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肖站在這座鍊鋼廠前,巨大的煙囪還在往外冒着白煙,天空中一片灰色的煙氣,遮得那些陽光都憋悶在了後面。
他很奇怪這座鍊鋼廠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但是機器還在運轉,是不是因爲什麼人的到來將這些人趕走了,那麼這個人除了葉痕不會再有別人了,因爲這是他的產業。
走進寬敞的廠房內,裡面是一座十層高的天井式結構,中間放着一排巨大的轉爐,爐裡燒着沸騰的鐵水,熱浪撲面而來,他立刻就出了一層薄汗。
冷肖手裡的槍一直端在眼前,他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葉痕就在這裡,所以,他必須時刻保持着警惕。
樓上突然傳來一陣輕響,他將槍舉起,對準了發聲處。
三樓的鐵欄杆後,一個人手扶着欄杆站在那裡,此時正帶着一臉冷笑看着下面的冷肖。
“ZERO,好久不見。”葉痕的聲音自上面傳來,冷肖頓時將槍對準了他,而在葉痕的旁邊,子揚的槍也同樣瞄準了冷肖。
“沫沫呢?”冷肖面無表情的問道,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時的緊張。
葉痕笑道:“你還真是厲害,我帶走她一次,你就能找到一次,不過,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因爲今天,你將要葬身在這裡。”
冷肖也笑道:“這的確是最後一次,但是葬身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你。”
“好,那就按老規矩。”葉痕不緊不慢的拿過子揚手裡的槍,“拆槍定勝負。”
“你還真是百玩不厭。”
“沒有殺掉你,我怎麼會厭了呢?”
“沫沫呢,我要先見她。”冷肖的槍口紋絲不動。
“沫沫?她就在後面的房間裡,剛纔真的把她累壞了。。。。”
“葉痕。。。”冷肖的眼睛眯了起來,咬着牙說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在你找來的這兩個小時裡,你猜我對她做了什麼?”葉痕的表情像是在回味,“我在品嚐她的味道。”
“葉痕,你混蛋。”冷肖狠蟄的雙眸迸射出紅蓮般的火焰,握着槍的手禁不住顫抖了起來,周身上下都輻射出殺氣騰騰的嗜血氣息。
他竟然把。。竟然把秋沫給。。
冷肖的頭腦裡有片刻的混亂,但他馬上就強迫自己冷靜,葉痕這樣說就是想激將他,讓他分寸大亂,就算現在再氣憤再痛心也不能亂了陣腳。
見驚慌的神色從他的臉上一掠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和剛纔一樣的面如冷霜,葉痕不由有些失望的說道:“ZERO,你的抗打擊能力真是越來越強了,這樣你都可以無動於衷。”
“廢話少說,開始吧。”冷肖暗暗深吸了口氣,儘量忽略掉剛纔葉痕的話,他愛她,不在乎在這種情況下她失了身,但是他怕秋沫會過不了那道關,畢竟她爲了不讓葉痕碰她,殘忍的對自己用了花殘。
不要想,冷肖不要想!
他在心中強迫自己忘記,然後將槍收回,而同時,葉痕也將槍收了回來,他說:“上來。”
冷肖順着鐵樓梯上了樓,只見連接兩面天井的是兩條架在空中的吊橋,因爲面臨停產的危機,吊橋上的鋼板都被人卸了下去,現在只剩下幾條木板晃晃悠悠的搭在上面。
冷肖和葉痕各站在一座橋的橋頭,葉痕指着前方說:“我們在這邊拆槍裝槍,越過橋去取子彈,子彈只有一顆,而這枚子彈就在。。。”
他說着,對面的小屋忽然被打開,子揚帶着秋沫從裡面走了出來,她雙手被捆綁在身後,嘴上封着膠帶,見到冷肖,她激動的搖着頭,滿是淚霧的眼睛裡似乎在祈求他離開,子揚將她緊緊固定在自己身前,輕聲說:“秋沫,不要亂動,否則後果你知道。”
秋沫聽了他的話,靜靜的站在那裡,目光無限憔悴而不捨的看着冷肖。
冷肖縮在袖子裡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臉上卻是一派風平浪靜,好像他看到的不是秋沫,只是一個陌生的無關緊要的女人。
葉痕接着剛纔的話繼續說:“子彈就在沫沫的嘴裡,我們誰先衝過去就可以取到那顆子彈,然後解決掉對方的性命。”
冷肖心裡騰起一股怒火,他竟然把子彈封在了秋沫的嘴裡,他知不知道,如果把子彈誤吞下去,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但他明白他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爲了打亂他的思路,干擾他的行動,而他絕對不能上當。
葉痕笑睨了他一眼,首先將彈殼打開,往下一抽,幾顆金黃色的子彈叮叮噹噹的落在地上。
冷肖將視線從秋沫的身上移開,同樣將槍裡的子彈卸了下來。
“ZERO,敢不敢玩點刺激的?”葉痕笑問,那口氣就像是他們現在進行的只是一個遊戲,並非是以命相博的賭局。
“好,怎麼玩?”冷肖口氣也是極淡。
葉痕從口袋裡抽出兩根黑布條:“矇眼組槍。”
他說完,將布條扔向冷肖,冷肖單手接住,看了葉痕一眼,首先將布條蒙在眼睛上,四周頓時變得漆黑,唯有下面轉爐裡的鋼水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秋沫看到兩個人都蒙上了眼睛,心中更是緊張極了,組槍本身就是一個既考驗技術,速度,又考驗心理素質的過程,這樣蒙上眼睛,所有的零件都要用手摸索,難度可想而知。
“只有把槍裝好後才能摘掉布條。”葉痕問道:“怎麼樣?”
“好。”
站在對面的子揚見他們準備完畢,固定着秋沫的手更緊了一分,聲音響亮的說道:“開始。”
始字的音節剛剛落下,就見冷肖和葉痕迅速的拆掉了手裡的槍支,從套筒,套筒座,槍口冒,彈夾,一直拆到彈簧。。地上很快就出現了兩堆複雜的零件。
秋沫的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冷汗,對面橋頭的兩個男人,同樣高大英俊,他們的眼睛上蒙着黑布,可是修長有力的手指卻靈活細緻,那些繁雜的零件在他們的手中很快就組成了一把半成品槍---成品槍,她的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們裝錯了部件,無論是冷肖還是葉痕,她都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個死掉,可是她的嘴巴被封住了,行動也被限制,她縱是心急如焚,卻除了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不但是秋沫,子揚也看得心驚膽顫,這不是遊戲,這是玩命。
時間分秒必爭,手不能抖,腳不能顫,稍有一點失誤,哪怕是裝錯了一根螺絲,就會喪命在對方的槍口下,他自認沒有這麼強大的心理素質,這種遊戲,他恐怕不用開始就已經輸了。
冷肖和葉痕幾乎是同一時刻將槍組裝好,兩人一把撕下了眼睛上的黑布,拿着裝好的槍衝上對面的鐵索橋,兩座橋同樣的長,下面是幾座轉爐,裡面燃着滾滾的鐵水,一千多度的高溫,如果掉下去的話,會連灰都不剩。
兩人奔跑在橋上,幾乎是同樣的姿勢,同樣的速度,因爲從小一起長大,接受相同的訓練,他們的身體素質和技能幾乎都完全一樣,眼看着兩人幾乎要同時衝上橋頭,冷肖腳下的一塊木板突然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他身子一歪,半隻腳掉了下去,失去重心的身體向前摔倒在橋上,他單膝跪地,腳腕處被尖銳的木板缺口刮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血一下就流了出來。
秋沫瞪大眼睛,拼命搖着頭,子揚不得不用力的抱住她才能讓她不衝過去。
葉痕冷笑一聲,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到秋沫面前,他的眼中充滿了勝利者的笑容,手伸到秋沫的嘴巴上,撕開了膠帶。
嘴上的束縛得以解除,但是她仍然不能說話,因爲防止她故意吞下子彈破壞兩個人的遊戲,子彈被一根極細的繩子綁在膠帶的後面,他吻上她的脣,用力粗暴的吻着,然後用舌間將子彈取了出來。
秋沫看着他,眼中的表情不是恨,也不是絕望,複雜的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子彈上膛的聲音傳來,秋沫看到葉痕拿着槍慢慢的向冷肖走去,一直走到橋上,然後將烏黑的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
“葉痕,不要,不要讓我恨你。。”秋沫一聲淒厲的喊叫,像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冷肖直面着葉痕的槍口,忽然笑道:“你殺不了我。”
葉痕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殺不了我。。。”他的眸光移到他的腳下,葉痕隨着他的眼神往下一看,剛想後退一步卻已經來不及了,吊橋的一邊忽然整個斷開,橋上的木板稀里嘩啦的往下掉去,冷肖伸手抓住一條鐵索,身子像是盪鞦韆一樣從橋的這一邊盪到了另一邊,眼見着就要撞上對面的牆臂,他用力向後一蕩,以最輕的力道撞了上去,胸膛一陣激盪,眼睛也跟着一花,險些沒有抓住鐵索。
等他穩定了過來向旁邊一看,葉痕就在他的上方,手裡同樣抓了一條鐵索,只是手裡的槍早就掉了。
兩個人現在懸在半空,下面就是鐵水滾滾的轉爐,熱氣像是夏天的桑拿房,撲在身上,瞬間溼透衣背。
“子揚,把我放開。”秋沫目睹了剛纔的變故,着急的對子揚說。
子揚目光炯然的看着她,拿出刀割斷了捆綁着她的繩索。
“快去救人。”秋沫剛邁出一步,子揚就從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回過頭,正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這樣的子揚,秋沫從來沒有見過,一直以來,他都是開朗的,陽光的,而他眼中此時的陰鬱像是烏雲一樣籠在秋沫的心頭。
“救人,你要救誰?冷肖還是零帝?”子揚像是若無其事般的開口問。
“當然是兩個都要救。”秋沫心急的說:“子揚,別鬧了。”
“你認爲我這是在胡鬧嗎?”子揚一本正經的說道:“是我在那座橋上做了手腳,要不然冷肖怎麼會掉下去?”
“你。。。”秋沫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秋沫,我想給你解脫,你太苦了,無論是冷肖還是零帝,他們都只會給你帶來痛苦,只有他們都死了,你纔會生活的幸福。”他的眼睛像星子一樣閃亮,透着對秋沫的關心。
“子揚,你是爲了我?”秋沫無奈的嘆氣:“或許他們都曾帶給我傷痛,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在我面前死掉,冷肖是我的愛人,葉痕是我的親人,你明白嗎?子揚,放手。”她掙扎了一下,他卻握得更緊。
“你是說我做錯了嗎,秋沫?我這不是在幫你,是在害你?”子揚皺着好看的眉頭。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剝奪人的性命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一時痛快了,事後你一定會痛苦和悔恨,葉痕曾收養過你,你忍心看着他死嗎?”
“哈哈。”子揚突然笑了起來,“秋沫,知道他爲什麼一直對我這樣照顧,我屢屢犯錯他卻不懲罰我嗎?因爲,我是卓恆的兒子,我是哈比的親弟弟。”
“你是哈比的弟弟?”秋沫真的不知道子揚竟然有這樣的身份。
“是,這個連哈比都不知道,因爲我是卓恆的私生子,我當初跟哈比學醫只是爲了接近哈比,想看看他是多麼與衆不同才能得到卓恆的全部寵愛。所以,他死了,我一點也不難過,我也不恨零帝,因爲卓恆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秋沫,我今天不惜對零帝動手,就是要幫你解脫,你卻還說我做錯了,我真的好難過。”他像是個孩子一樣的憂愁起來。
秋沫擔心的看了眼垂在天井當中的兩個人,這一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只見葉痕手裡抓着的鐵索正在慢慢的往下墜,鐵索那一頭釘在牆壁裡,此時因爲剛纔巨大的牽扯力,牆壁掉下了一大塊,眼見着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轉頭對着子揚說:“子揚,你沒有錯,我不但不怪你,我還很感激你對我的關心,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可是,一旦他們真的死了,我就會一輩子都恨你的,你明白嗎?”
子揚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沒明白,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秋沫將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她手心裡的溫度頓時溫暖了他的心房:“葉痕對你有恩,你不能見死不救對不對?冷肖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能棄他於不顧,對不對?”
子揚凝了她半天,最後終於點點頭。
秋沫見他的神情依然在遲疑,怕他留下來還會改變主意,於是趕緊說:“子揚,你去找人,我在這裡等你。”
“好。”子揚望了她一眼,漸漸的鬆開手:“你等我,我去去就來。”
見他大步的奔下樓梯,秋沫順着沒有斷開的那座橋快步的跑向橋的另一端。
“沫沫,小心。”
冷肖和葉痕幾乎一同擔心的開口。
她走在橋上面,一步三晃,她不比他們那些人訓練有速,過這樣的吊橋跟玩似的,她一邊扶着旁邊的鐵索,一邊踩穩了橋上的木板,橋每晃動一下,每發出咔的一聲,冷肖和葉痕的心就跟着收縮。
橋離地面足足有二十多米高,摔下去不是掉在地上就是掉在煉爐裡。
秋沫強迫自己不往下看,只看着前面的橋面,等她走過這座橋,全身都出了層冷汗。
冷肖和葉痕現在的處境,爬上來很困難,掉下去也很危險,因爲兩個人都只抓住了鐵索的尾端。
秋沫試着往上拽那鐵鏈,可是她力氣太小根本就拽不動,如果沒有三四個身強力壯的大漢,這個很難拽上來。
她看到下面有一臺吊運鋼架的吊車,如果能把吊車開到下面或許可以將兩個人拉上去。
她說了一聲:“等我。”然後飛快的轉身往樓下跑。
而同時,葉痕拉着的那條鐵索的一端突然從牆上被連根拔起,粗重的鐵鏈順着橋頭像蛇一般往下滑動。
葉痕想要抓住牆壁,可是牆壁太過平整,他只是碰了一下便跟着鐵索向下墜去,下面的轉爐盛着一鋼滾燙的鐵水,發出紅焰焰的光芒,像是地獄裡的魔鬼吞噬人的大嘴。
就在他落到一半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突然加重的力量讓冷肖抓着的這根鐵索的一端也跟着顫抖了一下,牆上碎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葉痕的身體懸在半空,擡頭看着上面的冷肖,他的手扣在他的手腕上,他的身下熱浪滔天。
“ZERO。。。”他像不敢相信冷肖會救他,腦中在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可是眼神最終還是停留在他因爲用力而青筋突起的手背上。
“抓緊了。”
有什麼東西從眼前像放電影一樣的放大,眼前的背景忽然就變成了冰島上的烏兒山。
“ZERO,抓緊了。”他緊緊抓着冷肖的手,而他的手則抓着一隻從山上垂下來的藤蔓,卓恆將他們吊在這裡三天三夜,沒有食物,沒有水,每日忍受風吹日曬。
冷肖似乎是發燒了,渾身漸漸沒有了力氣,他望了眼下面的懸崖以及湍急的河水,無奈的說:“痕,我恐怕支撐不住了。”
“ZERO,別說泄氣的話,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上去的。”葉痕鼓勵他說。
“我頭很疼,身上沒了力氣,痕,我連你的臉都看不清了。”
只有十歲的少年,忍耐力終於到達了極限,他的手一鬆,人也跟着墜了下去。
“ZERO。”葉痕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喊道:“ZERO,只要活着就不能放棄,我會帶你上去,一定會的。”
他自下面睜開模糊的眼睛,衝着葉痕展顏一笑:“嗯,痕,我相信你。”
他努力振作了自己的意志,咬着牙堅持。
又過了一天一夜,葉痕仍然抓着他的手腕,一刻都沒有鬆懈過,就算黑暗來臨,睏意來襲,他的手依然抓得緊緊的。
冷肖每次擡頭看他,都能看見他尖尖的下顎以及咬得緊緊的牙關。
在那一刻,他想,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了葉痕,他的兄長,他的朋友,他願意爲了他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
天亮的時候,卓恆終於派人將他們拉了上去,剛一觸到地面,葉痕就暈了過去,那股支撐他的強大意志終於崩潰,他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看見冷肖正坐在牀邊上用刀子在刻什麼,那樣子極爲的認真。
“ZERO,你在幹什麼?”他支起身子好奇的問。
冷肖將手裡剛剛刻好的東西遞給他說:“送你的,幸運符。”
手工拙劣,但是十分用心,葉痕會心一笑,“謝謝了。”
“痕,等我們殺了卓恆,一起離開冰島吧?”
他的心中一顫,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想着要接替卓恆的位置,可是他知道,冷肖的心並不在此,他說過,他想做一個有錢人,一個成功的商人,心中似乎堅定了某種想法,他點點頭:“好。”
多年後,當他們終於殺了卓恆,他卻對他說:“我們兄弟一場,我不想殺你,所以,你走吧。”
冷肖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他說出這番話時的心痛,他並沒有利用他,他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朋友、弟弟,只是兩個人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他有他的野心,他有他的夢想,當年又是他親口答應過要跟他一起走,現在他食言了,他爲自己找了這樣一個藉口,也親手斬斷了這份兄弟情誼。
他知道冷肖是恨他的,他也不在乎了,因爲他想得到的東西終於得到了,或者失去冷肖,對他來說只有利沒有弊,就算是從此成了仇人,也沒有關係,更何況,他們似乎永遠都無法再有交集。
可是命運的齒輪終於還是將他們的生活交織到了一起,他的女人成了他的妻子,他們突然間就變得水火不容,曾經的兄弟情深,曾經的榮辱與共忽然就成了過眼雲煙,好像被拋棄在時光的縫隙裡,被灰塵掩蓋。
直到現在,當冷肖像當年他抓着他的手一樣的抓着他時,那些過往的畫面忽然又神奇般的涌現了出來,原來,在他們彼此的心中,都未曾忘記過這份深情,記得太深太刻骨以至於和生命溶爲了一體,此時浮現出來,才頓覺鑽心刺骨。
“ZERO,放手。”葉痕語氣平靜的說道。
他雖然看不見上面的情況,但是他能感覺到這條鐵鏈正在一點點的下滑,如果冷肖不拽着他,他也許還有機會爬上去,但是現在兩個人的重量只能幹懸在這裡無計可施。
“你說過,只要活着就不能放棄,我不會放手的。”冷肖說得堅定。
葉痕低笑起來:“我們兩個人是不是很奇怪,剛纔還爭得你死我活,現在卻像是吊在一根線上的螞蚱。”
“是很奇怪,因爲我們一開始就不是正常人。”冷肖說完就感覺到抓着鐵鏈的手逐漸吃力,而且他受傷的腳腕一直在流血,從開始時的一滴一滴到現在匯聚成了小小的細流,他感覺到身體越來越無力,缺血的反應也越來越大,但是他依然還是緊緊的抓着葉痕,不肯鬆手。
“ZERO,還記得我們是在幾歲的時候認識的嗎?”葉痕的眼神悠遠,似乎又回到了初見的時候。
“我五歲,你八歲,當時你給了我一個饅頭。”冷肖似乎也陷入到了回憶中。
“我似乎很喜歡給人饅頭,因爲後來我收養的這些孩子,我總是會在見面的時候給他們一個饅頭,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你,當時你纔來,總被別的孩子欺負,搶不到飯吃,也許是因爲來自於同一個國家,也許是從你的眼中看到跟我相同的東西,所以,我纔會主動的接近你。”
冷肖當然記得,那日他們坐在冰冷的臺階上,陽光落在他的眼角,將他襯托的越發清秀。
“ZERO,我們似乎忘記了很多不該忘記的東西,原來回憶起這些事情是這樣開心,好像很久,我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我也是。”冷肖笑了笑。
鐵索在此時忽得又往下掉了一大截,他們離下面那隻轉爐只剩下十米的距離。
而秋沫跑下樓,來不及喘口氣便爬上那輛吊車,她不會開車,所以此時不得不現學現賣,低頭鼓搗了半天才將吊車打着火,同時她擡頭一看,頓時驚得捂住了嘴巴,只見冷肖一手拽着葉痕,一手拉着鐵索,而那條鐵索連接的牆壁掉下一大塊牆皮,眼見着就要脫落下來,在他們的身下,巨大的轉爐像是食人花一樣的張開了大嘴。
開弔車去拉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這個時候,她不能慌,不能沒有主意,現在這裡只有她,只有她能救他們。
她忽然想到控制轉爐的的儀器,如果能將轉爐傾斜,將鐵水倒進一邊的容器,他們即便是掉下來也只會受點輕傷。
儀器,儀器?
秋沫跳下吊車,急忙奔去控制檯尋找能控制轉爐的儀器。
儀器找到了,但是秋沫還不會操作,幸好她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書籍,懂得大概的原理,她試着操作了一下,沒有控制住那個轉爐,倒把一邊運送成品鋼的鏈條給啓動了,巨大的嗡嗡聲傳來,她感覺腦袋裡有片刻的轟鳴。
“ZERO,放手。”葉痕見這條鐵索再也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了,嚴肅的開口說道。
“別用命令的語氣,你已經不是我的哥哥了。”冷肖不屑的哼了一聲:“我沒有理由聽你的。”
葉痕看看他,笑了:“我的命我說得算,你也同樣沒有理由掌控。”
“好,那就看看,我們今天誰能拗得過誰?”
他的話剛說完,鐵索又降下一寸。
葉痕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匕首,又看了看下面的鐵水,心中突然有絲解脫的悵然,他的目光轉向那邊不知道在忙碌什麼的秋沫,她嬌小的背影在他的眼中忽然就明媚耀眼了起來,原來依然還是捨不得的,捨不得她的一笑一顰,捨不得她的細語凝噎。
“ZERO,如果有來生,我們還是兄弟。”他將手中的匕首猛的划向冷肖的手腕,劃了一下,他沒有鬆手,他又接着劃了第二下,這一次,他終於把手鬆開了,手中突然失去了重量,他睜大眼睛看着葉痕的身體像一片樹葉一樣直落了下去,他看見他嘴角的一絲笑意,彷彿初見的那一日,落滿了陽光。
“痕。。。”冷肖吶喊出聲。
幾乎與此同時,秋沫終於找到了操作的方法,她快速的擺弄着手裡的儀器,身後一聲巨響,那隻轉爐忽地向外傾斜,紅通通的鐵液順着爐邊倒向一旁的容器。
葉痕的身體落下來,擦過轉爐的一邊,然後砰得一聲落在地上。
隨着葉痕落地,冷肖手裡的鐵鏈也最終脫離了牆體,他也隨之滑落了下來。
秋沫飛速的跑過去了,臉上既擔心又驚喜,還好,她終於沒有遲一步,兩個人都脫離了危險。
葉痕因爲落下來的時候撞上了轉爐,身上帶有嚴重的燒傷,而且落地的時候撞到了腿,現在躺在那裡,雙目緊閉,像是暈了過去,冷肖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本來腳腕上就有傷,此時手上又加了兩道,血一直不停的流着,很快就在地上匯聚了一小攤。
“沫沫。”他勉強站起來,一把將秋沫摟進懷裡。
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回,到現在才覺得心有餘悸,他一直都不怕死,但是現在卻這樣的害怕死亡,因爲他害怕他離開後,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那該是多麼殘忍的事情,他不會讓她孤獨,不會讓她傷心,所以,他要活着。
“具具。”秋沫用力的摟住他,剛纔的驚魂一刻,她直到現在纔敢冒出冷汗,她不敢慌,因爲哪怕她一個小小的失誤,一切就來不及了,她將永遠失去兩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男人。
更新完畢!
明日大結局下,然後是一篇你們想象不到的番外,
八家的玻璃又加厚了,實在不行,我決定去火星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