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菲爾很厲害,非常厲害。他以奇兵切斷金鋒、靈木兩城駐紮主力兵團與帝都的聯繫爲誘餌,用了一個卡羅大陸上千百年來都不曾有人用過的詐降計。這是一個龐大的賭注,阿爾瓦會想,如果贏了,切入了北軍的後方,他就會基本掌控了這場戰爭的局勢,如果輸了,他將會喪失自己至少三分之一的主力。吉菲爾有理由相信,在沒有詐降之計的卡羅大陸上,阿爾瓦有着超過九成的勝算,一定會賭上一記的。
阿爾瓦賭了,他也真的押上了五萬多的精銳,五虎將之一的臨科和自己的二哥,還有近千的海軍陸戰隊。牌桌就在那裡,賭注也跟預想的情況一樣,現在北軍已經翻出了自己的底牌,巨大的勝利彷彿已經在向吉菲爾招手了。可惜,他們什麼都算到了,只錯了一點——他的對手是阿爾瓦,卡羅大陸上任何一個統帥都沒用過詐降計,甚至沒在兵書上讀到過、沒想到過,但是阿爾瓦這傢伙,他從前世裡看了不要太多的這種詐降的故事。
於是,在北軍在怪獸山谷這個大牌桌上亮出自己底牌的時候,他們驚訝地發現,對手衛國軍——他們他媽的出老千!
賈克斯全軍三萬餘人,帶着殺戮的瘋狂,吶喊着追進山谷一段距離之後,驚訝地發現,前面原本是狼狽逃竄的衛國軍,忽地再度轉過身來,冷冷地面對着追上來的北軍。臨科立馬橫槍,臉上絲毫沒有那種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的驚慌失措感,而那表情,就像是大灰狼看着小白兔。
搞什麼?賈克斯心頭一驚,這形勢跟自己估算得不太一樣啊。在他的心目當中,此刻山谷兩側,自己友軍預先埋伏下的弓弩手應該箭如飛蝗,衛國軍應該四下走投無路,人馬互相踐踏,亂作一鍋粥......
可是,這種場景並沒有出現。衛國軍盾牌連着盾牌,整個部隊都覆蓋在一片盾牌之下,上面射下來的羽箭倒不是沒有,只是太過稀疏了。山谷中,成千的......媽的,衛國軍怎麼會飛?這些海軍陸戰隊先下手了,幾乎是瞬間的功夫,就把目瞪口呆的、埋伏在兩側山谷上的三千弓弩手給擊潰了。沒有普通步兵的掩護,在這些會飛的、有着鬥氣的武士面前,雖然人數佔優,卻毫無反擊或者自保的能力。
臨科笑了。他想起當初在南海軍被接管,自己立誓向阿爾瓦效忠的時候阿爾瓦說過的話:“海軍陸戰隊建立之後,終有一天,他們會名揚天下。”現在,就是名揚天下的時候了,臨科的近千配有飛行套裝的勇士,在怪獸山谷向世人昭示了自己可怕的存在。
他們是有防備的!他們知道我們是詐降!賈克斯也是久經戰陣,馬上反應了過來,但是,此刻已經別無選擇,他長劍所指,背後的騎兵怒吼着衝了上來——誰都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山谷中的對決,氣勢一旦一沮,全軍即沒。
這是被愚弄了之後的怒吼,賈克斯麾下四百親衛騎兵率先衝了出來。山谷不算寬,可也夠得上數十匹馬並馳,一箭多的距離,豁出去了,殊死一搏!
阿爾瓦太壞了。他沒有給賈克斯留下騎兵勇氣衝鋒的機會。賈克斯的騎兵還沒衝到兩軍交鋒距離一半的時候,忽然人仰馬翻,所有的戰馬好像是蹄子上有烈火焚燒一樣,瘋狂地嘶叫起來,有的擡起前蹄,有的後踢亂蹦,把身上的騎者莫名其妙地甩了下來。
跌落的將士身子一着地,馬上大聲呼痛起來。整個山谷的通道,迅速地被這種混亂給遮蓋了,賈克斯後隊的人馬根本就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鐵蒺藜。阿爾瓦讓臨科惡毒地在後隊變前隊的時候,身後撒下了密密麻麻的鐵蒺藜。這種東西,阿爾瓦經過改良,是用堅硬的純鐵打造,形狀是四個三角形組成的正四面體,尖角和邊緣極爲鋒利,好處在於,隨手丟出去就行了,無論那個面着地,正面向上的永遠是一個尖利的三角。
在賈克斯看到地上佈滿了這種奇怪東西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敗了,想拼命都無從拼起了。自己的四百精銳親衛騎兵,連人帶馬地倒在地上哀嚎掙扎,渾身都是被尖刺扎出來的鮮血,瞬間就把山谷給堵死了。
此刻正對面的衛國軍可不是騎兵,都是清一色的步兵,他們腳貼着地面,一步步地蹭了過來,手中拿着的正是衛國軍的殺人利器——神武機弩。賈克斯前隊的騎兵夠不着衛國軍,後面有盾牌的步兵又上不來,可對面的衛國軍弩手卻毫不含糊,不緊不慢地發射着一蓬蓬的箭雨,一片片地撂倒前進不得,又後退不了的北軍。
“退!快退!轉身退!”所有的北軍騎兵軍官都在撥轉馬頭,用馬鞭狠命地抽打着周圍的士兵,驅趕着前面擋路的戰友。
哪裡還有退路啊?北軍剛剛轉過身來,就聽到谷口剛剛變爲前軍的後隊發一聲喊,遠遠地看見了烈焰騰起!谷口被切斷了。原本計劃用來堵住臨科軍在谷口的放火東西,不知道被哪裡潛藏在後的衛國軍給點燃了。他們老早就遠遠地伏在賈克斯軍的身後,等到他全軍進了谷口追襲之後,立馬殺了出來,幹掉了極少數留守的北軍,放起大火燒斷谷口,阻住了賈克斯唯一的退路。
“賈克斯早降!”山谷中響起了一片片衛國軍的吶喊聲。海軍陸戰隊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山谷兩側上面的位置,肅清了北軍的弓箭手,現在他們擔任起了運輸隊的職責——一次次、周而復始地往山谷兩側上背送弓箭手。兩側山壁上的衛國軍弓弩手越來越多,羽箭的傾瀉已經形成規模,前後都無去路......
“谷中好像殺得很激烈?”守在谷口西側的北軍一員副將在跟自己的師團長彙報。這是王城近衛軍的一個整編師團,在詐降計劃當中,他們負責在臨科軍進入山谷之後切斷谷口的西路,讓臨科軍無法衝出來,全軍覆沒在谷中。
“廢話,這叫困獸之鬥,常青樹好幾萬叛軍在這山谷中中伏,就是全不反抗讓你砍,讓你射,也要死上好一陣子呢。”師團長嘴角帶着殘忍的獰笑。
“可是將軍,喊殺聲響起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沒見叛軍的後隊向我們谷口這邊突圍呢?這峽谷就算再長,這麼久的時間,叛軍也該有往我們這邊跑的了。難道他們都是瘋子,前路被阻,兩邊中伏,還不往回跑?”副將感到很奇怪。
師團長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副將說得有道理,情況似乎起了變化。自己這個師團,是王城近衛軍中的精銳,沒預備放火阻住山口之類的謀略,只想以逸待勞守住山口,又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局面,料想臨科和比塔中伏大敗之餘殘兵擁出,自己殺上一個痛快。
“哨探!進谷哨探!”師團長靈敏的戰爭嗅覺起了作用,馬上想根據形勢改變策略。
不過,又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將軍!敵兵,敵兵來了!”手下一員統領往西面的身後一指。
西面,就是怪獸山古戰場,一眼望過去,成千上萬的衛國軍旗甲鮮明,刀槍如雪,漫山遍野而來。
“要不要退入谷中?”副將建議說。
“不行,”師團長咬了咬牙,“背後出現了常青樹叛軍,谷中形勢一定有變,我們一旦退入谷中,如果前去無路,我們就全死在谷裡了。我們是王城近衛軍的精銳部隊,返身迎戰!叛軍雖多,未必是我們的對手,殺出一條血路來,回去靈木城!”
精銳,的確是精銳。血路,的確是血路。但精銳鋪出的血路很短,再也沒有把他們帶回到靈木城去,因爲,背後掩殺來的衛國軍更爲精銳,他們是卡斯帕麾下的虎豹騎。
“主公,您是怎麼知道賈克斯是詐降的?我通讀兵書,從來沒見到戰爭史上有寫過‘詐降’的策略,也一直沒有見到過賈克斯那份降書和被派來的皮卡丘有半分的破綻,您是如何這麼精準地判斷出敵人是在詐降?”埃拉再一次感到了困惑,她感覺自己堪稱是現在卡羅大陸上最傑出的軍事指揮者之一了,但總是感覺跟阿爾瓦的計算相差還是太遠——雖然主公搞了一次極爲愚蠢的“草船借箭”讓自己極度不理解之外。
“賈克斯本身沒有破綻,皮卡丘就更沒有什麼破綻。我之所以能判斷出他是詐降,並不是因爲賈克斯,而是吉菲爾,吉菲爾本人有破綻。”阿爾瓦冷冷地說。
“我太瞭解他的爲人了。你想想看,他從登基以來,如何對待前朝舊臣的,那些老弱昏庸之輩,倒還算是罷黜流放了了事。可那些精明文臣、兵權悍將,又有哪一個不是被他逼迫致死?吉菲爾這人,深知‘斬草要除根’的道理,每幹掉一個曾經兵權在握的宿將,都是連根拔起。你看老保羅的舊將,又有哪一個還在安然帶兵呢?”
“更何況我的父親,功勳素著,又因爲我的關係,他應該是吉菲爾心中最爲忌憚的第一號人物。這個賈克斯,或許是我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也正因爲如此,以吉菲爾的爲人,就更加地不會放過他啦。別說是吉菲爾這種人,換了是我,對待賈克斯,就算不把他幹掉了事,也會在軍部找個閒職把他給監控起來的,又怎麼會放他到北方行省去帶兵?不怕放走了他,他帶着自己這麾下幾萬人反了嗎?那樣的話,南北夾擊,將是多大的禍患!”
埃拉聽了阿爾瓦的一席話,茅塞頓開,點頭稱服:“主公不僅知道兵,更爲知人、知事,埃拉算不及此,實在是惶愧非常。今天,我又真真正正地上了一課,學到了不少。”
阿爾瓦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心裡卻在暗暗嘀咕:“你看的這些兵書上當然沒有什麼詐降了,我看過的東西可就遠不止這些。我什麼都告訴你,你也能理解,有一樣是不能告訴你,你也理解不了的,那就是——老子是穿越來的!”
怪獸山山谷,再度演繹了一場血腥的大戰。常青樹衛國軍,以先知先覺的戰略指揮,破掉了卡羅大陸上前年未曾一見的詐降計,以優勢兵力和戰法,全殲了駐守在怪獸山的北軍增援賈克斯所部三萬餘人和守在西谷口的王城近衛軍一個整編師團一萬五千人,徹底打開了北上討逆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