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絕施施然繞着空地轉了一圈,好像在丈量尺寸似的,劉哲心裡不免有些嘀咕。
有動作戲?
他想到了《白晝之雨》試鏡的那時候,秦絕對肢體的控制力簡直是魔術級別,直到現在劉哲都沒搞懂莫森被“人”拎起又摔出的動作是怎麼演出來的。
是秦絕的話,恐怕就算沒有人跟她對打,她也能演得有模有樣吧?
劉哲思緒飄飛的這一小會兒,秦絕已經踩完了點,撫了撫身上的衣服,在一排長桌裡走向那個排在了“U”字形底部的桌子,手一撐就躺了上去。
“c……”
王凱躍本想“草”一聲,硬是把動靜憋回去了。
會議室裡雖然是長桌,但這桌子也就一米五那麼長,秦絕的頭和上半身有一大半都在外面,偏偏“躺”得還很平穩!
別說曲楠和何佳逸了,他們畢竟坐得遠,離得近的李直和祝溪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唯有劉哲抽了抽嘴角,暗道果然如此。
他也不是沒問過秦絕,那貨就高深莫測地回了一個:“別問,問就是核心力量。”
你以爲我們人民演員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劉哲表情糾結地繼續圍觀。
曲楠分發的試鏡本上寫的劇情除了必要的場景、臺詞和一些動作外,沒有過多描述,現在看來,秦絕這是在演睡在寢宮裡的皇帝?
李直也意識到了這點,涉及到自己的角色,他注意力更集中了,很想看看秦絕會演成什麼樣子。
像是沒有察覺到周圍這些視線似的,秦絕閉上了眼睛。
她原本直直躺下的身體有了細微的變化,雙腿緩緩蜷起,微側過身,一隻手彷彿在睡夢中無意識做出了動作似的,遲緩地伸到了胸口處,手指蜷縮着,時而抓一下胸前的衣服,攥出一點皺褶,時而鬆開,虛虛搭在心臟的位置。
再看錶情,她的雙眉不知不覺間擰成了一個很深的鬱結,眼瞼顫動着,嘴脣張開了一點,呼吸並不綿長,反倒有些發緊,呼氣吐氣時長時短。
這樣一個形象,第一眼就讓人覺得——這人身體素質很差,睡覺也睡不安穩。
過了一會兒,秦絕快慢不一的呼吸突然緊到了極點,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胸口的那隻手彷彿條件反射般向下敲去,動作很重,莫名有種自暴自棄、以毒攻毒的意味。
她敲得非常狠,咳得也狠,光是這兩個聲音就夠讓人揪心,但沒過多久,秦絕那雙只睜開了一道縫隙,還殘留着睏意的眼睛猛地一睜,眼神沉凝,空着的那隻手用力一揮。
與此同時,一個蒼老沙啞的嗓音夾雜着不容置喙的威嚴響起:
“退下!”
所有人心頭一震。
哪怕這聲音因爲方纔的咳嗽而摻了些虛弱,一出口仍氣勢斐然,底氣很足,上位者的氣派昭然若揭。
顯然,這是宮女或太監聽見咳嗽,急急忙忙走進內室,卻還沒近身就被皇帝揮退了。
秦絕的眼睛盯着“宮女們”離開的方向,盯了一會兒,才緩緩將眼神收回。
原來如此……
是戒備!是警惕!
李直髮現了自己沒能注意到的地方。
一個身體不好,又有兒子虎視眈眈的帝王,獨自一人在寢宮時,怎麼能不對周圍所有人心生防備呢?
秦絕最後錘了胸口一下,長長地吐了口氣,空着的另隻手撐着“牀”面,肌肉微一繃緊,才慢慢將整個上半身撐起來。
她又是停頓了好一會兒,蜷起的雙腿緩緩伸展,同時手上做了一個掀開被子的動作,很慢很慢地讓腳尖接觸到了地面。
這一踩,似乎讓這位老人踏實了許多,也沒有那麼彎腰駝背了,上半身向上立起,雖沒那麼筆直,仍有些佝僂,卻也呈現出不同於常人的氣場來。
她伸手拿起掛在“牀帳”上的外披,披在了自己的肩頭,像對待甲冑上鮮紅如血的披風一般,伸手撣了撣肩臂處不存在的灰塵。
這位大夏皇帝就這樣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出乎意料的穩,只有搭在外披上,時不時固定、拉緊的手才顯示出他的虛弱。
隨着這幾步,衆人彷彿瞧見了真正的寢宮,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櫺灑在這位孤獨的皇帝身上,他沉默着坐下,一隻手圈成環狀,握緊了茶盅,另一隻手摸索着茶壺的壺身,只是剛捏着提手“舉”起來,手型便是一鬆。
他的茶壺被人奪了。
秦絕不氣不惱,視線也沒有向上移去,只是盯着那茶杯,喉嚨裡斷斷續續泄出兩聲蒼啞低沉的笑:
“你來了。”
……
曲楠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身上的雞皮疙瘩抖下去。
如果說劉哲還能讓人分出一份心神去想他本人相貌年輕,秦絕就是硬憑演技讓人徹底忽視了她的外貌。
每一個動作、微表情、眼神,都帶着觀衆的心神往劇中沉浸。
大夏皇帝這短短的一段結束,秦絕原地伸了個懶腰,好像也是在給大家回神的時間。
編劇王凱躍纔剛鬆了口氣,頓時汗毛又炸了起來。
無他,秦絕放下手的一瞬間,氣勢驟變!
從她身上已然看不見老態,與之相反,她雙手負於背後,脊背自然地挺拔着,下巴仰起,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嘴邊嗪着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這股毫不掩飾的野心,任誰看了都禁不住說一句,此子所圖甚大!
她像一隻高傲而強大的雄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擁有的雄厚資本,也正因如此,才能釋放出如此磅礴的自信,赤裸裸地將這般姿態立於人前。
皇子就像年輕時的皇帝,是一個特徵鮮明的縮影,單就人物來看只能說不算單薄。
就這段表演而言,劉哲自認在氣勢和演技上不弱於秦絕,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劉哲恍然。
是儀態和小動作!
不知秦絕是不是故意挑的這身衣服,她今天穿了件薄薄的長外套,版型類似風衣,袖子很寬,下襬很長,因此行走坐臥時纔有種古人的感覺。
在這段試鏡裡,秦絕每做一個動作,都沒讓衣襬和袖邊多晃動一下,反倒是因爲這些小動作,體現出了一位皇子的驕矜,讓人能想象得到他身穿着多麼華麗複雜的衣物,貴氣和高人一等的感覺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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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哲發現了這點後,讚許地點了點頭,記在了心裡。
很快,皇子的這一段就結束了,轉向第三個角色,也就是男主角。
這一次的試演,秦絕卻沒有那麼細緻入微。
她站在中央空地頗爲靠前的位置,似乎“聽”到了對面某人的怒罵聲,那人發難之際,秦絕朗聲一笑,都不知是怎麼做到的,腳步急急後退,然後凌空跳起,一個後空翻就落在了桌面。
“我草!”
王凱躍到底還是“草”出來了。
坐在他旁邊的曲楠都沒對這句感嘆有什麼反應,曲楠自己也看傻了。
劉哲更是倒吸一口氣。
《白晝之雨》試鏡時就算被“提”起來了,秦絕的腳尖也還是在地上,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凌空接後空翻?你還是人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秦絕周身的氣質一直都不曾變過,哪怕有動作戲,她仍是一副輕鬆寫意,俊逸瀟灑的模樣,不僅如此,那件長外套在她跳起和後空翻的時候衣襬幾次飛旋,甚是靈動好看,彷彿衣角都透着一股輕盈。
秦絕腳尖落在桌面的那一瞬,外套下襬似被微風吹着柔柔垂下,所有人都能在腦子裡勾勒出她身穿古意長袍翩然而落的畫面。
沒有太多的臺詞,也沒有精緻的動作,但就是這樣大道至簡的演繹,將男主角輕功高強、遊樂江湖的形象展示了出來。
“輸在了分析人物上啊!”劉哲慨嘆。
男主角作爲整個故事的最重要角色,劇本是什麼基調,他就是什麼氣質。
用最簡單粗暴的描述來說,就是要帥!要輕靈!要裝逼!
至於無心留情、誤人終身的這點,看她此時臉上那個明朗清逸的笑容,再看編劇何佳逸通紅的臉,還看不出來嗎?
可惡,完全被這傢伙裝到了!
你演爽文男主很有一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