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等到一切的聲音都消停我這才慢悠悠的從牀上爬了起來,快速的穿上厚實的衣物,再在外面罩上毛皮披風,頭髮編成兩股粗粗的辮子再盤上,用銀簪子固定好,再從被子裡面拿出兩個小炭火爐,換上房間裡面燒得正旺的木炭,用錦袋仔細的包好,一邊一個的放入披風的內口袋,這才用碎布條子裹好自己的雙手,走到梳妝檯邊,費力的將整個梳妝檯給移開,隨意抽取牆面的一塊磚頭,一下子冷冽的寒風從那寬口吹了進來。

“少夫人?”外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一震,也低聲的回到:“角子,快來幫忙。”

一個從裡,一個從外,沒多久周邊的磚塊都給拿開了,露出一個足夠我進出的缺口來,角子一邊扶着我鑽了出去,一邊小心翼翼的估計着別讓我肚子碰上任何東西。等爬出來的時候都忍不住滿頭大汗。

等我站定,角子再鑽進屋裡,沒多久手上提着我早就收拾好的一些細軟,將梳妝檯歸位,再又將磚塊給填了進去,牆外再擺放好一些高大的盆栽植物,足夠將半面牆給掩蓋得嚴實。

“謝公子呢?”

身後一個聲音更加的低沉:“我在這裡。”

回頭一看,不正是他麼。他已經褪去了平常常穿的深藍衣裳,一身漆黑的站在那裡。仔細看去就好像一個幽靈,靜悄無息的。

我笑道:“感情我們兩個今晚成了黑白無常,我着白,你着黑。”

他冷淡一笑:“今晚我們兩個不就是那索人命的鬼魂麼。”

我莞爾:“那倒是。我剛剛將嚴簡嚇得夠嗆。”

“連我都刮目相看了。開始懷疑是不是長期以來你都擅長演戲?”

我淡淡的道:“彼此彼此。”轉頭再看看角子,吩咐了兩句,再轉頭時,臉色已經披上了一層冰凍。

“走吧!忍耐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否則這場戲不是白演了麼。”

半夜寒風冷峭,樹影婆娑,月色也已經被很雲層遮蓋了起來。謝連成兩手小心的擁着我的腰,幾個起落就翻過了高高的圍牆,冷風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婆婆的院子離我的不遠,我們飄落在花園的時候就只看到臥室的還有燈光。謝連成走路是沒有腳步聲的,而我則儘量輕手輕腳,不去碰觸任何草木,我們一黑一白,就真的如同那鬼魅飄到了門口。

我慢悠悠的開口喚:“婆婆,婆婆。”

“是誰?”

“是我,方琉璃,您的兒媳婦。”

門被小心的打開了,是採梨,我只感覺耳邊一縷風吹過,本來準備說話的採梨就昏沉的倒了下去。

謝連成推推我的後背:“走吧!”

屋裡只點了兩隻蠟燭,一隻在靠近窗臺的桌邊,一隻則在茶几上。茶几旁邊放着婆婆經常休息用的貴妃塌,而婆婆也正躺在上面,頭帶額飾,一手趁着腦袋,一手斜斜支起身體,看到我們後也只是稍稍露出疑惑的表情,之後一臉平靜的安心躺了下來。

薑還是老的辣,經過戰亂的風雨洗禮的人就算面對半夜不尋常的來客也能表現出沉穩的安定來。

我也不急,這種耗費口舌,耗費精神的事情總得慢慢說慢慢熬,所以我也就氣定神閒的挑了一處靠近火炭的地方做了,自己給自己斟滿一壺茶。

謝連成倒好,利利索索的一做輯:“不孝侄兒歐陽連成見過姑姑。”

婆婆淡淡的掃視了一眼:“歐陽連成?你不是姓謝麼?”

“是。我是您的妹妹歐陽娩的兒子,父親是嚴帆,也就是您現在的夫君,論輩分我該是您的侄子,也算是嚴家的小兒子,哦,現在我要改稱呼您爲‘大娘’了。”

平平淡淡的幾句話順利的打破了婆婆那萬年不顯山露水的表情,我很滿意,謝連成也就更加得意了。

“你……你不是……”

“對,我應該早就去了陰曹地府,跟我那苦命的母親一起,不過,我命大,自己從閻王哪裡告假回來看看您老人家過得怎麼樣了。”

這下婆婆整個人都彈跳了起來,肥胖的身體一絲絲的顫抖,指着謝連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您老不相信?沒事,母親生我的時候還順道給我生了一個胎記,我記得您當時就是靠着這個胎記而辨認我的屍身的。”說罷,他好不客氣的將那層層疊疊的袖口給解開,一層層的袖子給挽起來,而婆婆的眼神則是追隨着那高高吊起的衣服,一瞬不瞬着等待着,就像正在挖掘寶藏的盜匪,等待着金光閃閃的珠寶閃現的時候。

而謝連成的動作開始的時候還是快速的,等到挽起內褂的時候動作明顯的慢了下來,每將袖口往上一點點動作就慢上一分,而婆婆的眼神就熾烈一分,等到所有的衣袖挽起,再整個向上手臂推移的時候,一個淺褐色碗口大小的斑塊出現在了婆婆的面前。

謝連成將手腕推到了燭火旁邊,讓它更加明亮醒目一些:“怎麼樣?是歐陽娩的兒子吧?大娘!”

婆婆喉嚨一梗:“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再轉頭看看我:“你又帶着璃兒來此作甚?”

我“哎呀呀”了幾聲,笑道:“兒媳婦也是從閻王殿順路過來跟婆婆打聲招呼呢!您不知道麼?璃兒剛剛已經被夫君迫害得上吊自殺了,現在正是回魂來看看您老人家,也順道洗白自己的冤屈。”

我這話說得細聲細氣,在窗外寒風的配合下越發顯得滲人,婆婆的臉色更是刷上一層白漆似的。

“你胡說什麼?好生生的人在這裡,怎麼可能上吊自殺了!”

謝連成道:“她的確上吊自殺了,明日她的屍身將會漂流在河道讓過往的船隻給打撈到,到時候嚴家就得紅白喜事一起給辦了。”他又靠近了婆婆一些,幽深的眼睛牢牢的將對方的慌亂給鎖住:“就好像,很多年以前,我的母親死去的那天一模一樣。”

婆婆的眼睛暴漲得很大,雙手不受控制的向謝連成身上一推,口裡叫道:“胡說八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