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轉過身,就見十幾個穿大鵠士兵服的人出現在井邊,她從京州逃出來,就因爲大鵠軍敗給了義軍,京州城也讓義軍給佔了,所以眼前這十幾個人讓孟夏拿不準是不是大鵠的正規軍。
爲首的一個正是被人稱爲鷹爺的人,孔武有力,高個禿頂,眼帶凶光。
孟夏從心裡認爲樹下那年青男子不一定是什麼好人,但眼前見這一縱人也不是什麼善類,逃一路都比較幸運,沒遇上這樣的事,心裡亂亂的,趕緊盤算着如何應付。
那鷹爺走近打量了孟夏一番才問:“姑娘,有見着一個穿黃色衣服的男人嗎?”
“有,是不是那人臉還有血!”
“正是!”
“剛纔嚇死我了!”孟夏十分驚恐地道。
“你見着了,人在哪裡?”
“從這裡往那邊走了。”孟夏忙往前與老槐樹相反方向一指,當然孟夏並不是出於什麼善心庇護老槐樹下那個人,而是認爲自己只要一出賣那年青男人,年青男人弄不好不是眼冒寒光,而是用那把帶着寒光的刀把自己直接了結了。
孟夏一指完,那鷹爺卻衝旁邊的人使個眼色,孟夏立刻感覺到那眼神比那眼冒寒光還要可怕,分明是毀屍滅跡的眼神,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恥地退了一步,就在那鷹爺身邊的人走上前的時候,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咦,你們怎麼又來挑水了,家裡的水不是挑滿了?”
那鷹爺一聽有人,立刻用眼神制止住身邊已經摸出刀的人,然後用頭一示意,一縱人便往孟夏指的方向追去。
等那一縱人走了,孟夏才鬆了口氣,用袖子把額頭上的汗擦了,左右沒瞧見剛纔出聲的人,她忙向老槐樹後探去,哪還見剛纔臉上帶有血跡的年青男子,如果不是老槐樹下還有留有一攤血跡,孟夏只疑是自己做了一場白日夢,她再往剛纔出聲地方看過去,還是沒有人出現,四周一片寂然。
孟夏嚇得不敢再做停留,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跑去。
到了家,院子裡靜悄悄的,孟夏倒滿心希望桃櫻那個惡毒的人靠在門上嗑什麼瓜子罵什麼難聽話,只是不可能,人家正在賄賂族長。
剛纔那一幕,畢竟不是孟夏日常生活中的一幕,驚嚇得出了竅的魂魄好半晌纔回到身體裡,她實大不知道應該把看到的告訴誰,昨夜村北廝殺聲鬧騰了一夜,突然出現的這些人,不會這些人跟那打仗的事有關吧?
經過兩個的月逃亡,一路上讓孟夏看到的都是餓殍遍野、十室九空淒涼景象,所以現如今孟夏認爲不管是義軍打大鵠軍,還是大鵠軍打義軍,都不是什麼好事,最終受苦的都是她這等無依無靠的小民,她只希望村北的戰爭昨夜打了最好就去別處,別把這還算平和的孟家寨捲了進去。
戰爭這樣的大事,畢竟不是孟夏能左右的,嘆完氣,想到眼前家裡可能出現的戰爭,自己也許還能阻止,便尋思着應該把桃櫻婆媳拜訪族長的事告訴餘氏,只是餘氏也沒在屋中,孟夏只能失望地回到柴房,結果在柴房沒看到賀中珏。
孟夏正納悶這賀中珏不知道到哪裡遊手好閒時,聽到柴房後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孟夏聽有人高聲叫着:“叨呀,叨呀。”“使勁呀,使勁呀!”“上!上!”
這些烏七八糟的叫聲,對於此時的孟夏卻如天籟之音。
孟夏趕緊走出柴房,她沒有土牆高,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得尋個竹蘿筐翻扣過來,踩到上面,自己的個頭才正好可以探出土牆,一探出去,就見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躲在自己與賀中玉住的那柴房後面的土牆下圍成一圈,個個情緒激昂,比看殺豬那場面還熱鬧,孟夏很快就看到了賀中珏,雖然賀中珏的衣衫好不到哪兒去,但這並不影響他鶴立雞羣。
賀中珏雙手攏在袖裡正跟着那羣人探頭探腦的,好一會孟夏纔看清那羣人是王二愣幾個,自己就算剛回到孟家寨沒幾日,也知道這幾人是寨裡的無賴、小混子、小痞子,他們圍着的是兩隻鬥紅眼的雞。
看到這一幕,把孟夏氣得差點就跳了起來:這個敗家了真的是敗家子,到了如此境界,居然還有心思和一羣無賴鬥雞。
孟夏正氣的時候,賀中珏無意擡起了頭,看見了孟夏,見孟夏小臉繃得極緊,一看就是一副恨夫不成龍的氣惱形象,於是笑了笑,從那羣人中走了過去,隔着土圍牆看着孟夏,孟夏才氣惱地道:“你在幹什麼!”
賀中珏往那羣人一指道:“看鬥雞呀!”
“你…你…可真有閒…閒…”
賀中珏和站着籮筐的孟夏差不太多高,所以雙手往土牆上一撐問:“你想說‘閒情逸致’嗎?”
“你還真閒呀?”孟夏就是想說二小姐嘴裡喜歡講的這個雅緻的詞語,但是被賀中珏說中,她立刻又改了嘴,賀中珏有些不解地問,“那不閒,又能幹什麼?”
“你這是玩物喪志。”孟夏記得二小姐講的“玩物喪志”的詞語,於是立刻就用上了,賀中珏聽了好奇地問,“爲什麼我看鬥雞是玩物喪志,你和蘆花看殺豬卻是勵精圖治了?”
“我沒說看殺豬是勵精圖治。”孟夏也想搜尋些個“玩物喪志”“勵精圖治”之類的詞語把賀中珏反駁回去,只是她把肚子腸子搜了一整圈,也搜不出來,不由得氣惱地在竹籮筐上跺了好幾下腳,賀中珏便笑了起來道,“這鄉下本也沒什麼娛樂,我看鬥雞和你看殺豬一樣,半斤對八兩。”說完賀中珏伸出手,孟夏有幾分不解地問,“做什麼?”
“出來!”
“出來幹什麼?”
“爲了和你一樣的檔次,我們一起去看殺豬!”
孟夏怪怨地看了賀中珏一眼,賀中珏又笑了道:“好了,逗你的。”
孟夏看了賀中珏的手一眼,猶豫一會才抓住賀中珏的手爬上土牆翻了下去,擡腿就想跳,不過賀中珏離自己那麼近,這麼高的土牆,自己一咕嚕跳下去,那動作也太粗野了,孟夏忽就有些不好意思跳,只感覺在賀中珏面前不應該象個野男孩子一般。
賀中珏見孟夏沒跳,想這丫頭一路上爬樹上牆跟個野孩子一樣,這會忽然矜持起來,便笑了一下湊過臉問:“不會因爲你男人在這裡,就突然矜持了吧?”
“我纔不是!”孟夏被賀中珏窺了心事,嘴裡不承認,身形依舊沒動,賀中珏便張開手,示意她跳吧。
孟夏又猶豫一下才跳了下去,落地的時候,賀中珏伸手抱住了她,沒讓她的腳直接沾地,只是這一抱,就被王二愣那羣混子看到了,紛紛地起鬨:“王玉,大白日頭裡,抱媳婦,要不再啃一口,給大夥瞧瞧!”
孟夏臉一紅,賀中珏卻衝那羣混子一揮手道:“鬥你們的雞去吧!”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話還真不假,看樣子,賀中珏與這羣混子,已經很快打成了一片,孟夏忙從賀中珏手臂中掙了出來,卻聽賀中珏哼了一聲道:“人都是我的了,難不成還抱不得了!”
孟夏不知道賀中珏這話是不是指昨夜的事,一想起昨夜的事,她的小臉一下緋紅,賀中珏卻拉回她問:“那殺豬有什麼好看?”
“沒有什麼好看,不過倒讓我想起那皰…”孟夏好一會沒“皰”出來,賀中珏就接過去道,“讓你想起皰丁解牛?”
孟夏點點頭,賀中珏就笑道:“這殺豬的和殺牛都那麼回事,好多殺豬匠也同樣會殺牛。”
“我回來的時候…”
“怎麼了?”
“我回來的時候遇到一樁事。”
“什麼樣的事?”
孟夏就把自己在井邊看到的事告訴了賀中珏,只是說完又覺得告訴賀中珏這敗家子能有什麼用,弄不好還會嚇着這敗家子,只是賀中珏顯然沒被嚇着,聽了便拉起孟夏,孟夏不由得問:“你要幹什麼?”
“我們去村口轉轉。”
“這會子去村口轉什麼?”
“不喜歡和我一起轉轉呀。”賀中珏說完拉着孟夏就往村口去,從孟夏家去村口一定要經那族長家,孟夏對這賀中珏的感覺本來就是亂亂,說不喜歡,還真不是,說喜歡,但賀中珏這樣的敗家子不應該喜歡纔對,走到族長家,孟夏忍不住又道:“還有樁事…”
“還有樁事?還有樁什麼事?”賀中珏看着欲言又止的孟夏不解地問,孟夏便把自己在族長家門口看到桃櫻婆媳的事講了出來。
賀中珏卻一呻道:“看你那副樣子,我還以爲又是樁什麼大事呢?”
“這難不成不算大事?”
“這算什麼大事?”
“那舅母和桃櫻爲什麼要去族長家?”
“那不是因爲你舅和這族長是同窗,出於禮節也該去拜訪拜訪。”
“可是我更覺得她們沒安好心。”孟夏認爲賀中珏這話分明有向着桃櫻之嫌,語氣有些不滿,做爲女人,孟夏看不上桃櫻的行徑,但是桃櫻的姿色在那擺着的,桃櫻長得好看,又會打扮,不是賀中珏這個沒骨頭的男人見着更沒骨頭了,就是自己的兄長孟大茂見着,連當年挨餘順兒欺侮的事都可以忘記,全因爲這桃櫻有兩分姿色,又會矯揉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