄭嶽,這一刻七竅流血,轟然倒地。
不遠處的美麗女體,眼睫毛抖動了一下。
天賦序列鏡花水月,將人拖入夢境之中。構建一個幾乎不會戰敗的夢境,爲自己提供各種不平等的戰鬥條件加成。
這種亦夢亦幻的能力很恐怖,但本質上,屬於精神力這種源力量的運用。
鄭嶽感受到了這具女體似乎有着強大的精神力,想用鏡花水月去試探一番。
卻在一個瞬間裡……被拖入到了一個對方編織的可怕噩夢裡。
他彷彿置身於某個漆黑的禁地之中,身體裡的靈魂像是被人用電鋸在鋸開一樣痛苦。
承受不住這種痛苦的鄭嶽,七竅流血,昏死過去。
……
……
黑金島正中心。
黑霧凝聚,在奴隸大殿裡,許許多多曾經農場裡的孩子們走出。
他們同樣雙目無神,手腕上刻着J,Q,K之類的圖案。
數十個最大不超過十四歲的孩子,由一道道黑霧幻化而成。
這些本該帶着童真和稚氣的面孔,全部以怨毒陰邪的神態,看着五九和井五。
腦海裡出現了許多畫面,感知到“小偷”們已經被攔截住,井一神色稍緩。
真正的強敵是即將登島的人。
儘管五九和井五都沒有認出那股氣息的主人,但是井一知道。
“僅僅三年的時間……一切變得一塌糊塗,我該怎麼處置你?掌握着我主留下的最強大的力量,你卻始終無法參悟。”
井五愕然。
的確,在遇到白霧之前,井五的一生實在是太順了。
他一直認爲自己是個天才,但卻沒辦法駕馭萬物拆解和萬物重塑。
直到敗北白霧和零號之後,井五纔有了突破。
死亡的痛苦,敗給人類的屈辱,終於讓他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但卻還是無法與白霧相比。
“大哥說的是白霧?我承認我第一次敗給他是我輕敵了……後來他的成長實在是太驚人……”
井五不想這麼說,可他已經沒有了那種屈辱感:
“我輸給他……不是偶然,我已經盡力了。這七百年,我難道不比小妹和井四要忠誠?這七百年來!也只有我始終在爲解放扭曲之主努力!”
因爲想要超越白霧,始終無法駕馭的力量終於被掌握……
白霧在這三年突飛猛進,但井五何嘗不是?
可以說井五這三年,因爲內心有了超越白霧的念頭,成長的幅度超越了前面數百年的總和。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打敗白霧,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五九看着井一和井五對話,感受到了極大地壓力。
不知爲何,他有辦法甩開井五的進攻,卻沒有必然把握躲開這些孩子。
七百年間,農場的“殘軀”吞噬了無數天賦卓越的孩子,這些孩子成了飼養扭曲之主殘軀的養分……
但在扭曲之主重臨人間後,這些孩子的怨念,也成了扭曲之主的奴僕。
而如今,重新與扭曲之主建立聯繫的井一,算是另外一個奴隸主。
“盡力了?看來你也只能到這個程度了,好在我本就對你沒有報以期望,不要把自己說的多高尚,七百年來,你一事無成,從結果上來看,這纔是事實。不過嘛也可以換個思路想,起碼回收起來,也很省事。”
井五頓生警惕,不安的看着井一:
“什麼意思?”
回收二字,其實已經將含義表達的很清楚。
“在我主被封印於高塔之前,他創造了我們,也賦予了一些奇特的能力,但很遺憾,這些能力你們沒有用好,人心難測啊……”
井一有些感慨,自始至終,他看着井五的表情,都是漠然無情的。
“你們幾個,每個人都是人類,有人是聖人一般的僧侶,有人擔任着丈夫與父親的角色,在你們每個人身上,其實都有着一個至高的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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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因此,你們纔有被扭曲的價值,越是至情至性,腐蝕之後便越發的扭曲。”
井五聽不懂這些話,但那股強大到讓他生不出反抗之意的壓迫感,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五九很詫異,這兄弟二人……莫非會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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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好事情麼?
只是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這些井字怪物,都是由人類所變。
似乎這些人,在扭曲侵蝕前,都有着值得敬佩的地方。
“七百年來,你是唯一一個爲我主賣力的人,如果沒有這次的事件,我主與我,或許會‘刻意’的忽視你,你的運氣不好。”
“不久之前,農場裡發生了一件事情,你二哥破壞了陣法。”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對你做些什麼,以他的能力應該是做不到的,但誰知道呢。”
白大褂隨風擺動,井一的眼神柔和起來:
“讓我猜猜,你有沒有忽然產生一些人類纔有的情緒?”
“比如……愧疚?自責?”
“在被白霧數次擊敗之後,對白霧的恨意卻莫名消散了不少?”
井五瞪大眼睛。彷彿被井一說中。
這些天來,他的確陷入過這樣那樣的情緒裡。
得見井五的反應,井一也認爲自己猜中了——井五,應該已經不再“純粹”。
畢竟這個人沒有被扭曲之前,就是一個對部下非常愛惜的人。這些人性被扭曲倒也罷了,一旦被恢復,勢必會讓他們成爲扭曲的敵人。
井一其實判斷錯了。
井二的確前往禁地,穿過無數“魚“的分裂體,在那座古老陣法裡找回了自己的記憶。
但也僅此而已,井二無法再做到更多。
井五陷入這些情緒,其實與陣法無關。
只是兩個部下的離去,讓井五陷入了孤獨。
這種孤獨,在被白霧挫敗,僅存的驕傲也擊碎之後,慢慢讓井五有了改變。
但方纔井五的話,讓井一認爲……
扭曲的效應變了。
可一切也只是“人心難測”。
溫和的井一,殺意暴起,只是一個瞬間,黑霧的濃度陡增好幾倍。
五九怎麼樣沒有想到這個展開……原本的兩個強敵,竟然自相殘殺起來。
下一秒,井一的手已經遏住了井五的咽喉。
井五想要施展萬物拆解,卻發現這一刻的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他曾想過無數次自己的結局——
或許是扭曲之主念在自己七百年來的忠誠上,讓自己重新執掌一方。
或許是扭曲終將被白霧淨化,自己會死在白霧手上。
但卻絕對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死在“自己人”手中。
“我主勢必會讓扭曲遍佈世界,但這個過程裡,你已經沒有了價值,再見了,五弟。”
井無法被殺死,彷彿不朽,但所謂不朽,不過是扭曲之主贈與那些選中之人的禮物。
所有禮物,都有着它自己的價碼。
七百年來,井五露出了最爲絕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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