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世界生存環境依然十分惡劣,雖然有狂息島的供應,但大部分人類國家依然會將資源優先發放給作戰部隊、有工作能力的人,至於那些純粹的平民,他們如今的生活條件是很差的。
就算是如今的七號城,人類僅有的幾座大型主城內,那些普通平民們每天也只能分到兩餐,而且大部分都是乾硬的壓縮、冷凍食品。
至於飲水、蔬菜,更是有着嚴格的份額限制。
現在這種形勢,想要洗澡更是一種奢望,大部分平民都只能擠在安置區逼仄的、宛若蜂巢一般的小房間裡,忍受着異味、憋悶、飢餓、營養不良等侵擾。
“你這個王八蛋,怎麼又把屎拉在牀上了?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第三次了,我們已經沒有乾淨牀單可以換了!”
“我已經受夠了,你這種廢物,爲什麼不乾脆死在那場災難中?”
走進安置區一號大樓狹窄的走廊,一股濃郁的惡臭撲面而來,混合着劣質香菸、腳丫子、屎尿、發黴的污水,讓人有種強烈的噁心感。
從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內,傳來一個婦女充滿暴躁憤怒絕望的呵斥,那是勞倫斯太太的聲音。
她的丈夫在一次海獸襲擊事件中受傷,被倒塌的房屋砸斷了雙腿和尾骨,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但從此成爲了一個只能躺在牀上的廢人,不僅沒有任何工作能力,就連拉屎撒尿都需要人照顧。
失去家園的痛苦,以及照顧癱瘓丈夫的生活壓力,已經讓這昔日這名溫柔善良的女人變得暴躁不堪,充滿憤怒和絕望。
“嗚嗚嗚……我好疼,我受不了了,父親,殺了我吧!”
從左手邊的房間內,傳來一陣癲狂的、痛苦不堪的哀嚎聲,那是麥凱樂先生的兒子發出的絕望聲音。
麥凱樂的兒子曾經是一名精壯的小夥子,是一名光榮的守城士兵,雖然不是進化者,但也曾經在戰爭中出力。
不過在一次戰爭中,他被一頭擁有控制高溫能力的海獸灼傷,全身上下皮膚燒傷率高達百分之七十,雖然經過治療後保住了生命,但在治療過程中,爲了止痛,治療人員動用了過量的麻醉藥劑,這種藥劑帶有很強的成癮性。
治療結束後,雖然他活了下來,但那強烈的藥物成癮性也在他的身體內殘留下來,每當成癮性發作,那永無止境的痛苦就像是跗骨蛆一樣牢牢纏繞着他,就像是吸毒人員一樣痛苦!
“我的兒子,我的女兒……媽媽好想你們……”
這是一名失去了兒女的女人在低聲囈語。
“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對生活失去信心的男人,頹廢無力的哀鳴。
“或許當初我跟戰友們一起死在戰場上,纔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一名殘疾士兵,看着牆壁上戰友的照片痛哭流涕。
自從世界異變後,經過無數次災難活下來的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經歷過一些痛苦,有的是失去親人、朋友,有的則是自己身體上的殘缺,如果是心理強大的人,他們可能會很快從陰影中走出來,勇敢的面對生活。
但換做心理承受能力一般的普通人,這種痛苦可能會擠壓在他們心裡很久,如果沒有進行疏導的話,可能會形成一個巨大的鬱結,往後的餘生都會活在這種無盡的陰影中。
在這個世界上,是普通人多?還是心理強大的人多呢?
當前是前者!
很多人都難以從痛苦中掙脫出來,而且鑑於現在的世界緊張形勢,人類高層包括李天然在內,能夠保證的就是讓更多的人【活着】而已,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去管他們的心理問題。
在這種痛苦折磨下,很多人都出現了心理問題,也有一些人精神崩潰,徹底成爲了瘋子……
“真好啊……”那名走進大樓的追隨者摘下頭頂的帽子,表情十分興奮的聽着整棟大樓內居民們肆意散發的痛苦,它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這種氛圍,真是太好了!”
追隨者大踏步向前走去,那些在走廊內值守的士兵們對他視而不見,任由它從自己面前走過。
吱呀……
走廊盡頭的那扇狹窄小門被推開,正在使用溼抹布清理牀上丈夫排泄物的勞倫斯太太聽到聲音,轉頭看了過來。
追隨者打了一個響指,勞倫斯太太原本迷茫散亂的視線忽然有了聚焦,在她眼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像是極爲突兀的從虛空之中擠出來,就這麼直直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你……”勞倫斯太太看到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身影,下意識的就要發出尖叫。
“噓!”追隨者伸出一根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不知道爲什麼,勞倫斯太太在看到這個動作後,感覺自己全身的戒備感都消失了,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遵循着對方的指令。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對方看上去很危險,但自己就是願意無條件信任它!
“你們感覺,自己痛苦嗎?”追隨者看着勞倫斯太太和牀上那個早已癱瘓的丈夫,用一種十分溫和的口氣問道。
就像是一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聽到這句話,勞倫斯太太和丈夫的眼眶中同時流出淚水,情緒彷彿瞬間崩潰了一樣。
“我太絕望了,我幾乎快要崩潰了,我不想要繼續過這樣的生活,這樣永遠沒有希望、永遠痛苦的生活!”
“所有的壓力都落在我自己身上,我就像是一個奴隸一樣,每天都有幹不完的工作,每天都要和屎尿作伴,呼吸着惡臭的空氣,吃着乾硬澀口的食物,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要去死,我太累了!”
勞倫斯太太低聲抽泣着,訴說着自己的痛苦和委屈。
追隨者像是極有耐心一樣,靜靜聽完了她的訴說後,轉頭看向一旁的丈夫,輕聲問道:“你呢?”
丈夫漲紅了臉,脖頸、額角上青筋暴起,情緒十分激動,他揮舞着雙臂似乎想要爬起來,但最終還是無力的喘息,肺部像是破風箱一樣呼哧着說道:“我?你覺得我願意像一個廢人一樣每天躺在牀上,躺在自己的屎尿裡面,沒有任何尊嚴的活着嗎?”
“我以前可是一名健身教練!這具身體是我最引以爲傲的東西,但現在,它毀了!它成爲了一具廢物,我的尊嚴也被毀滅了!”
“我每天都要忍受着妻子的厭惡、白眼!”
“我想要幫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想要自殺,卻發現自己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想想,我當初還不如死在那場災難中,至少那樣的話,我不需要再像現在一樣,失去了引以爲傲的身體後,再失去尊嚴!”
追隨者聽着這對夫妻的話,勞倫斯太太的痛苦大多來自於身體上的勞累,而丈夫的痛苦卻來自於心理上的尊嚴喪失。
這都是很嚴重的問題。
它緩緩將手中的電子晶球遞出來,輕聲道:“死亡,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我可以讓你們擺脫現在的痛苦,你們願意嘗試嗎?”
原本情緒解決崩潰的夫妻二人,在聽到這句話後,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看到了水源一般,雙目中散發着強烈的希望光芒。
“我願意!我願意!只要能夠擺脫現在的痛苦生活,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勞倫斯太太連連點頭。
丈夫躺在牀上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中同樣充滿了渴望的光芒。
“很好。”追隨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它緩緩將手中的電子晶球遞向前方。
晶球上,猛然開始散發那溫暖的、令人感到幸福的光芒,一道道光線像是有生命一樣,瘋狂的順着夫妻二人的毛孔鑽入他們體內。
而隨着光芒的煥發,勞倫斯太太的目光出現了一絲渙散,那原本藍白分明的眼睛,此時竟然在向漆黑緩緩轉變。
同時,在她的視線中,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陰暗逼仄的安置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寬敞明亮的大別墅,她此時正坐在別墅客廳的沙發上,懷裡抱着一隻橘貓,桌子上擺放着還在冒着冉冉熱氣的咖啡,四周有舒緩的音樂聲響起。
窗外,溫和的陽光照射進來。
四肢健全的丈夫正赤裸着上身,在花園內修剪草坪,燒烤架上的香腸和肉塊滋滋冒油,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這是……真的嗎?”勞倫斯太太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擡起手觸碰了一下懷裡的橘貓。
這柔軟的毛髮觸感……
彷彿是被碰到了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橘貓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嗚咽,輕輕從她懷裡逃走。
勞倫斯太太站起身來,她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邁步向廚房走去,嘗試着伸手觸碰了一下燒烤架,那滾燙的溫度讓她瞬間收回手指,指尖也有了一塊被燙傷的痕跡。
門外,丈夫走進來,看到勞倫斯太太呆呆的站在燒烤架前,關心的問道:“親愛的,怎麼了?”
她轉頭看到自己丈夫,緊接着飛身上去抱住對方。
那熟悉的、結實的肌肉觸感,讓她再也沒有了任何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