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白霧的瞬間,那種巨大的熟悉感一下涌現出來。
儘管記憶還是沒有浮現,但五九確信,這個人自己認識。
而此時的白霧,還沉浸在“抹除”意志的過程中。
書頁寫了很多內容,很多時候白霧沒有刻意去看,爲的就是不讓自己被井世界意志擾亂心神。
他畏懼那些言論。
彷彿言出法隨,彷彿命運本身,可以輕而易舉的主宰他們。
所以當白霧回看這些內容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有趣的東西。
他發現……這泛黃書頁裡,其實有兩種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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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種是當自己擡頭去看的時候,對方會刻意的表現出能夠決定一切的強大,帶着一種戲謔感。
第二種則顯得很普通平常,彷彿一個人默默的記錄各種行爲,有種紀實文學的感覺。
此前白霧沒有想過,這是兩段不同的文風,刻下這些字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但現在白霧忽然在想,或許刻下這些字的……不是同一個人。
他抹掉了很多東西。
比如城市的夜晚。
天光很快亮起,五九赫然發現,眼裡的倒計時加速了七個小時。
原本應該是黑夜的城市,竟然迎來了初晨。
這個時候他能夠更加細緻的看到白霧的動作。
他確信自己經歷的神奇,都是白霧在操控。
“這是怎麼做到的?”
“一種我們攻克了動物園的獎勵,隊長先別說話,我現在……比較忙。”
抹去這些字,對於白霧來說,是一種非常消耗精神力的行爲。
最開始白霧只是抹掉了五九失明這一段。
但隨着白霧改變了天氣,改變了晝夜,改變的東西越來越多……
白霧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精神力如泥牛入海一般。
尤其是白霧嘗試在書頁上刻下字的時候……本能的生出了一種牴觸感和危機感。
他做不到這一點,但同時又感覺,自己如果真的做了……會得不償失。
在書頁上刻下字,這就意味着他在做井世界意志所做的事情。
這種事情,真的可能辦到麼?
白霧的呼吸越發急促,不僅僅是精神力的消耗。
五九赫然發現,這個小子流汗了。
他們都已經是何等強大的存在,就算經歷超高強度的戰鬥,也不一定會感到疲倦。
陽光一點一點撒在城市上,彷彿是將一塊麪包,塗上金黃的果醬。
白霧試圖抹掉很多東西。
比如這一段——
【在這座人心冷漠的城市裡,誰會在意一場車禍呢?】
【自由人是一種非常高貴的存在,他們可以主宰一切,我們的屠龍者似乎打算從自由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想要抹掉人心冷漠四個字。
也想要抹掉主宰一切四個字。
白霧感覺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如果真麼做,大概會陷入一種極爲疲憊的狀態。
這種狀態或許比自己強行施展扭曲領域還誇張。
所以最後……白霧沒有這麼做,他只是翻動書頁,不停的翻動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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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翻到了這本泛黃書籍的第一頁……
在這裡,白霧看到了這麼一段文字:
【我不得不說,我創造的這個序列還挺盡責的,他總是想要給你劇透,但不好意思,他現在下線了。
歡迎來到第五層,假如你敢來的話。
對了,考慮到你已經看備註看的膩味了,要不要改變一下格式?】
翻到這一頁後,白霧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接下來可能會很虛弱,甚至會昏迷過去,隊長,你的記憶恢復了嗎?”
五九搖了搖頭。
白霧換個說法:
“那你覺得,我會害你嗎?現在相信我了嗎?”
五九點了點頭。
“行,那我的命,就交給你了,在我醒來之前,保護我。”
“好。”
五九的承諾很淡,但白霧很清楚,世界意志都摧毀不了的人,一字如千金。
而白霧再度深呼吸一口氣,彷彿要大戰一場一般,他的手指緩緩的在書頁上劃過。
將那段井世界意志,奪舍普雷爾之眼的文字……一個一個抹除。
每抹除一個字,白霧就感覺虛弱睏倦一分。
巨大的疲倦感襲來,白霧幾次都快閉上雙眼,可下一秒……
可每次快要沉睡過去的時候,腦海裡就會回憶起小時候被白遠針刺的場景。
說起來真奇怪,那些記憶本該是刻骨銘心的,就連現在回憶起來,彷彿也能夠感受到來自神經末梢的刺疼。
但對於施暴者白遠,白霧卻變得很淡然。
他一次次靠着這些過往痛苦回憶撐住。
最終……
泛黃書頁第一頁的所有字,全部被抹除。
甚至整個泛黃的書頁,也彷彿被烈火燒卻,開始捲曲,發黑,最後化爲飛灰。
而當白霧回頭看向五九的時候,熟悉風格的備註和對話框出現在了他的眼裡。
【一米五九的戰神,就算全世界還有其他戰神,但也沒有這個身高的戰神,你已經對他很熟悉了,我們不需要做過多的介紹了吧?
順便……再見到你真好,我的老夥計。】
白霧笑了笑,應聲倒地。
倒不是受了什麼重傷,抹除那些泛黃書頁的文字,確實是一件非常疲倦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睏倦,稍作歇息便好。
五九接住搖搖欲墜的白霧,沒有離開動物園,此時的動物園反而很安全。
這些機械生物一個個離開動物園,開始按照白霧的指令,尋找最後一個扭曲源頭,五九猜測……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
……
……
白霧做了一個夢。
在昏睡的過程裡,那張泛黃的書頁,變得更爲巨大,但卻不是懸在他的頭頂上。
而是慢慢的,如幕布一樣,垂落在白霧的身前。
夢境就是這樣的,當兩種東西能夠帶來相似的觸感時,往往在夢境裡就會揉在一起。
泛黃書頁就變成了巨大的黃色幕布。
而在幕布後,兩個漆黑的輪廓,與白霧一布之遙。
“你快要輸了。這場遊戲沒有摧毀他。”一個冷靜的聲音出現。
“但他帶了外援。”另一個聲音略顯尖銳,這聲線如果嘲諷起人來,自帶加成效果。
“可我們事先並沒有規定不可以帶外援,這場遊戲你輸了。”
這聲線顯得一絲不苟,另一個聲音不服氣的說道:
“他得到的獎勵太豐厚了,但他遭遇的危險,並不危險!”
“不。我不這麼認爲,他遭遇的危險很可怕。不管是那棟醫院,還是這座城市裡的怪談。這都是很危險的地方。”
“你在狡辯,他甚至都沒有受傷!沒有受傷!這遊戲毫無意義!”
“那是因爲他堅信他們的人性。”
“不不不……和其他人起點不一樣,他是因爲保留了自己的記憶,才能活下來的!”
“是麼,那另外一個人沒有保留記憶,但他也能活下來。而且他曾經在現實世界裡經歷這些場景時,雖然沒有現在這麼危險,但當時的他也很弱小,可他還是活了下來。現在的他,甚至沒有那雙眼睛。”
“你怎麼能這麼偏心?拋開事實不談嗎你?”
“不,我說的就是事實。”
兩個聲音明顯在爭執,白霧就在幕布的另一端,聽着他們的爭執。
“我還沒有玩夠啊……”
二人爭吵了很久,尖銳的聲音忽然說出來這一句,顯得有些疲倦。
“你又何必緊張?就像你用屠龍者三個字稱呼他一樣,你知道,你不會死,井不會關閉,它會永遠存在。”
一板一眼的回覆了另一個聲音後,幕後的兩道身影,都安靜了。
幕後的兩道身影,在幕布上留下兩團模糊的光影,白霧看着幕布……
彷彿看到了一個上古存在混沌的眼神。
而也在這個時候,白霧忽然醒了過來。
……
……
時間是下午一點,正是烈日高懸。
這座城市的氣溫很高,白霧感受着久違的灼熱感,笑了笑。
一旁的五九說道:
“能讓你昏睡幾個小時……想必你耗費了很大的體力?”
“我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嗎?”
白霧很好奇。
他昏睡之前,委託五九保護自己,五九的確做到了。
但更確切的說,是壓根沒有遭遇危險。
“現在的城市一團亂。倒計時還剩下幾個小時了,所有人都在瘋狂的追獵我們,但他們不敢來動物園,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在動物園。”
白霧大概懂了。
此刻的百川市,所有人都紅着眼,到處尋找五九。
而隨着動物園的機械動物跑出去,讓這座城市更加混亂。
白霧想了想,當下要做的事情,還是要想辦法找到紫羅蘭。
他幾乎已經確定,這座城市身份規則崩壞的原因,就是當初那個沉迷過家家的紫羅蘭造成的。
好在白霧和五九身邊,是有兩個人質的。
這兩名自由人也是慘。
進入動物園後,白霧和五九爲了探索動物園,便將其打暈。
在白霧被機械污染時,他們如果能醒過來,大概就能逃掉。
但很可惜,自由人們雖然有着極大的權限,本身卻沒有實力。白霧和五九的兩下招呼,二人直到中午才清醒過來。
那個時候,五九已經清醒。
所以標榜自由,卻沒有能力,這就是空中樓閣。
如今這二人被綁在了一顆大樹下,這棵樹也漸漸機械化,長出了許多的金屬質感的枝葉,根莖更是如同信息交換的電纜一樣。
大樹如今也是白霧的奴僕,將兩個自由人穩穩纏住。
白霧覺得這種事情不需要浪費時間,這倆人嘴再硬,還能比當初塔神會的莉莉絲硬嗎?
“我對拷問人還算有點心得,隊長,你能不能迴避一下,我怕我接下來的舉動,會讓你對我產生什麼錯誤的認知……”
五九不明所以,但還是聽白霧的話,走開了。
離開了大概數十米後,五九已經看不到白霧在做什麼。
但他可以聽到。
撕心裂肺的叫聲響徹在這座動物園裡。好在也擴散不出去,尤其是動物園附近根本沒有人。
五九想象不到那倆自由人遭受的是怎麼樣的折磨。
但他可以預見的是,白霧應該很快會帶着情報過來。
……
……
數小時後,夜色再度來臨。
動盪了一天的城市卻並沒有因爲夜幕來臨,而回歸平靜。
整座城市雖然不再混亂,但地鐵區域,已經人滿爲患。
距離倒計時……還有剩四分鐘。
城市上方,各種機械獸出沒。人們希望能夠選一個相對體面的地方,等待身份轉換。
曾經有人試着躺在家裡。
結果身份轉換的瞬間,他成了別人家庭的入侵者。
而扮演家主的那個人,另一個身份是綁匪。
於是躺在家裡的那個等着換身份的人,在聽到了鑰匙轉動門把手的聲音後,緊接着就看到漆黑的槍管抵着自己的腦袋。
所有夫妻也都在這個時候劃分了界限。
自然也有人纏綿悱惻,想着在身份更換之前,做點夫妻間的事情。
但這麼做最後的結果就是,一不小心忘記了時間,然後身份交換。
男人女人在忽然間停住……然後一啓家庭糾紛上演了。
這樣的荒唐事情很多。
上一秒你的媽媽,下一秒可能變成別人家的閨女。
上一秒你的丈夫,下一秒變成你親爹……
關係崩壞的世界裡,最好不要相信什麼“我來世還要記得你”這類的話。
因爲這往往可能會應驗,來世你愛之人,可能跟另一個人結婚了,而且你還得扮演他的孩子。
所以爲了體面一點,大家在這座城市生活久了,也就都明白一個道理——
當身份更換來臨,記憶即將清洗時……最好找個僻靜的公共區域裡,穿好衣服好好待着,什麼也不做。
今天這座城市無比混亂,因爲機械動物亂跑,因爲人人都想找到谷青玉。
但現在,沒幾個人有這個念頭了。
他們只想在地鐵裡,安心等待身份的更換。
有人很落寞,他們努力的在適應身份,但卻因爲糟糕的環境,做的很不好。
也有人信心滿滿,認爲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一定能夠換來一個更好的身份。
阮清韻看着地鐵入口處,心有所思。
“不知道那個傢伙……到底怎麼樣了……”
在所有人都在追逐某個人的時候,阮清韻並沒有那個想法,她內心默默感激五九做的一切。
如果不是五九,她恐怕已經被自由人毀了。
倒計時59秒。
58秒。
57……
56……
……
3……2……1……
0。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整座城市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直到數秒之後,有人茫然的睜開眼……
“奇怪,我怎麼還記得這一切?我新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