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之雨》的劇組只有賀栩一位導演,沒有實行常見的分組制。
王茗的戲份不長,選在早上也是爲了契合劇本內的時間。晨光下,女孩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笑容甜美,狀似無意說出的話卻如蜜糖裡的刀片,剌剌的割開人心。
這場拍完,劇組集體轉移。
小鎮上適合的拍攝地並不多,賀栩在取景時用了常見的取巧辦法。
很多時候在戲裡看見的兩處截然不同的場景,在現實中可能是一個地方,只是通過後期剪輯和人物的臺詞唸白成功誤導了觀衆。
不過這種情況也有弊端,那就是對攝像的要求較高。假如在拍攝街這頭時鏡頭不經意錄進了街道那頭,顯然就會穿幫。
好在賀栩的班底可以放心,藝高人膽大。能做到整個劇組都極有效率,顯然除了導演和演員本身外,技術人員的實力也相當過硬。
新的取景地點是一條長街。
這現象說來挺有趣的,不論城市大小,似乎每到一處都必然有“XX一條街”的存在。
可以是美食一條街、酒吧一條街,也自然會有某些見不得光的地方,比起“XX街”更常叫做紅燈區。
鑑於近十幾年來掃黃打非的行動成效斐然,真正做情(防hx)色交易的已幾乎看不見了,許多行業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狂打擦邊球,進而誕生出新的商業鏈條,俗稱“軟色(防hx)情”。
就像酒吧,不會搞什麼非法營生,但也會僱傭幾個美女酒託,多多推銷酒水,以此盈利。
作爲拍攝地的這條街道也是如此,街尾有家很有名的音樂酒吧,劇組趕在酒客剛好斷斷續續走空的上午,順利獲得了取景拍戲的許可。
現在還沒秦絕什麼事,她就倦怠地落在拍攝隊伍的末尾,雙手插着褲兜,一副無聊的模樣。
遇到那女人也是在這時候。
秦絕留意到打量的目光,與偶爾的路人不同,明顯帶有一定的目的性。
她猛一回頭,眼神直接鎖定視線的出處,是個年輕女人,看得明目張膽,都不適合用“偷窺”來形容。
羽絨服、頭髮潮溼、雙手露在外面且其他地方也沒有明顯的錄音錄像設備……
秦絕走過去。不論是狗仔還是粉絲,問一問就知道了。
“我是、我是羣演……我想提前來看看。”
哦,原來如此。
秦絕表情未變,怏怏地繼續發問。
她心底着實對老爺子選人的眼光很好奇,當初蔣舒明捏着角色人設找人,尚且合理,但《白晝之雨》改編自,文字不像圖畫有着詳盡的面貌細節,賀栩卻能捏着那股“勁兒”精準挑到合適的演員,可見功力之深。
這個女人……
秦絕微微皺眉,對上那張妝容沒卸乾淨的臉,她心裡有個猜測,卻感覺有些對不上號。
“你演誰?”
“一個妓女。”
果然。
秦絕安靜地聽她說話,時而發問,漸漸明白了賀栩看中了她的理由。
最基本的素質,認真、負責;再加上有特色的地方——共情。
共情力,或者同理心,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具備,但面前的這個女人顯然極其富有共情力,對演員來說這是好事,她入戲甚至比秦絕自己都要快。
“抱歉抱歉!我、我的話太多了。”
“莫森。”
秦絕突然地被帶到了一個情境中,她是莫森,她是陰差陽錯穿越到了這裡的莫森。
他見到她了。
“他一直記得你。”
我一直記得你。
在女人怔愣的目光中,秦絕輕輕扯了扯嘴角。
他已經是被鮮血浸滿的殺人魔了,只是在她眼裡,恐怕還是個穿着校服的可憐喪氣的高中生吧。
女人看着他的臉,怔怔出神,兩人的對話猝然停止,一時僵住。
……很她對戲,應該會很舒服。
秦絕及時抽出一份心神,找回本我。
“過來吧。”她說罷轉身。
“啊,哦哦!”
女人回過神來,小步跟上。
她很聰明,從秦絕的反應和話語就能猜得出來。
“請問你是……”女人斟酌着偏頭問,“飾演那個男孩的演員對嗎?”
“是。”
秦絕言簡意賅,“秦絕,稱呼隨意。”
“好的,我叫池璃,呃,你好。”
秦絕身上的氣質太過濃郁,幾乎令人分不清是莫森在走路,還是她本人帶着池璃前往劇組。
“嗯。”
秦絕應了聲,“倪省人?”
“啊,能看得出來嗎。”池璃捋了捋鬢角的頭髮,“我的本名叫做池田璃依。”
秦絕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她心裡其實有些怪異,從池田璃依到梨木雅子,這兩個扮演着悲慘女性小配角的都是倪省本地人,賀栩那種境界的人自然不是有什麼地域歧視,不過,某種程度上,似乎也能說明各個省份間的羣體氣質有所不同。
就像龍國影史中誕生過許多優秀的港省演員一樣,那個年代,每位演員氣質不一,但都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兩人來到劇組外圍,偶有空閒的小工看見秦絕身邊多了個人,並未多嘴。
“現在在裡面拍攝的一定是主演吧。”
池田璃依難得有機會離得近,禁不住帶着憧憬張望。
《白晝之雨》實地取景,人員是輪換制的,現在僅有二三十人,池田璃依經常在動輒幾百人的大劇組裡跑龍套,現在看見這些配置,想當然地以爲這是個小成本電影。
不然她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得到一個有鏡頭還有幾句臺詞的角色呢。
“嗯,是女主角。”秦絕啞聲道。
“怪不得——”池田璃依眼裡發光,“一定是很厲害的演員。”
旁邊的小工茫然且莫名地瞥了一眼。
這女人想啥呢?男主角就站在你旁邊啊喂!
“還行。”秦絕實話實說,“實力還得練。”
王茗雖然有過幾部作品和較多的拍攝經驗,但不是秦絕自大,她的演技與從業時間確實不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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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孩子很努力,想轉型實力派的決心也很足。
池田璃依輕輕掩嘴:“那個,說這種事……大概、不太合適吧。”
她小聲提醒秦絕。
“事實而已。”秦絕非常坦誠。
耳尖的小工聽這兩人雞同鴨講,背對他們走了幾步,差點笑出來。
“不是啦。”池田璃依小心地扯了扯秦絕的袖口,對莫森的同理心完全代到秦絕身上,像大姐姐似的輕聲勸道,“秦君,講話要小心的,不然會有很多被利用的地方,吃了虧就不好了。”
“……”
秦絕突兀地有點想笑,但屬於莫森的那一部分,卻讓她心臟擰出幾絲酸澀和痛苦。
“那,假如我注意了,收斂了,做什麼事都已經足夠小心禮貌了,即便這樣還是會被人狠狠地欺負,又該怎麼辦呢?”
她低頭看着池田璃依的眼睛,聲音低啞,目光卻很懵懂,寫滿了孩童般純淨的求知。
池田璃依幾乎在對上眼神的一瞬間就入了戲,她擡起手,如之前想做的那樣,輕柔地摸上了秦絕的發頂。
“不要怕。”
她眉眼溫柔,“姐姐來保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