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智商很高,並且開始自負,但是卻也並沒有到狂妄的地步。眼前的這個女人,他不崇拜她,但是佩服卻多少是有一點的。他將自己的問題說出來,讓這個女人幫幫他,說不定還真的可以解決呢!
他是個男孩子,雖然說不正常了一點兒,陰鬱詭異了一點兒,但他也還是一個男的,他怎麼可能會願意,在現在這種世道,只是區區一個普通人,幹什麼事情都要被人保護?
他想要實力!強大的實力!他怎麼能只有一個比別人強大的大腦呢?身體實力也要跟上來!
因爲自己的性別而產生的自尊、自強的心思,突然一下子就格外的無法忽視。玉桑看着面前的夜天星,在爽爽快快地承認了自己,在這末世,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矯揉造作的不敢殺生,不敢見血之後,跟夜天星說了他如此矯揉造作的原因。
“我小時候,看着我們一家大大小小三十多口人被殺,還被極爲殘忍的分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怕血,怕死屍,並且是極度的怕,有時候根本無法剋制,我的身體會自動用昏迷來保護我。”
說到這裡,玉桑的眼光黯了一下。
“末日降臨之後,我知道自己那樣肯定不行。所以,我也是努力的鍛鍊過的。我去找變異獸戰鬥,刀子揮出去了,變異獸也殺掉了,但是我一看到刀子上面的血,還來不及控制自己的心神,告訴自己要挺住,不能再暈倒,就立馬乾脆的昏過去了。而且,那麼一昏迷,時間還不短。我哥擔心,就沒再讓我出去面對變異獸。”
“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我想了個主意,我讓我哥把他殺死的變異獸的屍體拿回來給我。我讓人把那些屍體放到一個帳篷裡面去,然後我半夜就睡在那帳篷裡。我的想法是,等到我熟悉了那些噁心的殘體斷肢,等到我克服了對死屍的害怕,我或許也就不害怕製造出死屍了。”
“我的做法很有用。雖然我晚上根本睡不着,就算是睡着了,也是很快被噩夢嚇醒,雖然我不過短短的兩天,就把自己折騰的沒了人樣子,但是我還是覺得,我的做法是對的。照那樣練下去,適應下去,我總有一天會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擁有變強大的最基本的資格。”
“只是可惜,我是打算繼續那樣子練下去的,但我哥不同意,我後來也覺得麻煩了。因爲我在死屍帳篷裡面呆一天,出來就得養三天。而且,我一出問題,我哥就立刻會被影響。在沒有到柳州基地之前,在加入天星訓練場之前,因爲我,也因爲我的固執,我哥出過好幾次事,有兩次,甚至危及生命。在差點害死我哥之後,我就再也不敢折騰自己了。”
“加入天星訓練場後,我哥急着想做出成績來,我就更是不能給他添亂,而且我還要幫他。所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這種事情,就被我拋到了一邊去。所以,我到現在也還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一個比正常的普通人更加懦弱的不敢見血、不敢見屍體、也不敢殺生的普通人。”
玉桑苦笑着,說到最後,甚至都有了一點自嘲的意思。
夜天星很是有耐心的聽玉桑說了這麼多,一邊想着這小男生的話還當真不少的同時,她一邊慨嘆,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事兒的人,心裡面的情緒,往往比那些把什麼都表露出來的人要濃烈千百倍。
玉槐是玉桑的哥哥,在白家人滅了玉家的時候,他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等一大堆人的死狀,玉槐肯定是記得要比玉桑清楚,但是玉槐就沒有什麼心理陰影。
說他不恨白家人,那怎麼可能?他恨白家人恨得咬牙切齒,否則,他就不會爲她那麼賣命。可是,就算是有再多的仇恨,玉槐也會通過他的工作和一些渠道的發泄,讓自己並不至於被影響的過深。
但玉桑卻並不是這樣的,他把什麼都堆進心裡,而一個人的心房,是最適合各種情緒發酵的地方。玉桑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仇恨和痛苦在他心裡發酵了那麼長的時間,對他的影響早就是根深蒂固。他在心裡想了那麼多年他家人的死狀,想到現在,他連變異獸的屍體都看不得了。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在你哥哥走了之後,讓我給你提供一個安全的空間,可以讓你安心的去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夜天星沉吟一番,而後出聲問道。
“是的。”玉桑咬了下脣,承認表示他是在求人。
“這個簡單。但是你確定,你要用那樣的自虐的方式,來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搞不好障礙沒有克服掉,你先把自己給剋死了。再有,玉桑,你要知道,首先,那樣做,你是在給自己找罪受;二來,你那麼做,只是將問題推走,並沒有把問題解決。”
“有辦法解決嗎?”玉桑眼中一動。
“怎麼沒有辦法?你只要再‘自我’一點,就好了。”
“‘自我’一點?”玉桑有些不明白。
玉桑說了一大堆之後,夜天星慨嘆一番後就開始開導他。如果換了別人,她肯定是沒耐心,也沒有時間聽對方說完那麼一長串話,自己還要再囉嗦的開導對方的,但是眼前的人是玉桑。
他哥哥把柳州的天星訓練場管的太好,讓她從來都沒有費過太多心思,但是這不代表她從來都不管柳州的訓練場。相反的,她有很多次,將視線放在了柳州的這座訓練場上。
第一次,就是因爲柳州基地公佈出來的挑選、訓練、加強、培養新人的流程。
這些培養新人的事情,蝕雨自然都是給她計劃的週週到到了。可是,她想要看看手下人的能力,也不想要看到手下的這一幫子人一出什麼事情就把求助的視線放到她身上。所以,在天星訓練場成立之後,有很多東西,她都是沒有一下子就拿出去的。
比如,應該怎麼樣爲天星訓練場增加新鮮的血液的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讓各個訓練場的人去自己琢磨,去自己試探,一直到他們能夠拿出一個大概的章程之後,她再來完善也不遲。
就在那個時候,在各個基地的訓練場的主管都還在盲目的摸索的時候,柳州基地這邊,挑選並培養新人的一個系統流程,就已經出來了,而且,最主要的是還很不錯。她補了幾個漏洞之後,那個培養加入訓練場新人的流程,就一直被慢慢的完善着,沿用到了現在。
夜天星當時並不知道都有誰參與了這個流程的定製,玉桑這小子並不居功,低調的要死,偷偷的給他哥支了很多招,自己卻不顯山不露水的縮在房子裡面當他的高人。夜天星也是到今天,在這小男生自己承認之後,才把玉槐一些或是前後矛盾,或是改變突兀的決定,漸漸的想明白了。
她不覺得玉桑會撒謊,會騙她說他多麼多麼的有才華,他給他哥支了多麼多的招,他不敢,而且,如果他真的撒了謊,他的謊言也不會維持很久。
真金不怕火煉。他要真是塊金子,怎麼弄都不會露餡,他要只是塊爛鐵,在她這裡,不到三天,就會出毛病。
別說她看玉桑聰明極了,他就真是個蠢材,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他不可能會是在騙她。所以,他就真的是個人才了。
這樣的人才,她浪費時間,浪費嘴皮子開導一下,也是值當的。
然後,接下來,夜天星就跟玉桑說了一番有關於顏值方面的話。
“玉桑,你之所以會害怕血,害怕屍體,是因爲你看到那些東西,就會立刻想起小時候親眼看見的自己的親人的屍體和血,對不對?”
玉桑沒有說話,臉色難看的點了下頭,然後就聽到夜天星真的沒什麼道理,但是卻似乎又真的很有道理的話,源源不斷地鑽進了耳朵裡。
“我真是不懂,你爲什麼要把那麼難看的變異獸的屍體當成是自己家人的屍體呢?你與你哥哥二人,說真的,皮相都是很好的。想來生你們的父母,也都是讓人看了賞心悅目的。美的人,死了,他也是美的。更何況,我覺得,人類真的是要比大部分的變異獸好看。”
“在你的眼中,輕易的就把那些變異獸的死屍轉化成了你家人的屍體,你不覺得這是對你家人的一種侮辱嗎?”
“你之前也說了,變異獸的殘體斷肢,是噁心的。我贊同你這個說法,漂亮的變異獸沒幾個,大多數都是很難看。活着的時候就難看了,死了之後,一堆的粘液爛肉,又難看,又骯髒,又噁心!你把那樣的爛東西,看成是自己親人的屍體,你覺得合適嗎?”
呆呆地看着夜天星很認真很嚴肅的臉,玉桑突然間明白了她說的那個“自我”的意思。
任何所有的讓自己覺得順眼的合理的東西,他都可以將其無限放大,然後用其頂替掉正常世界中的一些真理。只要他深深的覺得,他做的事情是對的,是好的,是合理的,那麼在他的世界裡,哪怕他做的那件事情再錯誤,再惡毒,再沒道理,那件事情都會是對的,是好的,是合理的。
他沒有辦法讓自己覺得現在不是末日的這句話是正確的,但是夜天星提出來的這個提議,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容易接受的。
屍體都是屍體,鮮血都是鮮血,人的與變異獸的,其實沒有多少分別。這是大部分人的認知,也是他的認知,所以他一看到變異獸的屍體,就會無法控制的想到自己父母家人的屍體。然後,這就引起了一連串對他並不怎麼好的反應。
但是,如果他堅定的認爲,難看的屍體和漂亮的屍體是不一樣的,它們之間的共同點很小,如果他能夠把這句話當作真理一樣來相信,他就不會再因爲變異獸的屍體想到家人的死狀了。原因很簡單,誰會把兩件完全沒有關係的東西,聯繫在一起呢?
只要他把他自己的眼光移動一下,只要他“自我”一下,只要他改變一下自己的側重點,然後給自己再製造新的道理和定論,他就可以很輕鬆的改變他對很多事情的看法。看法改變了,一些事情對她的影響,自然就減少了。
他真是傻啊!他爲什麼從來就想着用最傻的辦法硬扛呢?用這種方法,用自我世界的道理去對抗正常世界的道理,只要他的心理夠強大,只要他相信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區區一個怕血怕死屍的心理障礙,算個什麼呢?
真是傻了啊!太傻了啊!玉桑感激地看了一眼夜天星,跟她道謝之後,興奮的就想往外面跑,打算立刻試一試夜天星所說的方法。
對玉桑這麼快就弄明白了她所說的話的意思十分欣慰的夜天星並沒有讓玉桑直接離開,她還有話要說。
用這種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方法來克服心理障礙,這是夜天星在很小的年齡裡殺人的時候經常使用的方法。效果無疑是非常好的,只是,這個度,一定要把握好了。而且,有的時候,自我世界裡的一些理論,創造的人也要將它反駁掉,這樣纔好正常生活。
如果沒了下限,一直都沉浸在自我世界裡,固執的認爲紅的其實是綠的,男的其實是女的,殺人其實是對的,自殘根本是高尚的,那就是妥妥的精神病了。
夜天星在殺人的時候,會認爲殺人是對的,哪怕是無辜的人,她也會強迫讓自己認爲是對的。但是在不必殺人的時候,她絕對不會把自我世界裡的論調拿出來用。
夜天星把玉桑留下來,就是爲了想要告訴他這些。她是想要幫玉桑,可不是想要害他。玉槐如果知道他的弟弟被她弄成了神經病,估計會恨死她。
除此之外,夜天星留下玉桑,也是還想要給他支兩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