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巴着一雙眼睛看邱五晏,心裡也隱隱期盼能從這廝的狐狸嘴裡聽到些誇讚的話,於是縱使心裡有千萬只小白花兒撲騰着翅膀在咆哮“還不快誇我!”,面上還是努力裝作羞羞澀澀的女兒家模樣。他比我要高快兩個頭,我只能仰着脖子把一大張臉都朝着他,以便“直觀地欣賞到我的美”,只用眼角兒斜斜地瞥着他的表情,很是費勁。
邱五晏的目光遊離在我的臉頰和脣上,眸光微動,我還未看清他到底是如何表情,便見他斂下眼,屈着手指彈了我額頭一下,無比嫌棄地扔給了我塊麻布,“醜死了,還不快擦掉。”
……我就知道狐狸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
明顯被炸毛了的花堇瞬間張牙舞爪地衝上去要與邱五晏對戰,我在其後捂着被彈得紅通通的腦門,很是鬱卒,只好沾了水一點點地擦去了臉上的胭脂,素着張苦瓜臉看他,“這樣行嗎?”
邱五晏挑了挑眉,“呀,更醜了。”
我:“……”
與我向來心意相通的花堇也很崩潰,奈何她身材嬌小敵不過邱五晏那廝,打抱不平不成,只得迎上來與我附耳道,“阿若,你別理他,女爲悅己者容呀,現在鎮上的姑娘都願意去我們那訂胭脂,前幾天鎮上的幾家紈絝公子哥兒們還齊刷刷地定走了一批繪春/宮圖的胭脂盒,也不知是去取悅哪個勾欄女子呢?”
我倒吸一口氣,“你們那還繪春/宮?”
花堇吃吃地竊笑,慧黠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如星辰一般閃着光,顯出幾分少女特有的嬌俏,“當然,只不過長姐當然是不畫的,也只有我暗暗對照着那個小冊子畫,沒想到銷量好得很。”
我被她無比自豪坦然的神情也帶的無比激盪起來,攥了攥她的衣襬,嚴肅地悄聲道,“那有沒有男男的?實在找不到就用邱五晏和清……”
身後邱五晏驟然一聲警告式的咳嗽,我趕忙心領神會地轉了口,“……和小黑當原型怎樣?”
花堇撇着頭認真地想了想,又點了點頭,“可以考慮。”
邱五晏拎着三個酒罈子果斷地橫在我們兩
箇中間,皮笑肉不笑,“酒打好了堇丫頭你可以走了賀禮咱們改天一定送上再見不送。”
花堇吐了吐舌頭,嘴中不住不服氣地嘟囔着“說話就說話趕什麼人嘛”,一邊拎着酒罈子蹦蹦跳跳地下了樓,走出門時忽然別有深意地深深看了外頭的小黑一眼,突然轉身,朝我擠眉弄眼了一番。我心中一涼,心裡剛萌生幾分不好的預感,果然她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朝着我大聲喚道,“嘿!阿若!快爭取早些把這個跑堂小哥兒拿下!”
話音剛落,花堇便已經跑開了,只餘了我一人在風中凌亂,當場窘得差些鑽到地下去。鼓起勇氣偷偷瞄一眼小黑時只見他面色如常,我才安心地舒下一口氣,卻又看到他轉過頭來,一向冷淡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捏着的胭脂盒上。我一驚,忙心虛地把胭脂盒往掌心裡推了幾分,又覺得不放心,便低着頭偷偷往偷偷往袖裡縮了一些,再縮一些,再不敢擡眼瞧他,只自顧自地撒腿兒狂奔去找邱五晏胡扯順帶蹭吃蹭喝。
忽的聽見有人在大堂裡大聲嚷嚷,粗獷的大嗓門將樓上的地板都震了幾番,“你們這店小二憊懶,你大爺我來了半天了也不知上個茶水,讓客人在這乾坐着就是你們這兒的待客之道?”
邱五晏厭惡地擰了擰眉,吩咐我一句“站那別動,也別插嘴”,復換上一張無懈可擊的笑臉,端着茶水迎上去,“這位客官先別生氣,我們這店小二是新招的,不太懂規矩,讓客官好生等了,還請客官大人有大量。”
那人斜睨着他,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很是不客氣,“你又是誰?”
邱五晏依舊溫吞吞地笑着,彷彿一個可以加了多了些水的軟麪糰,怎麼揉捏也不會生氣,“我是靈棲裡的後廚,邱五晏。請問客官要些什麼?等會兒我就給您上來。”
“古人說的那什麼玩意兒?……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是在說店小二的事,你一個破廚子前來摻和什麼?”那個人鼻孔朝天地指了指站在一邊的小黑,很是霸道,“你大爺我今兒個就要他倒!”
原來是來找茬的,聽起來還是個有些文化的找茬的。
瞧
着邱五晏的笑容隨着一句句刁難而愈發燦爛,露出的獠牙尖尖,戳在一邊兒的我幾乎能看到其上正滋滋滋冒泡的的綠色毒液,不禁爲那個正梗着脖子叫囂的客人暗掬了一把同情辛酸淚,一邊默默算着後廚那儲存的地溝油還有多少,當終於算出具體數字後,頓時覺得這廝今個是要作死的節奏。
邱五晏微笑着轉身,把手中的托盤遞給小黑,復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
小黑似乎怔了怔,最終還是服從地抿着脣接過托盤逐步走了過去,斂下眉眼爲那個客人滿上一盞茶,擠了半天才從喉嚨裡吐出幾個字,“請慢……用。”
那客人佯作勢才抿了一口,便一揚手,一傾茶盞盡數潑在了小黑的身上,大聲呵斥道,“怎麼拿冷茶來糊弄你大爺我?好大的膽子!”
那茶潑在小黑的衣料上時還泛着些許熱氣,分明是有溫度的。我眉心一擰,這客人未免也太過火了些,真當靈棲這兒是好欺負的了。心抱不平着,一邊蠢蠢欲動上前去正想驅客,剛走出一步被邱五晏攔了下來,我不解地望向他,他卻斂下眼簾看着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抉擇總是有道理的,我雖不明曉,卻也握着拳頭逐步退了回去,打算看看情況再作決定。
那個客人見我們幾個都一語不發,似乎以爲我們都拿他無法,愈發得寸進尺,一揮手摔了筷子,喋喋不休地叫嚷着,“板着張死人臉是要幹什麼,你大爺我還沒死……啊!”
只聽刀劍出鞘的聲音驟然一凜,我眼前一花,甚至沒看出他是什麼時候拔出劍的,只見一道凜冽的白光掠過,晃眼間雪亮的劍刃便已徑直橫在那個尋釁的客人尚顫抖的喉結上,不帶一絲猶豫,握着劍柄的手平穩而瞬息待發,壓着他的脖頸,直到死死地沁出了一痕血跡。
那個囂張的客人彷彿一瞬間失了聲,兩隻綠豆般大的小眼只虛虛地向下瞟着劍鋒,幾乎要對成了鬥雞眼,嘴脣微微翕動着,肥碩的身子宛如篩糠一般顫抖着,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但凡是個明眼人大抵都看得出來,小黑,是真的動了殺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