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宮殿正廳,一路走來,傳說中的皇宮果然富麗堂皇。若不是渭源的帶路,方向感如此好的張小紅,也不知會在哪個彎道迷路。
望着數級臺階上的金龍寶座,空蕩蕩的,顯得冰冷而又威嚴。她猜想,究竟是何人才配坐在上面。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上。
張小紅不由的順着聲音望向了臺階上,金黃色服飾的男子在衆隨從的擁互下慢慢坐上寶座,不過而立之年。沒有想象中的威武與精幹,他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似乎沒有休息好。也難怪,聽渭源說他才從災區趕回。
他應該是個好皇帝吧,至少懂得百姓的疾苦。在渭源的不斷暗示下,張小紅終於停止了聯想,回過神來趕緊依照渭源先前所教,右手放在胸前,半跪着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愛卿平身。”皇帝的聲音洪亮而有力,“事情的經過朕已經清楚,先下當儘快舉行國師接任大典,然後尋回七顆靈石,以解古曲國之浩劫。”
“陛下,國師接任的日子一般都是由先國師推算吉日選取,只是……況且新國師不太精通占卜……”渭源欲言又止。
“朕知道,吉日就有你這個先國師的高徒來待推算吧,接任大典的事宜也全權交予你。古曲現處非常時期,一切從簡,但切不可失國師威嚴。”
“臣領旨。”
“陛下。”畢竟是第一次和這麼大人物說話,張小紅還是有些緊張,“接任大典可不可以推遲……呃……回宮的路上,我看見四處災難連連,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在這些形式上的儀式而浪費時間,我想今天下午就起程去尋找靈石……”她本想說取消接任大典的,她低調慣了,倒不是因爲她刻意如此,而是從小容貌一般,成績一般,家庭一般,根本沒有什麼可以高調的資本,現在一下子成爲全國的焦點,自然是灰常灰常的不習慣。但看得出皇帝和渭源都很重視這個典禮,所以就換個說法,說“推遲”吧,反正找到靈石之後她不管能不能回去都溜之大吉,也不用參加這個什麼典禮了。
“這個……”皇帝滿是血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芒,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根本看不出她有什麼能耐,但是是先國師的推薦,他也就勉強授予她國師一職,當務之急是找到靈石,既然她已經開口,他自是同意,“國師行事不拘小節,哈哈,朕准奏。”
“謝陛下。”
“國師需要多少人隨行?”
“就我一人,加上兩名弟子。”張小紅笑道,當然還要有很多的銀兩才行,“我想也會有其他居心叵測的人回來奪取靈石,人多了太招搖,容易暴露,行動起來也不方便。”
“一切就依國師之言。”
“國師,呃,張姑娘,爲什麼我們要先前去寒秋鎮呢?”渭潛道,他腰間的紫玉在夜裡泛着淡淡的靈光,雖然坐在火堆旁,依舊難掩。
“不知道,感覺上那裡應該有什麼。”張小紅道,影一共只有五名弟子,她令大弟子渭源坐鎮皇城,替她處理要務,自己和老二渭潛、唯一的女弟子老四渭溪負責尋找靈石。信鴿已經飛出數日,按道理,正在附近春喜縣雲遊的渭溪也該接信趕到了吧。
“哦,曾聽大師兄說,張姑娘雖然不懂道法,卻擁有遠高於我們的靈力,特別是對於靈石,可以很清楚的感應到它的方位。”渭源解下了披風,輕鋪在了厚厚的枯葉堆上,“您先歇着吧,晚上我守着,這裡靠近村鎮,很少有猛獸妖孽出沒。”
“那就拜託你了。”張小紅也就不推辭了,這是他的責任,如果不讓他守着,他不會安心,再說自己是屬於睡着了連打雷也不會驚醒的人,萬一夜裡有個什麼,還是要有人預防纔好。等天亮了進了城,再讓他補瞌睡吧。
看得出渭潛是一個細心的人,他選的落葉都是經脈很細很柔軟的那種,躺在渭潛替他理好的“牀”上,十分舒服,比她第一次來的時候睡的乾草要好了許多。渭潛雖爲男子,但看起來如女子一般白淨的,笑起來也只是掛着淺淺的弧線,十分好看。他不太愛說話,雖然年齡只長她幾歲,但處理事情的手段十分老練,出外經驗也很豐富。
張小紅久久不能入眠,來這個世界快一週了,一切彷彿還是做夢一般,她是有保留的,她對這個世界還有這本能的牴觸。她知道自己只是,也必須是個過客,既然如此,何必放太多的心思。其實張小紅也是內心的畏懼,害怕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就回不去了,更害怕回去了卻放不下這裡的……眼前突然浮現起那個黑衣男子,他金色的眸子似乎閃爍着引誘人迷失的光芒,怎麼會想到他……
“張姑娘,你還沒有睡?”渭源見她坐了起來,以爲有什麼事情,翻身便從樹端躍下。
“睡不着,我……想家了。”張小紅如實道,以前在家的時候,總嫌當教師的媽媽囉嗦,什麼事情非要小題大做,不停的說教。她爸爸又是本地有名的刑警,她有什麼小算盤、撒謊也騙不了他,於是只得老老實實的聽話。好不容易寒假回老家穿越過來了,耳根子清淨了,又獲得了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本應該高興纔對,但……她還是想家了,畢竟她才二十歲,還沒有獨自出過遠門……
“家……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渭潛不禁喃喃,見她似沒有聽見,輕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既然張姑娘是因爲靈石而來,事成之後應該就可以回去了,想念無用,而是應該好好的保護自己,不要讓父母操心。”
“嗯,我知道。不是還有你在麼,我有什麼擔心?”張小紅笑道,“其實你叫我小紅就可以了,這樣聽起挺見外的。我是不想被那個一板一眼的渭源叫‘國師’,所以讓他這樣稱呼我的。”
“這……其實大師兄表面雖然很嚴厲的樣子,但是對我……我們都很好,接觸久了你會發現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你的臉怎麼紅了,柴火很熱麼?”張小紅見他白皙的臉上飛起一絲紅暈,不由的看呆了,“如果你是女子,一定是禍水……咳咳,我的意思是,你長的很英俊,要是在我們那裡,絕對是芒果臺偶像劇的男一號。”
“我……”渭潛有點尷尬,當然不是因爲她那一大堆他聽不明白的讚揚。
“嗖”一隻箭矢從黑夜中飛來,死死的刺入了渭潛斜倚着的那顆樹。
渭潛輕輕一轉身,護到了張小紅面前。
“誰!”渭潛大喝,“偷偷摸摸算什麼大丈夫?”
“嘻嘻。”幾聲清脆的笑聲,“人家本來就不是大丈夫,是小女子。”
“原來是你。”渭潛放下了擋在胸前的刀,“幾年不見,還是這樣胡鬧!”
“二師兄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和大師兄一樣繃着臉教訓人,小心長皺紋。”女子假裝嗔怒道。慢慢走近,藉着火光,張小紅見到了一個束髮的黃衣女子,她峨眉輕挑,略施粉黛,穿着雖然簡單卻精緻華麗……
她就是渭溪啊。張小紅看着深深刺入樹幹的箭矢,他們師兄妹間玩的也太大了吧。
“國師大人,如果連此箭都避不過,就不是我渭溪的二師兄了。”渭溪呵呵笑道,也不顧渭潛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我叫張小紅,來自另一個時空,叫我小紅就可以了。”
“小紅,好土的名字,不過……用在你身上也挺合適的。”
渭溪就是這樣口沒遮掩。張小紅原本想,影的五個徒弟中,只有一個是女子,和她一起行動應該方便些吧,結果渭源欲言又止,原來是因爲這個啊。
“呵呵,套用我們那裡的流行語,名字神馬的都是浮雲,不過一個符號而已。”張小紅笑道,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和這樣直接的人打交道,因爲她也是個直接的人。至少她是這麼認爲的。
“有道理。沒想到堂堂國師也是個爽快的人,不像某些道貌岸然的傢伙……”渭溪見她的話已經達到了二師兄的底線,只得努了努嘴,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不再多言。
“當日要不是因爲大師兄求情,師尊早將你逐出師門,又哪來讓你遊歷四方,鋤強扶弱來將功贖罪的機會?”渭潛的臉色十分難看,與他往日溫文爾雅的形象大相徑庭,他也不知自己爲何會剋制不了。
“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渭溪嬉鬧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傷感。隨行如她,也有看不開的,也有放不下的。
氣氛好冷,張小紅知道他們一定在提什麼舊事,依渭溪的性格,應該是犯了什麼大錯,不過,她對這些八卦素來不感興趣,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多嘴。於是支吾了幾聲,說自己困了,還是先睡了。
渭潛輕道了聲“晚安”,又翻身跳到了樹上守衛。渭溪也不再言語,坐在石頭上,用木棍撥弄了下柴火,便一直瞪着火堆發起了呆。
四周是無數冒着黑煙的火焰山,而他所站着的位置,卻是火焰包裹的一塊萬年極寒之地。
黑衣男子輕掃去飄落在肩上的雪花,望四周不遠處那着那噴涌而出的火焰,如此冰火交融的美景,也只有魔界纔可欣賞。
“二殿下,屬下按照你的吩咐,果然在寒秋鎮附近找到了張小紅一行的行蹤,我們要不要……”白光一閃,出現了一名着普通布衣的男子,容貌與凡人無異。
“不。既然她是爲了靈石而來,自然只有她纔可以找到靈石,我們只需要等。”黑衣男子冷冷道,初次見面時,她從天空跌落昏迷,他在替她檢查傷口的時,發現她全身上下竟然無一損傷,便料定她不是普通人,在她身上畫上了追蹤符咒,她的行蹤自然逃不過他,更何況……
“屬下還有一點不明,據探子回報,張小紅雖爲新任國師,似乎一點道術都不通曉,若是以國師影的法力,恐怕我們前去打探的人早就……”
這點,聰明如他也沒有想明白,在他的眼裡,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除了來歷有些詭異,其它的根本就不值一提。國師影,你與我魔族鬥了三世也未分出勝負,你的三世英明不要毀在了她的身上,哼。
“絕對不可以小瞧影的安排。”
“屬下遵命。”
黑衣男子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彷彿看見了那個藍衣白髮的人,無論什麼時候,他的眸子都是那麼的堅定,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彷彿可以洞穿一切……
寒秋鎮位於古曲國西南邊境處,她第一次來這個空間便是在這裡。當初走的匆忙,又是連夜趕路,自然沒有機會見識這裡白天的熱鬧與繁華。
一條數里長的主街貫穿了整個寒秋鎮,因處邊境處,往來貿易頻繁,大街上各式客商不斷,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還好不是什麼重要節日,客棧還有空房,張小紅訂了兩間房,她和渭溪一間,也好有個照應。
渭潛幾夜沒有閤眼,剛到客棧,便被張小紅推到房裡去補睡眠。他見有渭溪陪着,加上自己的體力的確不支,也不再推遲。
張小紅將行李放好後,舒服的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準備去街上逛逛,不論何時,逛街總是女孩子的天性。渭溪自然同意,她是一刻都閒不住的性格,兩人在客棧隨便吃過午飯,便逛街去了。
“小紅,你看這隻珠花好看嗎?”
“嗯?”正在大口吃着糖葫蘆的張小紅聽見了身後有人在叫她,回過頭去,見渭溪停在了賣飾品的攤位前,“渭溪姐,你這麼漂亮,不用戴飾品也很美啊。”
“嘻嘻,我不要‘很美’,要‘最美’。”渭溪認真道,付了錢買下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金銀首飾,攤位的老闆肥嘟嘟的臉上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隙。
“看樣子古曲國公務員的待遇挺高的。”張小紅喃喃,回過神時,渭溪早已不見蹤影,買了這麼多化妝品,她該去逛衣服了吧。
“讓開!”一陣急促的馬蹄,長鞭在空中揮出刺耳的聲音。周圍的行人趕緊避開,閃出一條道路。
“小心——”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拿着搖鼓,被突然發生的事情驚呆了,愣在了原地,情況十分危急。張小紅來不及多想,大步跑上前去,抱起了小男孩,將他緊緊護在了懷中。
“小紅!”僱了一個隨從幫他替她拿首飾和剛買的衣物,渭溪正笑着走出裁縫店,卻聽見一陣馬蹄嘶鳴。張小紅護着一個孩子守在了路中央,而一個囂張跋扈的男子正騎着一匹快馬,眼看就要踏在了他們身上。
“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溫柔而又可靠。
張小紅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和小男孩到了路邊,渭潛臉色十分難看,慍怒的看着抱着一大堆衣物飾品的渭溪。
“渭潛,你怎麼來呢?”張小紅喜極而涕。
“哼,我與她相識四十餘載,她一見到這些女人的東西什麼都拋在了身後。”渭潛憤恨道。
渭溪自知理虧,也不敢多言。
張小紅松開了懷中護着的孩子,小男孩對着她天真的眨着眼睛,他不知道剛纔電光石火間發生的事情可以改變他一生。
“姑娘,謝謝你們。”人羣中衝出一個年輕村婦模樣的人,眼角含着淚水,將孩子緊緊摟在了懷中。
孩子輕聲叫了聲“娘”,回過神來,淚水便“唰”的落了下來,母子相擁而泣。
渭溪心口隱隱犯疼,不好受的轉開了頭。
“剛纔那個人也太沒有道德了,在街上橫衝直撞,以爲自己騎馬就不會引起交通事故啊。”張小紅望着遠方馬蹄過後揚起的一方塵土,譴責道。
孩子的母親聽聞後,顧不得擦去滿臉的淚水,趕忙示意張小紅小聲一點,“那個是城主大人的獨子。看樣子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寒秋鎮的情況。這裡天高皇帝遠,劉城主便是土皇帝啊。”
“哼。”張小紅不屑,這裡稅收豐厚,他們父子倒是過的自在。
“上樑不正下樑歪。”渭潛淡淡道,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張小紅與母子二人又閒聊了幾句,送走了他們。突想起渭潛剛纔似乎說他們認識了四十餘載,難道他們前世就認識?
“渭溪姐,我看你最多長我兩三歲,怎麼會和渭潛認識四十餘載?難道你們相交幾世?”
“撲哧。”原本在發愣的渭溪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小紅說的話真好聽,也不枉我如此細心保養。可是轉世還能夠記得前世的人少之又少,能夠如同國師影一樣繼承幾世修爲的,更是鳳毛麟角。”…
“那你們怎會……”張小紅不解的望着一臉神秘的二人。
“我們門派的獨門修煉,可以使壽命略長於一般人,並且保持百載容貌不改,除非耗盡真氣而亡。”渭潛淡淡道,用白玉一般的手指微弄了弄額前的長髮,一根銀白色的長絲微泛着光芒,“細細算來,我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
六十五歲。張小紅倒吸了一口氣,這是什麼修煉啊,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之術?
她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