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擬好了名單之後,夜天星出其不意,沒有任何預兆的發難。
她最先下手的,就是幾個心思浮動,被某些傢伙慫恿煽動了的年輕人。揪住幾個年輕人不放,夜天星最後果然順藤摸瓜的扒拉出來了一大堆星門之中,心裡各自有想法的人。
把她親自揪出來的那些傢伙所做的種種缺德事情全部公開,夜天星膽子很大,不曾隱瞞一點。這些年她抓星門的作風問題抓的緊,每一次抓出那麼幾個人來,夜天星都要這麼做的。絲毫也不隱瞞,倒是把事情往大里說,彷彿一點兒都不在意那些被抓出來的傢伙到底是從星門裡出去的,也不在乎那些人乾的腌臢事情,到底是在給星門抹黑。
而恰恰就是夜天星這樣公開透明的行事,讓普通公民對她,對星門更多讚許。
夜天星對人的心理把控是很精妙的,如果不是奔着公民的好印象,如果不是爲了要不給星門留任何把柄,那些從星門裡出去的讓她丟臉的傢伙所辦的讓她沒臉的事情,她也是不想多說的。
莫要看如今的星門一家獨大,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聰明的,有野心的人,星門可以出一些小岔子,但絕對要十分妥帖的處理掉才行。否則的話,那些聰明絕頂、城府萬鈞、有滿腹野心的人們,可不會漏掉這樣好的機會!
在華夏,從阜市基地開始,夜天星一路順着藤扯到了首都。華夏幾個倖存者基地,她全部都光姑。這一次抓作風問題的動作,是這些年來比較大的一次了。
妥帖的收拾了一下星門當中的一些人,以儆效尤,成功的震懾住了更多人之後,反正已經到了首都基地,夜天星也沒有着急離開,在天家宅子裡面待了兩天,她才又再次動身。
隨着時間的流逝,地球人類越活越久,夜天星在末世之初所說的有關於人類壽命的問題,早已經沒有任何人懷疑。而人的壽命一長,一輩子所享受的時間一多,對於時間的概念,自然也會發生一些變化。
就像華夏的春節,這是有幾千年歷史的重要節日了。在幾百年以前,春節自然是一年一過的。但是如今,春節已然改成十年,或是二十年一過了。
天家宅子裡面,所有的人都忙。他們一個個能站到很高的地位,自然不是在天宅裡面坐出來的,與他們的地位成正比例的,是他們付出的艱辛努力。
讓這樣一羣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人每一年都聚到這裡,那也是一件難事。所以大家都已經決定,他們平日裡當然也可以回到這裡,但是所有人都回來聚一聚的話,那還是十年一次的好。
是以,夜天星這一次回到天宅的時間,並不是在農曆正月裡。她回到家裡的時候,宅子里人也不多,小輩兒的,中輩兒的,大輩兒的,幾乎都在外面,忙着提高自己的實力,忙着實驗自己的種種成果,忙着自己的工作……
時間真的是太容易過了,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的,反正在夜天星這裡,幾年的時間,簡直就跟從前的幾天一樣。在時光空間裡面學些東西,然後出來,在變異獸羣裡面轉一轉,試驗一番,六七年轉眼就過去了。
想來那些心裡都存着突破循源期的希望的人們,也都有這樣的感覺。天家宅子裡面的人,幾乎個個都是九階巔峰,他們每一個人都想突破,專心用功之下,時間就更是過的快了。
尤其是如今也已經上了年歲,但卻還是被一大家子人當最小輩看待的天驕,她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回過天宅了,只是偶爾捎回來消息。雖然她很少回來,這當中有唐子夜的一點原因,可那丫頭也實打實的是個戰鬥狂人。
跟天驕和其他人相比,夜天星這些年來倒是往天家宅子跑得勤快。每一年,她至少會回來一次,無論有怎樣重要的事情,她都會調出時間回來一次。
鬱英曾經爲了這個誇她,說自己終於有個好女兒,夜天星聽了不免有一點心虛。
她能一年至少回一次天宅,主要是因爲她跟寒旗的約定。她每一年都會去舟谷,從舟谷出來,到平洲基地,那裡就已經距離首都不遠了。夜天星也不是那麼忙的人,反正都已經快到首都了,那就順路回家去看看。
這一年,因爲夜天星要抓星門的作風問題,一路查到了首都基地,所以她是先來的天宅。但從首都基地離開之後,她也還是要去舟谷的。
近幾年來,夜天星去舟谷的次數越發頻繁了。除了寒旗已經可以越來越穩當的控制自身之外,她也是察覺到了一點不妥。
彷彿最近十幾次她去舟谷的時候,寒旗跟她說話時的語氣,都帶着一點傷感和告別的味道。那樣的感覺,讓夜天星覺得不安。可她又無可奈何,只能憑着自己的直覺,多製造一些和寒旗相處的時間。
這許多年來,儘管每一年,她都只能到舟谷一次,儘管每一次也不能逗留太久,但是有他在,她覺得安心。
到舟谷之中去,依舊是許多年前一樣的交流方式,寒旗寫在夜天星手心上的字,一個個字組成的一個個句子,語氣依舊是帶着些溫柔的同時,從容自若,讓夜天星心中只有懷疑,卻根本找不到支持她的懷疑的破綻。
寒旗不想說,夜天星也不想問,這兩個人在這種時候,都暴露出了一種不怎麼好的品格,那就是自欺欺人。
兩個人都清楚,自欺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們卻還是將這好事做了下去。接下來的十幾年,夜天星每一次到舟谷的時候,情形都沒有什麼差別。寒旗照樣還是什麼都不說,夜天星還是照樣什麼都不問。
然後,又撐了幾年,時間一直到27世紀末的時候,寒旗才終於撐不下去了。夜天星那一年到舟谷的時候,首先面對的就是寒旗長時間的沉默。她早就心裡不安,也早就有些預料到,故而自己也沉默。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之後,寒旗先說話,他寫在她手心的字,不過是看了開頭的幾個,就讓夜天星覺得心驚膽顫。
“舟谷要封閉一段時間,讓該出去的人都出去吧,認主快要成功了。”
成功的認主舟谷,這是一件大事,如果認主舟谷的是寒旗的話,那更是一件大喜事。而且,成功的認主了舟谷之後,寒旗就可以從認主空間之中出來,從舟谷之中出來,到時候,夜天星便可以親眼見到他……這,都是好事。
但是,寒旗和夜天星兩個人,儘管處於不同的空間,他們卻都是同樣凝重的表情。尤其寒旗,他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傷感和不捨的。
認主空間之中只有寒旗一個人,成功的認主舟谷的話,舟谷的主人自然也只是寒旗。但是,寒旗又不只是寒旗,他的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靈魂。他來自宇宙之中,他甚至有可能來自本來就已經浩廣無比的神殿宇宙之外,他叫——江酒。
這個人無比強大,這個人很是嗜殺,這個人對地球人彷彿都抱有敵意,寒旗向夜天星透露過“源星”這個名詞,他也和夜天星說過,江酒連直接毀掉這個星球的想法都有。
寒旗和夜天星說過很多從江酒那裡聽來的東西,包括有一個把江酒打到只能捨棄掉肉身,狼狽逃遁的地步的生命,早就已經盯上了夜天星的事情。
夜天星這些年來,在所有人看來,她應該是春風得意,尊崇無比的。但只有她知道,她身上所揹負的壓力,不僅沒有減輕,反倒是隨着時間流逝,越來越重了。
她所生活的星球到底是什麼地方?這顆星球上到底還有什麼樣的生命?這顆星球有什麼樣的秘密?這些疑惑都壓在她的心裡,無人給她解答,便只能在她心裡被悶得越來越重。
她現在,除了這些一直被悶在心裡的問題外,她可能又要與寒旗分離很久很久的必定會到來的事實,讓夜天星的心情更加的沉重。
現在,那個江酒是在舟谷的認主空間裡,有可能是因爲他的神通暫時施展不開,也有可能是因爲他在忌憚那個打敗了他的,現在不知道是否還在地球上的更強大的生命,所以在躲藏。但是,在他成功的認主了舟谷之後呢?
到了那個時候,他的實力會不會恢復?他會不會就不忌憚他的那個對手了?會不會就不再躲了?
假設他的實力恢復了……不不不,根本就不用做這樣的假設!那樣的強者,不管他的實力恢復了沒有,他只要離開舟谷,幾乎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把地球人殺乾淨吧!
寒旗說,人家連毀滅這整個星球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把地球人殺乾淨,那真跟一腳踩死一窩螞蟻一樣的簡單了。
而不可避免的,她就是那窩螞蟻當中,比較大,比較顯眼的一個。
寒旗身體裡的那另外一個生命如果成功認主了舟谷,如果從舟谷裡面出來的話,寒旗沒有辦法一直能夠控制自己,那麼當他的身體控制權被江酒奪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是必死無疑的!就算是有什麼更強大的生命看中了她,也打算來個奪舍之類的,那她的家人也是必死無疑的!寒旗不會看着那樣的情況發生,那他會……
“丫頭,你不是說,你拜了宇宙中的強者爲師嗎?無論怎樣,先試着走走看吧。如果能走掉,那就快點離開這裡,離開地球!”
寒旗沒有說如果走不掉會怎麼樣,夜天星也沒有多想如果走不掉會怎麼樣,兩個人自欺的不美好的品格又出現了。
“寒旗,我拜的那位老師留下教導我的人,她說過,她不是不想離開這裡,她是沒法離開,她被困在了這裡。”
“她也覺得這個星球是有些特殊的,但可能是她不知道源星是什麼,所以便沒有對我說過。”
“她如今定然還是無法離開的,否則的話,她一定會跟我說一聲。”
“而如果她都沒法走的話……”
或許是老早就做好了準備,夜天星對未來路上驟然間出現的陰霾,並沒有太過惶恐。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蝕雨的事情說了一些。
只是,說到最後,豁然開朗的倒是她自己。
蝕雨沒辦法離開,但是她又沒有試過。她是地球人,換一個說法,她是那江酒口中的源星人,說不定源星人可以離開自己生活的星球呢!她沒有試過,幹什麼那麼篤定?
夜天星想通了,寒旗也勸她試一試,但是寒旗勸她的話寫到一半,就整個停了下來。
夜天星心頭一縮,問了兩聲,就見寒旗繼續在她手心寫。
“那人說,源星人得有人突破循源期,宇宙本源對源星的保護纔會撤去。在這之前,就是源星人也無法離開源星。”
突破循源期!
夜天星本就皺起的眉毛,越發緊了三分,眉間深深的一個“川”字。
“丫頭,不論怎樣,還是試一試吧。那傢伙可能沒安好心。”
“嗯。”看樣子是要對蝕雨失約一次,在還未突破循源期之前就去見她。
心裡默默地打定了主意,夜天星的臉色又有些暗淡,“那……舟谷要封閉多久啊?”
“我也不清楚。可能最少要一兩百年吧。”
“那……成功認主之後……”看得出來,夜天星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最後,她還是閉上了嘴。
沉默良久,她問寒旗道:“我能有再見你的一天嗎?”
認主空間之中那被光暈籠罩的男子,突然間就揚起了嘴角。
“能!一定能!”
“那就好。我……”夜天星又有些猶豫,猶豫的結果卻讓寒旗非常失望,“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丫頭,就沒有什麼別的話要對我說?”
“別人看着,我說不出來。”夜天星很有道理。
“……會有你能說出來的一天的。丫頭,我等着,你也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