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遠遠望去,那確實是五個女人的樣子。最年長的渾身皺紋,好似個核桃仁,乳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耷拉下來,一直掛到肚臍上,她表情木然,只是盯着虛空中的一點。

較爲年輕一些的也有四五十歲,看得出保養很好,只是小腹略微有些贅肉,顯得很是豐腴。她驚慌失措,試圖用白胖的手臂同時遮住豐滿的乳房和俏臀,羞得滿臉通紅。

比她再年輕些的女人三十歲左右,強裝鎮定,雙手插在懷裡,併攏雙腿,冷冷看着我們。

倒數第二個是不折不扣的花季少女,也最爲大膽開放,她嘴裡咒罵着,徒勞無功地踢着欄杆,一點也不在乎被我們看到雙腿間的秘密。

最後一個還只是六七歲的小女孩,她抱着膝蓋,無助地哭泣着。

在場羣衆無不熱血沸騰。

鐵籠的前蓋忽然打開,那名正在踢打的少女一不留神,朝前跌倒在地。她有些奇怪地爬起來,看着沉默的羣衆。少女被這無言的慾望嚇住了,慢慢地重新爬了回去。

她的乳房左右盪漾。

“這些都是東瀛人!”何滔滔聲嘶力竭地喊道,“所謂的餘臨市市長乃木貫忠的親人。這個老太婆是他媽,這個是他老婆,這個是他的情婦,這兩個都是他的女兒。他們看起來很漂亮,是的,都像花朵一樣,可是這種漂亮全都建立在我們漢人的痛苦之上,他們是一朵朵食人花,靠他人的鮮血使自己永遠嬌豔!對於這些人,我們應該怎麼辦?”

一陣沉默。

也許所有人都在想着強姦這些女人,但是沒有一個敢說出口。一些男人已經瞪圓了眼珠,就差流出口水。

人如果得不到一樣東西,必定會想辦法毀掉她。

所以當有人喊出“殺了他們”這句話時,我一點兒也不奇怪。也許他們只是這個自由陣線安排的託,反正今天已經聽到太多謊言了。

開始只是呼吸聲,可是當人們明白自己無法得到那些女人時,他們的憤怒就匯聚成了同一句話:“殺死他們。”

“好吧!”何滔滔眉飛色舞地叫道,“殺死這些吸血鬼!誰?誰來?”

對這些羣衆來說,殺人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我想他們從未在這種場合下殺人,所有人都在吶喊,在期待。

何滔滔的手指向了人羣:“你!”

一個外表瘦弱的小個子年輕人呆呆地爬上了演出臺,他看來就是那種混吃等死的慘綠少年。

“你叫什麼?”

“安達克。”少年有些激動地握住何滔滔的手,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個孩子的褲檔鼓鼓的,顯然已經勃起了。

“殺了她。”

彷彿被催眠了,少年木然地走向籠子。何滔滔沒有指定他去殺死誰,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走向那名最潑辣的少女。可是當他真的走進鐵籠之後,卻對那具嬌美的軀體手足無措起來,少年和少女默默對視着。

羣衆留着口水,等待着他的行動,發出蜜蜂一樣的嗡嗡聲。

這名少年只是癡癡地望着少女,忽而又扭頭看看羣衆,流露出不忍下手的表情。這時候一件事幫助了他——也許是聽不懂漢語,或者是聽懂了,少女猛地衝上來,用膝蓋狠狠地頂在少年的胯部。

少年的慘叫蓋過了刺激的音樂。我以爲他即將倒下,但是出人意料的,他反而忍着痛撲倒了少女。這個時候,少女卻失去了繼續掙扎的力量,雖然兩條腿亂蹬,但卻怎麼也翻不過身來。

少年再次遲疑了,他擡起頭,先看看何滔滔,再看看羣衆。而羣衆迴應他的是:“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似乎是被逼無奈,少年一拳擊向少女的面門,鼻血激射出來,伴隨着美妙的慘叫。羣衆的尖叫此起彼伏。說不上是少女還是羣衆的聲音刺激了少年,總之,他似乎上了癮,每揍少女一拳,都要擡頭來看看羣衆。羣衆每次都給予他們的英雄以最熱烈的誇讚。

在這種誇讚中,還有四名婦女的哀號的驚慌的無處可逃的瘋狂全都變得不值一提。

當少女漸漸失去了呼吸,面目已經變成一灘爛泥以後,少年解開褲帶,拔出口口,開始對着少女的口口手淫。

現在不用何滔滔召喚,也有許多志願者上臺,甚至爲了爭奪最漂亮的情婦而小小地爭鬥了一番。

那些女人被無數只骯髒但強壯的怪手觸摸,被那些粗壯的大腿積壓,被那些醜陋的口口刺穿,他們的身體像是被車輪碾過的娃娃,像是被硫酸溶解的母狗,他們最終消失在炙熱的慾望當中,大屏幕沾滿了血肉,殘留下一道道紅色的印記。

我頭一次感受到羣衆的力量。在這種力量面前,無論是我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還是像心靈控制者那樣強橫的力量,都不值一提。那是不對的,殺死無辜的婦女,這不是真正鬥爭的方式。但我不敢提,只要我稍稍流露出一絲喊叫,只要嘴裡蹦出一個詞,就會被無情地碾成肉泥。

羣衆真可怕。

這場誓師大會進入了尾聲,啤酒從天空中灑落,迷幻劑在空氣中傳播。無數相貌平庸但騷勁十足的女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呻吟聲很快便從四面八方響起來。何滔滔再次高呼:“爲了大漢,鋼霸喋!”

然後是無休止的性交。

醒來的時候,我渾身上下都在疼痛。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參與那場性交,因爲之前就幾乎昏厥過去了,但是看起來很難倖免,因爲變異還沒把我的雞巴毀掉。反正這時候,他們已經給我洗了澡,換上了新的衣服,還特地給右手套了手套。

我坐在一個別無所有的小房間裡,除了面前焊在地上的鐵桌。桌上有一臺筆記本電腦,電腦後面擺着個菸灰缸,上面架着根還在燃燒的煙,菸蒂上夾着兩根枯黃的手指。手指的主人坐在後面,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嗯?”

“嗯。”

我自己抽出煙,點上火,這種感覺很好。大多數女人不明白男人爲什麼愛好這種味道古怪的慢性自殺方式,可是既然人總是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至少抽菸的這段時間,是完全被自己享受掉的。

狠狠吸了一大口之後,我纔看清對面坐着的那人。他像是何滔滔的父親,但我知道這就是他,卸了妝之後的他。

邪教教主也並不好當的。

何滔滔抽完了手頭的煙,單刀直入道:“我們手頭有一個計劃,你是合適的人選。”

“殺死東瀛婦人的計劃?”

他笑了:“如果當局也以爲我們僅僅只會玩幾個東瀛婊子,那就算成功了一半。”

這人笑起來的時候,倒還有些精幹的模樣,但是笑容一閃而過,他忽然沉下聲音道:“我不喜歡你,如果不是先知的啓示,我纔不會使用你這樣的人。”

“先知是誰?”

“先知就是先知,你會見到他的。”

原來這個何滔滔,還並不是大漢自由陣線的首腦人物,只是我想不通那什麼先知又怎麼和我牽扯得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是道:“不管他是誰,我沒有興趣。”

何滔滔點上第二支菸,悠然道:“你一定會去的,因爲你想知道白貓的秘密。”

這一次我平靜下來,荒城的生活教會了我何時該閉嘴。何滔滔敲擊鍵盤,顯示器上出現一幢巍峨雄偉的大樓。在如擎天巨柱般的高樓頂端,立着一個由整塊漢白玉雕刻成的人像。這個渾身赤裸,筋肉糾結的男子正在和一條大蛇搏鬥。雕塑家以無比的智慧,使得這件藝術品栩栩如生,奪人心魄。

“這是首都新京市中心的一幢大廈,聯盟信息產業部。這個雕像名叫素盞鳴尊,東瀛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人物,而現在,它也是一臺超級計算機的名字,首都圈的交通、金融、電力等等方面,全由這臺超級電腦控制。這個系統去年底才正式投入運用,主要是出於安全的考慮,直到這棟大廈建成。這棟大廈擁有防範地震、火災乃至導彈直接攻擊的功能,尋常方法是不可能摧毀它的。也正因爲此,政府才放心地將首都圈的一切運作程序交給了大廈中的超級電腦負責。只要摧毀它,整個地球的首都圈就將陷入完全癱瘓狀態。”

他說要摧毀這棟首都圈中心,防護嚴密的大廈,好似和拍死一隻蚊子那麼簡單。我心中一震,知道下面一番話聽進耳裡,那就再也沒有辦法脫身了。

何滔滔的目光像一柄刀子,又很有些得意,似乎料定我想不出究竟用什麼辦法才能摧毀超級電腦。見我一直沒有答話,他略有些笑意,慢慢道:“陣線的一流好手,已經在兩個月前便潛入世界各地,他們將在近期搭乘目的地爲新京的客機。我們準備同時劫持十架客機,撞毀素盞大廈!”

儘管有所準備,我仍舊嚇了一大跳,差些便要朝後翻倒。幸好座椅也是焊在地上的,這才把人牢牢地固定住。

“客機?那上面會有多少無辜者。”

何滔滔惡狠狠道:“我們儘量挑選東瀛客機,至於其他人麼……有錢乘坐飛機的,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

“你……”

他獰笑道:“裝作什麼無辜的模樣?你殺的人難道還算少了?劫持婦女和兒童,又算什麼英雄本色麼?”

我一時無語,心中卻在強辯:自己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生存。警察要來殺我,反被我殺,也不算什麼。只是劫持婦女……那,總有些兩樣。

腦子已經麻木得利害,我木然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何滔滔平靜下來,敲着桌子道:“素盞鳴尊這臺超級電腦,原本有一個雛形,就在臨州城內,叫做紅都女皇。根據線人的密報,僅僅素盞鳴尊這一臺超級電腦,無法滿足首都圈的需要,而短期內製造新的超級電腦又是不可能的,所以政府計劃將臨州城內的紅都女皇挖掘出來,加以修復升級。他們準備用巨型軍用運輸機將這臺電腦的殘骸運送到首都,也正是爲了這個計劃,政府纔會下令消滅臨州城內的變異人集團,防止出現差錯!”

原來兄弟會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被搗毀的,真可說是懷壁其罪,可我卻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邪惡的帝國,正是依靠高度自動化的統治手段,才能佔據五大洲,控制六十億人口的!只要我們能夠毀掉它的頭顱,那麼不管身軀如何龐大,終究是一團死肉。我們的勇士已經準備獻出他們的生命,在這個時候,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異常。所以我們需要派遣最強的特工,潛入運送紅都女皇的飛機,把它搶奪過來,至少也必須,毀掉!而你……”

他語調一變,手指着我道:“就是最強的人!”

我頓時有些啼笑皆非之感,說來說去,這人活脫脫一副神棍模樣,這番鬼話誰會相信?我忍着冷笑道:“你不妨說下去。”

何滔滔似是沒有聽出話裡的譏諷之意,正色道:“政府離臨州最近的機場在餘臨鎮,他們將電腦運送上飛機之後,必定會派遣戰鬥機護航。而我們的利器,則是自由陣線最新研製的鰻魚型戰鬥機。這種小型飛機裝載有最先進的電子戰系統,能夠欺騙對方雷達,並且自動搜尋目標,在兩架飛機之間搭建空中橋樑。你們可以通過空中橋樑,進入敵機,奪取控制權或者安置炸彈。隨後,重新爬回‘鰻魚’,離開。”

我冷笑道:“你以爲我是蘭搏?”

“學習機能夠將軍用運輸機的一切資料傳輸進你的腦子,雖然只能保持兩天的記憶,但已足夠。”

我哈哈大笑:“光了解飛機的結構有什麼用?你不若直接殺了我!”

何滔滔悠然地看着我,眼神中閃爍着詭秘的異動。“你一定會答應的。”他不緊不慢地說,“先知說只要告訴你一個詞,你就一定會想尋找這個詞背後的秘密。而要找到這個秘密,就必須上那架軍用飛機,所有秘密都在紅都女皇的殘骸裡。”

“我唯一想知道的秘密就是爲什麼有那麼多傻瓜願意聽你的鬼話?什麼大漢復興,你們比政府更加齷齪。”

他湊近過來,輕輕地吐出那個詞彙,那個據說會令我瘋狂的詞彙。我纔不相信這一套!但是……

“妙舞。”

這畜生緩慢而又得意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