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個時代的馬車不見得有多舒坦,所以路過小鎮的時候我又在底下填了兩層厚厚的棉花毯子,等到寒冷的冬季過去毯子就扯了一層,倒也坐着舒服。
我左伸伸懶腰,右踢踢腿,再一個彎腰挺胸再將手指一個個掰得咯噔咯噔的響了後才消停。肚子已經很大了,我也就懶得站起來走動,只在每日裡落腳的店鋪圍着大樹或者圍着牆院走動幾圈,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百娟的作陪。
而如同今日在馬車這般的‘運動’她也是已經司空見慣要怪不怪。
“姐姐,喝口水吧!”
“好!”我答應着,還是有點擡不起胳膊的接過茶杯,由她在一邊端着喝了幾口潤潤喉。吧嗒吧嗒嘴巴,我又看向一邊的糕點,橙黃橙黃的,說是將曬乾的玉米磨成粉末再做成的點心,上面抹上一層蜂蜜,看着就有食慾。
百娟也不多話,放好了茶杯之後就將點心端到我面前,我拿起一塊整個塞到嘴巴里。
“唔,豪識,吧唧吧唧!”嘴巴里面含糊不清,還有口水伴隨這糕點的嚼動聲。
百娟毫不在意,只說:“慢點吃,擔心噎着。”
咕嚕一聲嚥下去,再吃得幾塊就有點飽了,可是看着旁邊那一罈子浸泡過的梅子,啊,還想吃。
我看看梅子,再看看百娟,然後再看看梅子,眼睛吧嗒吧嗒。
百娟頭一轉,無奈的說:“只能吃五顆,等下到了鎮上就得吃中餐了。”
啊,果然百娟是最疼我的,我一口含着三顆梅子這麼的想着。
“對了,姐姐,在你來接我之前我曾經聽到有人說到婚禮當天的事情。”
“唔?”我對着她,鼓勵她繼續說下去,嘴巴對着車窗,噗噗噗的將梅子的核給吐了出去,一邊捻起剩下的兩顆全部塞到嘴巴里,眼睛卻是看向百娟抱着的罈子。
“他們說是從河道里將你,呸呸呸,將那個給撈起來的,當時已經看不出面容了,那樣別人真的會分辨不清麼?”
我好笑的看着她——手中的罈子:“當然是已經分辨不清了啊。因爲那個身體可是放在冰塊裡面冰封了好多天呢!如果那身體找就壞了我們也不可能到現在還能逍遙自在的走天涯。”我一隻狼爪貌似隨意的往罈子靠近,捻起一顆,好,塞進嘴巴。
“唔,謝連成辦事還是很靠得住的。”
百娟還是有疑問:“那,那身體是從哪裡來的?”
“江湖組織。按照謝連成的說法是他從江湖中專門做黑市的人手上買來的,我們平民百姓是不知道,江湖人倒是都知曉一二。那身體好像是流放的婦人,在途中孩子落胎自己就自盡了,因爲謝連成早就說想要一個這樣的身體,對方從好遠的地方放着冰塊運來的,費了很多功夫呢!”
我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也是一個可憐人。不過當時嚴簡如果仔細檢查了那身體的話,說不定就會發現那胸口有個很大的傷口,不過,已經那樣了,誰會去翻動她呢!等到入土,婆婆就算想反悔驗……,也已經沒法辨認了。脫離了冰塊,肉身很快就會消融的。”
百娟皺皺眉頭,我偷偷將剛剛拿的梅子塞了幾顆進嘴巴,不敢囂張的嚼動着。
“唉……大家都是苦命人。”
“恩恩。”我狂點頭。
“老夫人那天被你們氣得不清吧,婚禮的當天都沒有出現呢!”
誰知道呢!在我看來婆婆已經算是很堅強的女性了。就算放在現代她也會是一個女強人。可是爲了自己的私心而殘忍的傷害他人,這點我無法苟同。並且,在知道了謝連成是她仇人的兒子之後的日子應該不好過吧。一邊看着自己的家族難以維持以前的繁榮,一邊還要時刻的擔心謝連成偶爾上門的叨擾,偶爾在她面前的‘噓寒問暖’,跟她兒子的‘兄友弟恭’,她心裡的那道門檻怎麼也沒法再邁出去了吧。因爲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告訴嚴簡,謝連成是他的兄弟,她只能無時無刻的防備着,擔心着謝連成的每一次出現是不是又要謀劃她兒子什麼,要對她進行怎樣的精神折磨;如果她告訴了嚴簡真相。那樣就會將過往的一切給揭露出來,完美的母親形象將顛覆;她的心魔將會是一輩子的。
謝連成不殺她,真是爲了一輩子的折磨她。
這也就是折磨人的最高境界是不折磨他人的身體,而是直接摧毀他們的精神。
“那少爺……跟嚴妍……會怎樣?”
“還能怎樣?如果外人說你的妻子是害死原配的罪魁禍首,你敢明目張膽的維護她麼?就算讓她成爲嚴家唯一的女主人,下人們還會相信她的甜言蜜語麼?而作爲丈夫,在他們歡好的時候他也沒法不去想自己的另外一個妻子吧,想着兩個人的罪孽,也許晚上做夢的時候還會夢到我抱着孩子哭着出現找他索命呢!而這一切他全部都不能跟嚴妍說,就算嚴妍對他再好,再貼心,他的心中始終還是會認爲他沒得到最好的,雖然他愛着嚴妍,可是嚴妍已經不再是他心裡那個最完美的女子了。”
“而嚴妍想要的一切她都得到了,可是她也沒有得到。丈夫的心,家族的榮耀,自己的地位,她看似每樣都完美無缺可是每樣也都岌岌可危,這纔是一個有‘慾望’的女人最大的悲哀。而這個悲哀將跟隨她一輩子,讓她永不得翻身。”我淡淡的說着,一條條的分析給她聽。
對於我來說這已經是過去式,他們將不會再影響我以後的生活,我也不會帶着這個枷鎖過一輩子。我的一身還很漫長,我能輕易的,冷靜的說出這些話來,就已經是告訴百娟,我對那些苦痛不在意了,我對我的報復已經很滿意了,我甚至對他們的結局已經沒了探索的興趣。
最終,“唉……”的一聲,她的嘆息還沒完,我就叫道:“車外有人!”
從這邊的車窗往外看去,不正好是有一男子帶着小孩艱難的走在山路上麼。看到我們車子跑過去男子快步的追了幾步,扯起嗓子喊了起來。
百娟也被我那身叫喚驚醒,徹底突破了圍繞在車廂中的那股迷障,自然而然的半依在車簾後面跟角子說了幾句,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
我也不去管他們,只趁着百娟分神,趕緊再抓幾顆梅子賽到嘴巴里面,這下連果核都沒容身的地方了。
“姐姐,有人說要搭順車,一個書生加一個孩子。”
我嘴巴里含着東西,沒法說話,只好也爬到車門,將半個腦袋伸出簾外。
書生看樣子是百無一用的那種,斜揹着一個灰色袋子,身上的衣裳已經看不出光彩,估計走了很遠的路;那孩子梳着兩個羊角辮,蠻清秀的,一臉稚氣,因爲走路整個人似乎隨時會倒在地上準備大睡一通。
我想了想,看看車前的角子和馬伕,再看看旁邊的百娟。兩男一女,怎麼也不會怕一個書生和孩子吧!
拿定主意,我對書生點點頭,再拍拍百娟的肩膀,算是同意了。
轉身到了車廂馬上將口裡的核頭全部吐了出來,再去抓罈子裡面的梅子,一隻手比我更加快的擋在了罈子的封口上。
“姐姐……”
我擡頭看看她:“啥?”
“等下中餐你最少得吃三碗飯。”
“啊,那我不是會撐死,不要啦!”
“不要也得要,誰讓你這個時候吃這麼多的…………”嘰裡呱啦好一頓說教啊,讓我的旅途不寂寞了起來。
沒多久,連車外的角子也加入了戰營,七嘴八舌的數落了我一頓,其中還夾雜這書生忍酸不禁的笑聲和小孩兒累極睡覺的呼嚕聲,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