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倉朔一襲白衣與大漠黃沙似乎融爲了一體。
風沙彷彿可以湮沒一切的情緒。
楊羌雪也情不自禁地這一旁蹲了下來,玩弄着腳邊的沙子。
過了許久,瀟倉朔開口道,“其實沙子是很乾淨的,它沒有經過人心的污染……”
“是的,這也是我熱愛沙漠的原因,這裡遠離紛擾嘈雜的人羣,而且很純粹,一望無際,沒有彎曲的道路,多餘的阻擋,在這裡,可以讓自己適當地放鬆下來……”楊羌雪接道。
“可是,這裡終究還是會被沾染上鮮血。”瀟倉朔說道。
“這也是我一直害怕這場戰爭到來的原因。”楊羌雪接道。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不論你是否害怕。”瀟倉朔說道。
“我知道。”楊羌雪無奈地應道。
“而且,你現在摸着,沙子是柔軟的,但聚沙成塔,沙子一旦聚在一起,威力是十分恐怖的。這大漠之中,是無數的沙子,生活艱苦和潛在的危機是我們不得不防的。”瀟倉朔說道。
“所以,我很好奇,後來到底發生什麼,讓你成爲了孑孓一人?”楊羌雪好奇地追問道,“是沙漠的自然原因?”
瀟倉朔點了點頭 重新站了起來。
楊羌雪也跟着站了起來,默默地站在瀟倉朔一旁。
“被趕了出來後,我娘帶着不足月的我,在敦煌城中游蕩。直到我娘知道我爹回來後,並沒有懲罰嫡母,並且沒有派人來尋我們之後,一向冷傲的娘毅然離開了敦煌城,開始了在大漠浪跡的生活。
之前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因爲我娘只是絕望、賭氣或是不敢面對罷了,所以我娘一直往外走。但是,這一切都是我以爲,到了最後我才知道真相。我娘臨死前都還在替我爹說話,說這一切都與我爹無關。若不是我一直留在敦煌城調查,我將會一直埋在鼓裡,所以,我娘一直往外走,只是爲了逃避真相,讓我不要知道心碎的事實。”瀟倉朔說道。
“可你還是知道了。”楊羌雪說道。
“是,”瀟倉朔悲哀地點了點頭,補充道,“所以,我陷入仇恨,走上了這樣的道路,也許,真的是因爲我執着刨根,浪費了我孃的苦心。”
“令堂究竟是如何過世的?”楊羌雪問道。
瀟倉朔臉上的難過越發的明顯了,似乎難以開口。
“對不起,我不是要揭你的傷疤的。”楊羌雪緊張道。
“沒事。”瀟倉朔應道。
答完之後,瀟倉朔不再開口。
楊羌雪也不敢追問。
就在楊羌雪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瀟倉朔開口道,“我不知道我娘是如何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幫我養大的,只是,我娘確實將我健康地長到了十歲,只是她卻因此,體質衰退,十分地虛弱,最後染上了重病,被一場風沙直接要了命。”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楊羌雪內疚道。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願意說的。”瀟倉朔答道。
瀟倉朔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在逝去前,娘簡單地告訴了我,我的身世。之後,我就離開了大漠,去看了本該是我家鄉的敦煌城,在那待了一段時間,瞭解了很多事情。之後,我獨自一人,穿越風沙,穿越大漠,穿越長長的路途,來到了中原……”
瀟倉朔再一次停住了
。
“那後來你是如何入教的呢?”楊羌雪問道。
“到了中原的時候,已經是兩年後了,那時候,身無分文的我,被人欺凌着,踢來踢去,排擠來排擠去,嚐遍人間冷暖,受盡各種苦難,心中的恨更深了。直到路過的上任教主收留了我,教我武功,就這樣,我進了黑白教。那時候的我什麼也不懂,只是爲了混口飯吃,就稀裡糊塗地入了教,被逼着練武……等到我長大了,明白了事理了,被欺凌的難過和骨子裡潛意識的不服輸,傾巢而出,慢慢纔有了上進心,一步一步邁上更高的位置……其實我快樂的時光都是在大漠時的,在中原時,有的只是傷痛。”
“那麼,爲什麼你仍執着於中原呢?”楊羌雪不解道。
“只是因爲中原給我的感覺是好的吧。初到中原的時候,我就很不平衡,憑什麼他們可以生活地那麼好。所以,我恨大漠,生了我卻又拋棄了我,奪去了我母親的性命,把我推向中原,那時候我就時常會想,如果我一開始就生在中原,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瀟倉朔說道。
“可是,生在中原也未必就能幸福啊!”想到自己的經歷,楊羌雪感嘆道。
“現在想來,確實如此,當初的我也太偏激了,”瀟倉朔講到這裡,轉頭看着楊羌雪,認真地說道,“所以,我知道我自己現在不該逃避大漠,但是,同樣的,你也不該逃避中原啊,至少,中原的自然環境絕對比塞外好,更適合你恢復。”
“我知道,”楊羌雪點頭道,“但是,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
瀟倉朔再次看了看楊羌雪,知道自己再勸也沒有多大意義,便不再開口了。
“我想知道,後來,在黑白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後,楊羌雪爲避免尷尬,重新開口問道。
“後來,我認識了段冰榭和何殘瑟,那是在總壇訓練的時候,他倆是一起來的,從一開始就默契十足,郎才女貌本也絕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終有緣無分,如今,即便只是並肩作戰都再不可能了。”瀟倉朔答道。
“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一廂情願,最無法改變的顯然是陰陽兩隔。”楊羌雪下意識地感嘆道。
“雖然,我們應該珍惜眼前人。”瀟倉朔靠近楊羌雪,邊爲她捋順被風沙吹亂的長髮邊說道。
“倉朔,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改變的,前世今生,多少緣分,早已隨宿命已定。”楊羌雪說道。
“所謂‘我命由我不由天’,羌雪不應該是如此認命的人啊!”瀟倉朔回答道。
“也許是吧,但所有的棱角,早已被歲月磨平。”楊羌雪說道。
“傻丫頭,你才活了多少年就這麼說,還讓不讓我們這些人對生活殘存最後一點希望了?”瀟倉朔帶着些自嘲的語氣問道。
“年齡不該是判斷的標準,教主就是一個典型。”楊羌雪接道。
“你也是一個典型。”瀟倉朔說道。
“但至少,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沒有對生活絕望過。”楊羌雪反駁道。
“教主也是,殘瑟也是,你們都是這樣如此不凡的女子,但是,我真的很不希望,你讓自己活得如此的辛苦,本來,有些責任,有男人來扛就夠了。”瀟倉朔說道。
“羌雪可以的……”楊羌雪猶豫道。
楊羌雪用足夠的勇氣、精力和毅力去承
擔超乎自己本該承擔的壓力和責任。
也許,楊羌雪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經過於超負荷了,她完全沉浸進去了,但是,一直關心着她的瀟倉朔,卻能看的明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對我來說,爹孃給的溫暖,只在十二歲以前,那種其樂融融的感覺,彷彿是前世,模糊有一點感覺,卻早已遙不可及了。”楊羌雪說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又何嘗不是這種感覺,自從目前離開後,我的人生就彷彿重新開始,我走上了從未接觸過的路,開始了一段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歷程。”瀟倉朔接道,隨後話題一轉,問道,“羌雪對自己的父母還有印象嗎?”
聽到瀟倉朔的問題後,楊羌雪不自覺地低了低頭,臉上有不可忽視的惆悵。
多久,沒有父母這個概念了,在楊羌雪已經走過的二十五年中,父母,不過佔據了十二年,一半的時間都沒有到,更何況,在最初那幾年,自己因爲太小,根本沒能留下多少印象。
“在我的記憶中,娘只疼愛哥哥和弟弟,從來不給我好臉色看,爹似乎也明白,但從來沒有責怪娘,也許,在爹的內心深處,也不怎麼待見我這個女兒,但是,爹表面上還是很疼我的,從來有好的東西,都會先問我要不要,這也許是一種施捨,一種同情罷了。不過,爹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發火,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不記得了,但絕對不多,不論是對我娘,還是對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甚至對下人都從來不發火,那段時間,也許真的很快樂,快樂地讓如今的我覺得太不真實了,就像一場夢,過了就該忘了吧。”猶豫了許久,楊羌雪緩緩開口道。
“其實,有時候,不能再擁有東西更應該記得,至少有這段記憶,證明曾經有這段值得回味的時光,不是嗎?”瀟倉朔反問道。
“記得了,證明了有,又如何,反正都回不去了,我並沒有刻意去忘記,只是在不知不覺已經忘掉了,果然,刻苦銘心的都是悲傷的記憶,愉悅的事情,總顯得雲淡風輕。”楊羌雪回答道。
“這就是最大的悲哀啊!”瀟倉朔感嘆道。
“那倉朔呢?”楊羌雪問道,“對父母還有印象嗎?”
“我的人生中,沒有父親這個概念,只有母親。”瀟倉朔直接回答道,“我爹,我只在第一次離開大漠前,在敦煌城內遠遠地看過一眼,現在,我對他的印象完全沒有,甚至連長相都記不得了。而娘,我之前所過了,那是我見過最美麗最溫柔卻也最堅強的女子。”
“其實,你也曾幸福過,雖然,你一直活在你爹絕情的陰影下,但至少,你娘是用全身心的愛着你,而我,看似幸福的背後,只有孃的不屑和爹的敷衍。”楊羌雪接道。
“每個人的經歷都不用,很多的時候,幸福只有一種,悲傷無奈卻又千千萬萬種,看你怎麼看待罷了……”瀟倉朔說道。
“是這樣的!”楊羌雪點頭道。
“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回去吧!你的身體,真的不適合長期呆在黃沙之中。”瀟倉朔說道。
“嗯,好的!”楊羌雪應道,隨後說道,“回去後,我爲你奏一曲。”
“好,我很高興我有這個榮幸。”瀟倉朔接道。
說罷,瀟倉朔和楊羌雪緩緩往回走,大漠上留下了兩人並肩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