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師父手札,方解誤會
三日後,華荼來了後山。
不禁譏諷一笑,同師父不愧是師徒,師父對自己心懷愧疚,而自己對師父也一樣,他們這一對師父,到最後,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以前,看着凡人死後,後人總會爲其立碑築墳,那是隻覺好笑,人若是有心,又何必在乎這些虛禮,如今才覺得,即便是墳墓也好,好歹也能寄存那僅有的念想,而師父,卻只留給她滿心悔疚。
她整整在後山待了三日,三日裡來渾渾噩噩,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渡過的,滿心都是對師父的愧疚。
師父做了那麼多,都是爲了她,而她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致使師父臨終前,都是帶着對她的愧疚含恨而終。
“師父,你爲什麼從來都不說?”回答她的只有從窗戶吹進來的瑟瑟秋風。
合上手札,顫聲長嘆,原來師父一直都是爲了她,卻又什麼都不說,她卻一直誤認爲,師父對她,是從未上過心的,所做一切都是爲了讓她替華荼守護估計而已。
經此一事之後,師父便將族長之位交於師叔,這麼多年,他本就無心族長之位,族中諸多事務,也一直都是師叔在打理,如今,也正好交給他。
當師父和師叔帶着所有人趕到的時候,她就躲在那裡,她以爲沒有人知道,原來師父一早就發現了,卻故作不知,讓她離開兔族。
將執法困在幻境中,那時,就連她也沒長大,素來清廉無慾無求的執法大人,也會迷戀於幻境之中,而不願醒來。
後來,不甘屈服的她逃離兔族,師父讓執法大人前去追捕,只是想在師叔之前找到她,然而,她不知道。
一個是徒兒,一個是師侄,他無法選擇,可是師叔卻一定要她代替華荼,那時,她以爲,師父和師叔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師父也從未開口說過半句,任由着師叔去做。
師父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因爲華荼的孃親是爲了兔族而死,從此面對華荼和師叔,他總是帶着一份歉疚,尤其是華荼,對她百般疼愛,總是想彌補些東西。
讓她代替守護古寂,因爲在師叔看來,師父將她扶養這麼多年,這就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
對於如此疼愛華荼的師叔,師父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師叔看到她,可是。天不隧人願,師叔還是見到了她,並且如是師父所想,他也動了那份心思。
而如今的華荼卻可以自由離開古寂,想來其中師叔必定費了不少功夫。
於是,當時的族長便同衆人想了一個法子,那便是以人的修爲去滋養古寂樹,而這個人天生必須同古寂樹靈力一道,相互吻合,並且從此居於古寂樹中,恰好,華荼便是這一屆守護古寂的人。
古寂雖是神樹,身賦盡靈力,卻也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從神農大神逝後,古寂樹的靈力越發薄弱,甚至不足以供給藥山生長藥材。
衆所周知,師叔對華荼的疼愛至極,而華荼偏偏又是被選定守護古寂的人,師叔爲了替她改變這個命運,費了不少心思,卻從未有過一件辦法有用。
原來當年師父將帶回兔族,收爲門下弟子,並無其他心思,明嚴禁令不讓她離開後山,也只是爲了保護她,因爲他一早就知道,華荼和命格同她的太像,而她卻一直以爲那是師父和師叔一早就商量好的。
拭去臉上的淚水,又翻閱了幾本手札,案上的手札也被她看的七七八八,從手札裡她才清楚當年的事。
淚水滴落在泛黃的手札上,暈染在字跡上面,最後,師父寫到:那日之事,並非小綰過錯,而我還是罰了她,我知道,她終究是個孩子,到底是難爲她了。
……
“是!師父。”精神煥發的模樣,哪裡像是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的人。
“爲師怎會真的怪你,好了,別多想,回去好好歇着。”
“師父,你還生我的氣麼?”揚着小腦袋,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師父的臉色。
“哦~”小丫頭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她沒想過要去學什麼,只不過,有時候看着師兄和華荼御風飛行之時,會有那麼一丁點羨慕,那也只是片刻而已,並無過多念想。
在妖界這個地方,沒有足夠的修爲,又如何能立足,即便實在兔族也是不可能安好一生,這次的事情就是個例子。
“此次,若非你修爲低下,也不至於在樹上渡過一夜,還險些摔下來。”原本打算只教她醫術,然而,這次發生的事情,若非她修爲不足,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
“啊!”張着小嘴頗爲詫異,記得師父說過,除了教她醫術之外,只會教一些簡單常用的術訣,怎麼會突然決定教她法術了?
“哭什麼。”輕笑着爲她逝去小臉上的淚水,“回去歇着,從明日起,爲師教你法術。”
被華荼丟下她沒有哭,被師父斥責她沒有哭,如今看着師父狼狽疲倦的模樣,卻忍不住淚眼婆娑。
“師父,我一定聽你的話,不會再任性妄爲了。”小丫頭咬着嘴脣再次保證,眸子裡淚光迷離。
看着眼前熟悉的師父,比起往日來,多了幾分疲倦,目光裡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東西,唯一清楚的是,師父是悲傷的。
“起來罷。”百般遐想的她,盯着師父的窗戶神遊,卻不知師父是何時出來的。
不知不覺,天邊翻出魚肚白的時候,屋內的燈火被白天的光亮代替,但她知道,師父還站在那裡。
但是,錯了便是錯了,若非自己不聽話,憂豈會招惹這麼多事。
在師父斥責的時候,她也曾想告訴師父她的委屈,被華荼故意丟下,在樹林裡過了一夜,那樣的恐慌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她在屋外跪了一夜,師父在屋裡站了一夜,受罰捱罵什麼的她都不怕,她只怕師父失望,自小到大,在她的生活裡,裡裡外外都是師父,再沒有過其他人。
看着屋內燈火通明,心裡百味交雜,隱約可見師父的身影隨着燭火而晃動不停。
沒有嘈雜的蟲鳴之身,沒有獨處幽林的恐懼,即便是跪在院子裡,也會覺的很踏實。
這一夜,月色明朗,天空乾淨的如同剛被擦拭過一般,偶爾還能看到幾絲白雲繚繞在明月邊際。
“是!”
“那就院子裡跪着,明日再起來。”
聽着是師父的話,雖然害怕,還是沒有開口求請,咬着嘴脣等着師父責罰。
自小看着長大的徒兒,他自然清楚,臉上終於露出幾分欣慰,“錯了,便是要罰的。”
“師父,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在任性妄爲惹師父擔心。”
“爲師不讓你出去,自有我的理由,日後,你就會明白。”她到底只是個孩子,如此的確難爲她了,一切都是爲了她好,不得不這樣做,她是他的弟子,他就該護她安好無虞。
自小到大,師父性子素來溫和,即便是自己有時候玩心大起捉弄他,他也只是故作嚴厲輕斥兩句,從未真正的說過她的不是。
“師父,是我錯了,你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出去。”低垂着小腦袋,咬着嘴脣,一個勁的認錯。
“爲師一直認爲,你乖巧懂事,遠勝於其他孩子,沒想到如此任性。”自小看着她長大,她素來聽話懂事,從不讓人擔心,沒想到今日竟是如此糊塗。
“難爲你還記得。”本是滿腔怒火,看着瘦小的徒兒跪在地上,將自己的罪狀一條一條如數指出,化爲一聲長嘆。
“撲通”一聲,當即跪下,“師父,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不聽師父的話,私自出去,更不該一夜未歸,惹師父擔心。”
“跪下!”千叮嚀萬囑咐,她還是當成耳旁風,竟還一夜未歸。“爲師的話,你聽到哪裡去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父麼?”
清晨的眼光靜靜的照在院子裡,將師徒兩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哦。”不敢多說,當即小跑着跟上去,從沒見過師父這般臉色的她,生怕再做錯什麼,惹得師父不高興。
“還不跟上。”再次傳來師父的聲音,一擡頭,才發現方纔還在跟前的師父,已經走遠了好一段。
“師……師父?”看着是師父鐵青的臉色,當即乖巧的站好在地上,低垂着小腦袋,做好受罰的準備。
“還不下來!”耳邊傳來斥責,嚇得她當即一個激靈。
許久之後,還是沒有預感的疼痛,這顆大樹也太高了吧,小就怕高的她,還真是沒有睜開眼睛。
心中這樣想着,不由得大意了幾分,突然間,只感覺重心不穩,整個人毫無徵兆的向下墜,興許是自小便受師父的影響,竟是出奇的沒有沒有叫出來,只感覺這次是死定了。
伸手去揉疼痛的脖子,又怕不小心會摔下去,小小的動作顯得極爲困難,天色的明亮,使她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瞬間放鬆,她想着,即便華荼不來找她,師父也會找到她。
看着遠處的兔族又是一片喧囂繁華,整個人瞬間放鬆不少,這樣的姿勢靠着樹枝整整一晚上,微微一動,脖子上就傳來一陣痠痛,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就這樣在樹上過了一夜,晨曦的曙光照在林子裡,就像看到了希望,一夜未曾閤眼的她,此時卻有了幾分睡意。
看向後山的方向,卻被近處的山巒擋住視線,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是不是很生氣,還是在找她……
直到子午時分,樹下蟲蟻鳴叫聲才逐漸散去,支撐了半夜,仍舊不敢鬆懈半分,擡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兔族,遠遠的幾處燈火在黑暗裡掙扎,顯得那麼薄弱。
“師父,你在哪兒?”此時,唯一的寄託就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