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區，武裝部大樓，院外街道。
救護車快到正門的時候，迷霧之中，葉超隱約看見，圍牆裡高聳着一根旗杆，懸掛着一面白色旗幟。一陣寒風吹來，旗幟飄揚，上面印着藍色八芒星圖案。
圖案下面是四個大字：靈犀集團。
老喬突然對司機說：“走西門。”
他好像並不想讓太多同事知道。
司機照辦，繞道武裝部西門，開進大院。
院落不小，一棟四層老式舊樓，平平無奇，絲毫沒有驚豔的科技感。
這裡也有地下停車場。
救護車直接駛入，隨後直達一間地下問詢室。
喬斌精心安排，除了簡單應付西門的哨崗，一路幾乎沒有遇到旁人。
……
虛弱地躺在長沙發上，葉超觀察着室內的一切。
問詢室不大，桌上有薄灰，所有細節都說明，這裡並不常用。
葉超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從諸多細節中，立刻得出這種結論。好像，這也是經過某種訓練而得到能力。進門之後，老喬始終沉默不言，似乎還沉浸在剛纔驚恐的情緒中。
過了許久，問詢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名矮個精瘦的男人走進來。
老喬起身，叫道：“鄭部長。”
鄭部長叫鄭傳文，大約六十歲，戴眼鏡，穿黑色呢子大衣，像個文人。
他皺眉說：“幹嘛到這兒來？”
“我想，儘量少讓人知道。”
遠遠地瞟了一眼葉超，鄭部長都懶得過去看看。
他就近找把椅子坐下，點上煙，問：“他就是東連山的休眠者？”
“對。他叫葉超。”
隨後，喬斌把自己跟蹤的經過講了出來。
還沒說完，鄭部長就不耐煩地打斷：“老喬啊老喬，東連山是3區負責的轄區，這是你的工作嗎？你捱了多少次處分，還不長教訓？各司其職！這是集團的制度。”
聽得出來，青狼喬斌應該不是媚上的人，這讓葉超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鄭部長繼續數落：“休眠者、冷凍人，丟就丟了唄，這麼多年誰管？”
葉超心裡罵了句娘。
什麼叫丟就丟了？
哪怕他們真是文物古董，失竊以後也該追尋。
更何況，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喬斌板着臉，厲聲說：“老鄭，你先聽聽他怎麼說。”
老喬不是阿諛逢迎的人，剛纔叫鄭部長，那是當着外人應有的禮數，現在叫老鄭，說明他的壞脾氣快要壓不住了。
有本事的人，領導多少會給他三分薄面。
“行，行，讓他快點說。”鄭部長不耐煩地說。
他身體坐在原處，明顯漠不關心。
喬斌走過去說：“你把在醫院跟我說的，原原本本再說一遍。”
葉超點頭照辦，又把那晚的經歷仔細講了一遍。
剛開始，鄭部長悠閒地吞雲吐霧，可忽然夾着菸頭的右手停在半空。
他臉色凝重，但轉瞬間又大笑不止。
“老喬，這種話，你信？”
“爲什麼不信？從他的描述來看，近邊人，很可能復甦了。”
葉超一怔。
近邊人？
什麼是近邊人？
鄭部長還是笑：“400年了，誰見過近邊人，你見過？”
喬斌嚴肅道：“像油漬一樣的黑金屬材質、會發光的黑色觸角，這些都複合近邊人的特徵，小學生的課本上都是這樣寫的。”
“所以造謠也容易，以前有過這種先例。老喬啊，別浪費我的時間。”
鄭部長起身欲走。
喬斌孔武有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老鄭，你再仔細想想。他400多年前就冷凍休眠了。我去東連山查過記錄，上週二，他還在休眠倉，週三被盜，當晚就被我救下……”
“這能說明什麼？”
“400多年前，藍星沒有近邊人，他休眠之前，不可能知道近邊人的樣子，從案發時間上看，他甦醒之後也沒機會去了解歷史，那麼，就只剩一種可能。……他，確實親眼見到了。”
分析環環相扣，鄭部長一時無以辯駁，呆立片刻。
“那是你認爲。”鄭部長很快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鄭，這幾年，休眠者陸續被盜，不覺得可疑嗎？”
“喬斌。”鄭部長厲聲斥道，“別說根本不可能，就算有可能，那也不是你我管的事。我還有半年就退休了，別給我惹麻煩。”按照老鄭的級別，只要在退休之前不犯大錯誤，集團會把他安排到第四區作爲福利。這種時候，他可不想惹禍上身，於是指着葉超說，“這個人馬上移交給第3區，除了休眠者被盜，報告上什麼也不許說，讓他們自己去查。”
喬斌說：“我就是從3區過來的。他們要查，早就查了。”
鄭部長暴怒：“我現在沒跟你商量。這是命令。”
鄭部長快要走出大門時，喬斌又把他叫住。
“老鄭，我自己查，跟部裡沒關係。”
鄭部長緩緩回頭，狠狠看向喬斌。
砰的一聲，他重重關上門，以示憤怒。
喬斌絲毫不讓步：“如果你不想陷進去，就當沒見過他。現在除了我倆，沒人知道他是休眠者。在部裡的醫院，我給他填的是假身份。”他心思很縝密。葉超住院期間，他填的就是假名字，現在連那些假身份都刪除得一乾二淨，不過葉超的血型、指紋、基因……所有重要的生命信息，喬斌拿到了唯一的備份。
“看來你早就想好了。”鄭部長很不高興。
“那是因爲我瞭解你。”喬斌反而笑了。
“你威脅我？”
“哪有？我怕給你惹麻煩。”
狠狠盯着喬斌，鄭部長權衡了許久，知道現在拗不過這頭倔驢：“別讓我再看見他，否則立刻逮捕，包括你。”撂下這句狠話，他悻悻離開。
“等一下。”喬斌叫住他，“醫院那邊，需要補辦一些手續。不需要你親自出面，但麻煩你，配合我搪過去。”
其實，喬斌帶葉超過來，目的僅限於此。
“別擔心，出了任何事，你儘管往我身上推。萬一僥倖立了功，那也是你領導有方，說不定，你退休就到三區去安享晚年了呢。”見鄭部長還是猶豫，喬斌立刻又補充說，“要不然，我越級向上面彙報真實情況？這不好吧。”
“混蛋。”咬牙切齒地說完，鄭部長摔門而去。
聽得出來，他答應配合，辦理相關手續。
剛纔，兩人針尖對麥芒，葉超根本插不上話。
現在鄭部長離開，問詢室驀然安靜下來。
葉超問：“什麼是近邊人？我看到的黑色油漬？”
喬斌點點頭：“你看到的是其中一隻。如果沒猜錯，它現在還很虛弱，否則我不可能把你救下來。”就近坐下以後，老喬娓娓道來，“按書上的記載，400多年前，大概在你冷凍休眠以後的第十年，近邊文明開始進攻藍星……”
葉超愕然，插話道：“他們是外星文明？”
“人類與他們交戰近半個世紀。你能想象到的武器，人類幾乎用盡，後來近邊人消失，整個藍星也千瘡百孔，好在戰爭結束以後，科技發展得很快，現在的世界是重建的文明。”
聽罷，葉超吸了口涼氣。
在其眼中，那虛弱狀態下的油漬已幾近半神，若待其完全恢復，豈不是擁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更何況，按青狼喬斌的說法，葉超看到的，僅僅只是一個近邊人。
葉超問：“它，爲什麼要找合適的人腦？”
老喬搖頭說：“我沒見過這種記載。將來出去，你也不要聲張。”
“嗯。”葉超當然會守口如瓶，“可是，我將來能去哪兒？”
“跟着我。”喬斌意味深長，似乎已有周密的計劃。
葉超想了想，點頭說：“我沒有身份，只好請你找個地方，我暫時躲起來。”
喬斌笑道：“不用躲，在六區，做個新身份不難。謹慎起見，你換個名字。這幾天，我給你找個賓館暫時住下，等你能走路以後，我再來安排。”
別無選擇，葉超只好聽候安排，從現在看，老喬應該不是壞人。
老喬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你先睡一覺。天黑以後，我們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