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一抹幽魂,在烏雲遮月的剎那,飄然降至COV總部大廈頂層,翼翅在背後發出輕微的扇動聲,立刻被強烈的夜風捲走。
爲了行動隱蔽,**的上身全部以黑色的染劑抹遍,面孔也橫七豎八地畫了數道迷彩,不必擔心會被人認出來。
現在是夜間七時五十分。
無論多麼龐大的地下建築,除非是可以自行製造氧氣,否則都需設置通暢的通風口,灌入新鮮空氣以供地底人員呼吸之用。以蜂巢的規模之大,總共設有十二根粗大的主通風管道,日夜不斷將空氣輸入地下。
只不過在平時,這十二根通風管道內都置有馬力強勁的風扇,用以抽取地面上的空氣。倘若在那時候潛入通風管道,只怕會被風扇攪成肉糜,粉身碎骨。
唯有今晚九時二十分,纔是唯一的機會。
根據榊原秀夫製造的電子地圖看, B組通風口皆設在離公司總部大樓不遠的C區森林之中。雖然由這組通風口無法直達紅都女皇的心臟,總可以先進入蜂巢的。
趁着月光尚不明朗,我鼓起翅膀,再次飛落,目的地直指C區樹林。
飛至離地面還有一二十米的時候,突然發現林間的小道上有一支五人巡邏隊,三支手電筒左右探視,四處巡行守衛。
這些人黑盔鐵甲,虎背熊腰,並非尋常保安,極有可能也是變異人種。
我心下駭然,不敢聲張,看準林中一株枝節粗大的古木,鼓動翼翅,生出一股反力,輕飄飄地落在古樹頂端,枝葉只是輕輕一抖,沙沙作響。
兩支手電筒立刻照射過來,樹下傳來喝問道:“什麼人!”
我心中一沉,如若被這幾個傢伙發現,少不得大幹一場,倘若他們都有變異的能力,亦沒有必勝的把握。
正想模仿夜梟的叫聲糊弄一番,身邊卻竄出一條黑色的野貓,呼地跳下樹去,發出“喵喵”叫聲。
樹下有人哈哈笑道:“原來是個發春的母貓,我還道有人在林子裡偷情呢!”
另一個保安接口道:“住在這裡都是有臉面的人,哪會到這種地方來亂搞?”
還有一人道:“嘻嘻,這是你的不明白了。這班大人物們最是喜歡玩些稀奇古怪的,越是荒郊野地裡越得着趣味哩!這便叫做‘打野戰’了!”
衆人笑了一通,手中的電筒四下亂晃了一陣,漸漸遠了。
我又在樹梢間立了一會兒,直到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這才悄悄爬下樹來,爬到離地面大約四五米的地方,不敢再往下走,運勁自古木躍至另一株樹木之上。
倘若這個時候被人瞧見了,說不定會以爲撞見了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又在樹木間跳躍了一陣,終於到達了地圖所示的通風管道出口。
這是立於林間空地上的三根粗壯的鐵管,每一支都有三四人合抱那樣粗細,伸出地面約有五米來高,在頂端朝前打了一段彎口,乃是爲了防止雨水滲入的措施。
在這三根鐵管之外,還修築了一道鐵絲網,掛着警示危險的牌子。
我在樹杈上輕輕一踩,整個人便像炮彈一般彈至標註着B3字樣的通風管道入口,敏捷地滾了進去。
這段通風管道,除了偶爾有一段平行於地面的停頓之外,都是筆直向下的,管壁又光滑無比。幸好榊原秀夫早有預見,提供了具有超強吸附能力的爬行手套,可在掌中產生超高氣壓,使手掌固定在管壁之上,只消再按動指端的開關,便可鬆開爬行器。
憑藉這雙爬行手套,我一鬆一緊,慢慢向下爬去。
按動手錶上的按鈕,耳機中傳來此刻的精確時間:夜間八時三十分。
不知爬了多久,來到一處轉彎的停頓,前方忽然傳來風扇的轟鳴,我明白已經到了目的地。
連忙從腰包中掏出榊原秀夫準備的紅外線夜視鏡戴上,同時打開和榊原秀夫的通訊聯絡。
耳中立刻傳來了榊原秀夫焦急的詢問:“方平,你的情況怎樣?”
我輕聲道:“現在一切正常,可是如果風扇沒有如你的人所說停頓下來,我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道:“那是一定會停下來的,你一定要抓緊時間,檢修不可能持續整晚。”
我道了聲:“明白。”轉彎過了這停頓處。
那風扇的轟鳴聲愈發大了起來,強勁的馬達一刻不停地將身後的空氣吸入地底,就連半長的頭髮都朝前捲起,不時刺激眼球。
我急忙運起原始力量,皮膚上出現片片鱗甲,否則耳膜可能早就被這風扇的嘶叫扯碎。
又過一個彎,終於來到抽風機面前。那是大約直徑三米多的一面大風扇,一刻不停地轉動着,只看見扇葉寒光閃閃,也看不清有多少扇葉片,簡直是一座片刻不停的攪肉機,既便塞進頭大象,也可完全攪碎。
在這巨物面前,人全無抗衡的餘地,幸好它和我之間還有一張編得極細的金屬網隔着,可也已經夠叫人膽寒的了。
那就好似孫悟空關在八卦爐中看熊熊烈焰燃燒,絕對不是什麼美妙的滋味。
現在是九時十七分二十三秒。
終於,風扇內部的零件和軸承之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漸漸緩慢下來,可以看清它由四支鋒利的葉片組成。等到葉片慢至可以忍受的程度,我掏出激光發生器,開始切割金屬隔網。
在暗紅色的高頻激光作用下,金屬網漸漸脫落,割出一個可容一人鑽過的孔洞,等那孔洞的邊緣稍稍冷卻,而風扇也不再轉動之際,才小心翼翼地鑽了過去。
前面不再筆直向下,而是一段微微有些傾斜的下坡,行了一陣之後,通風口變做兩道。
我早已記熟全息電子地圖上的道路,毫不猶豫地朝左邊的通道爬去。
越往裡走,通道分得越散,也越來越狹窄,再往裡面便要經過中央空調總機,那是任何人都無法穿越的。
看看地圖,再用透視功能觀察下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身處地下十七層和十八層之間,身下是一間洗手間。
以激光發生器割開通風管壁,再以爬行手套將割下的一塊鐵皮吸起輕輕放到一邊,下方正是一個隔間。
我輕巧地從通風口爬下,坐在隔間中的抽水馬桶上,正想喘一口氣,隔間的門卻突然被打開,進來一個手中捏着衛生用品的白衣女郎。
這女郎見洗手間中竟然坐着一個渾身漆黑的人,一時竟然呆了。我禮貌地微笑,一掌切在她的顎下,這一招用上了展教官教我的骨術,恐怕沒有半天時間她是醒不過來的。女郎軟綿綿地跌倒,我一把接住,將她扶到抽水馬桶上坐好,把門從裡鎖住,暗道一聲:“抱歉。”自門上方爬了出去。
所幸洗手間裡沒有別的人,我從容地在鏡子前整了整裝束,開門出去。
此時已是深夜,十七層所進行的又是一些並不太重要的研究,是以走廊上並沒有什麼人。這也是我選擇從十七層潛入的原因。
榊原秀夫在通訊器中道:“請抓緊時間,我的人可以使監視器在一段時間裡不來注意你,但絕拖不長的。”
以他提供的高權限卡片打開了數道大門,我一邊想到,看來他早就在策劃這件事,否則怎可能會準備包括這身份卡片在內的多種用具?
眼前便是電梯口了。
我的目的當然不是乘坐電梯到達紅都女皇所在的十三層,因爲在那裡必定有着水潑不進的嚴密守護,以我這個半吊子竊賊的實力,絕對沒有辦法正面進入的。
暗運原始獸力,右手立刻變做鐮刀般的怪爪,以爪將電梯門硬生生拉開,眼前是一條豎直漆黑的電梯道。只有從夜視鏡裡看去,勉強可以看到中間懸掛着如同蟒蛇般粗壯的電梯纜索。
順着纜索向上爬了數十米,便到了蜂巢十三層。紅都女皇內的通風管道,直接連接到空調,沒有辦法潛入。但是這麼龐大的超級電腦系統,卻有無數的電纜和數據線路連接,這些電纜,正好通過電梯甬道的牆壁!
榊原秀夫製造的這枚全息電子地圖真是奇妙無比,隨着手指轉動,很快便將面前這堵牆壁後面的電子管道線路顯示出來,猶如一個透明人體內繁複雜亂的血管和神經。
在那神經的盡頭,便是儲存着公司所有醜惡資料的紅都女皇。
現在就看我的了。
我將右掌輕輕貼在牆壁之上,暗暗運力,手掌之下的牆壁迅速變做粉末,朝下方深邃的電梯坑道灑落。依靠強勁的掌力,那牆壁如同被酸醋浸泡過一般,一塊塊碎裂,很快出現一個可容人勉強進入的洞穴,底部卻是一捆一捆的電纜和光纜。
鑽進這些黑色的纜繩中,橡膠的氣味直刺鼻端,很不好受,空間又狹窄,只好像蚯蚓般蠕動前行。所幸這一段並不太長,很快便到了盡頭。那些電纜朝下鑽去,將在不遠的地方和紅都女皇匯合。我的目的地卻已經到了。
根據地圖顯示,這裡和紅都女皇只有一牆之隔。
依樣畫葫蘆,我照着剛纔的辦法,將牆壁慢慢粉碎,此番卻不敢太過造次,一邊用力一邊將碎石取出置於身後,那些小碎末則用一臺便攜式吸塵器對付。按照榊原秀夫的說法,紅都女皇所在的房間,設置有重力檢測系統,無論房間內承受的重量發生哪怕一毫克的變化,都會向外部發出警報。
只要跌進一小塊碎石,那就完了。
——所以唯有我這能夠飛行的人才可完成任務。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管道和紅都女皇之間的牆壁打穿,超級電腦毫無保留地出現在面前。
我的呼吸不由一滯。
眼前是一座籃球館大小,但卻有四五層樓那麼高的廣闊空間!
四周的牆壁發出微暗的綠光,正中間卻立着一株如同大樹般的金屬儀器,周身無數紅色或者黃色的燈泡,不停閃爍,給這神妙莫測的空間帶來繼續聖潔的氣氛。
四周的半空中,卻有二三十枚赤紅的圓球憑空舞動,好似幽冥鬼火。
不知爲何,這超越時代的先進電子設備,卻讓我想到了神山上的古佛,使人有按捺不住頂禮膜拜的衝動。
這,便是紅都女皇麼?
我吞了口唾沫,正想飛將下去,耳中突然傳來了榊原秀夫的叫喊:“等一等!”
“怎麼?”
他急道:“你先將夜視鏡打開再說。”
我依言而行,再看那紅都女皇,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那隨空舞動的紅色圓球,每一顆上都射出三道激光束,和其他紅球相連,隨着紅球位置不斷地變化,激光也不斷閃爍,有些熄滅,有些重新連接,好像在紅都女皇外面罩了一層赤網。
這種保安系統我是知道的,一旦有人經過,將激光束切斷,便會拉響外圍的警報,激光更會在瞬間刺穿人體組織。剛纔若是貿然降下,後果不堪設想。
心中不由暗呼僥倖。
既然已知這警戒系統,剩下的事當然難不倒我。經過數日訓練,我的飛行技巧已經相當純熟,兼之那紅外線警戒網全爲防備自地面潛入的敵人而設,對上方的防衛頗爲稀疏——誰料得到有人會由空中降落?
我在空中輾轉挪移,靈巧地避過紅外線,好似跳起空中芭蕾,直到飛抵紅都女皇面前,卻仍不敢落地。因爲一旦落至地上,便會引發重力檢測系統的警報。
紅都女皇的主屏幕有整堵牆那麼大,屏幕內是一張正在沉睡的黑髮美婦肖像,呈三百六十度緩慢轉動,大約是電腦正處於休眠狀態的緣故。
我小聲問道:“現在又該如何?”
榊原秀夫道:“你看見下方的三個連接端口沒有?只消將我給你的生物微電腦連接上那端口,生物電腦便會自行攻擊紅都女皇內的資料庫,下載我們所需要的證據。”
我依言在下方尋找,果然發現了三個端口,可是看那樣子不像尋常電腦使用的接口,看來和榊原秀夫提供的生物電腦也不太配套。
自腰包中將生物電腦取出,勉強把這醜陋的東西放置到紅都女皇的連接端口之上,本以爲肯定無法配合,沒想到自生物電腦的前端突然伸出四根肉須,插入紅都女皇的端口之中,旋即一股大力傳來,生物電腦脫手而出,牢牢地吸附在了紅都女皇之上!
這怪象是我前所未見的,生物電腦好似活物一般,一鼓一縮地律動着,每動一下,底部的微型液晶顯示器上的下載百分比數字便提高一些,整部電腦亦發出微微的血紅光芒,似是沉浸在盜竊信息的快感之中,這東西究竟是生物還是機械?實在可怕……
紅都女皇屏幕上沉睡的美婦忽然微微皺眉,也不知是難過還是愉快。我真害怕她突然清醒過來,引來所有守衛。所幸直到生物電腦將所有資料全都下載完畢,她也沒有其他反應。
看來榊原秀夫方面的科研實力,也不可小覷啊。
我像捧着個嬰兒一般小心地將生物電腦從紅都女皇身上拔下,裝進包裡,小幅地震動翅膀,緩緩飛昇,沿原路返回。這東西好似吸足了奶的嬰孩,滿足地顫抖着。
當到達牆壁上那個窟窿的時候,終可以長舒一口氣,這晚的功夫,算是完成了大半。只要能夠順利出去,公司的陰謀便將徹底破產!
重新爬過電纜管道,再次回到電梯通道,到現在爲止,只用了一個鐘頭十分鐘,應該來得及趕在鼓風機重新開始運作之前離開。
正在想着如何離開的過程,頭頂忽然傳來陣陣風聲,纜繩飛速上升,我心生預兆,急忙脫手朝下跌去,同時暗運原始獸力。
頭頂竟然是一架電梯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