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一起等着天明, 餘玦手臂放在腦後,看着頭頂上好像要壓下來的濃霧,明天的天氣也許會和他的心情一樣糟糕。
“明天也許會有暴風雨。”
“你怎麼知道?”
“猜的。這天氣真的就像翻書一樣, 能一天變一個樣。”
晨曦來臨的時候, 瑤華已經靠在雲旗的肩頭睡着了。餘玦從睡袋裡出來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少男少女迎着朝陽依偎在一起。他拿着睡袋的手緊緊的握住, 骨節泛白。
晴空萬里其實是最讓人傷心的天氣。
“起牀, 出發了。”
其他睡着的人聽到餘玦的聲音,很快從地上爬起來,大家都在外面睡慣了, 渾身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雲旗搖醒他肩上的瑤華。
“醒了,沒有暴風雨。”
瑤華睡得挺好的, 就是脖頸有些痠疼。雲旗活動活動肩膀, 整個後半夜他都沒敢換一下姿勢, 擔心瑤華被他吵醒了。
“對不起啊,我本來應該值夜的, 反而拖累你當了我一晚上的枕頭。”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別磨蹭,抓緊時間上路。”
就在瑤華和雲旗說話的時間裡,餘玦已經把瑤華的揹包整理好了,他順手將包背到瑤華的背上。瑤華好像習慣了餘玦這麼做, 只是伸手將揹帶拉倒肩上。
“雲旗, 快點, 要走了。”
雲旗整理好自己的揹包, 跟上了隊伍。路上, 杜衡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歌聲飄揚, 慢慢的飄向了遠方,如果,如果有如果,雲旗真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讓今後所有的災難都停止。
就這樣連續趕了三天的路,餘玦一夥人提前到了南鎮的村子。漸漸看到人煙終於讓大家浮躁的心沉寂了下來。這一路以來,入眼的都是入戈壁般的荒涼山丘,有時候千米以內,空蕩蕩的讓人心慌。
餘玦下令,一隊人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停下了整頓休息。此時他們帶的水已經不多,期待了許久的雨水也不見蹤影。
“何極,你喝我的吧。”
杜若把自己的水壺遞給何極。
“你給他了,你自己喝什麼啊,這雨要是三天內不下,你不要活了?”
何極還沒說自己要不要,杜衡就先攔截了杜若遞出去的水。
“你管我,我樂意。”
“成,我不管,到時候渴死你。”
“別吵,現在已經到了村子,大家先分着把水喝了,等天黑了我再想辦法去弄點。”
瑤華的水也喝完了,餘玦把自己的水壺扭開,遞給她。
“先喝點。”
雲旗收回自己遞到一半的水壺,看着瑤華一點都不介意的就喝了餘玦的水。
隊伍的人,雖然以前都有外出任務的經驗,不過也只是和同伴一起到野外視察,或者清理不明的人員,又或者是搶資源,出行的地方距離西鄉最多也不過兩天的腳程。像這一次這樣的長途跋涉是沒有的。他們之所以選擇當戰鬥人員,就是因爲戰鬥人員的福利是最好的,每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都會在物質上滿足他們。可是現在,又是渴,又是累的,壓縮餅乾吃着就像是嚼蠟一樣。
“這真他媽不是人乾的。”
何極並沒有喝杜若的水,就這樣任由嘴脣乾裂着,他也拒絕了雲旗遞給他的水壺。他的這句抱怨,渙散軍心。
平日裡逮着機會就會懟何極的杜衡,這個時候倒是很是贊同何極的話。
“原來你也會說人話。”
雲旗眉頭皺着,撇開實力不談,這兩個人的品質他是瞧不上的,不如前世那幫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當初參加比賽的時候你們就應該做好這樣的覺悟,大男人連這點苦都吃不了。”
餘玦其實已經忍了很久了,這一次的任務確實難了些,而且條件艱苦,雖然平時一日不落的在訓練,但是那些訓練只是虐虐身體,但是實地任務不僅是身體,連精神都在受着折磨。
但是他們是戰鬥人員,平時受到優待,就不能見便宜就上,見困難就讓。從一開始,整個隊伍就沒有一絲絲的奮發向上的鬥志。
“男人也是人啊。”
杜衡在餘玦說出那句話後,很小聲的接了一句嘴。
餘玦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把杜衡拉上了擂臺,他掃視着隊伍中的每一個人。
“好,既然這樣的話,接下來的任務,不想參加的人可以退出。”
杜衡看着了一圈沉默的隊友,首先開始慫恿杜若。
“接下來可是要送命的,你確定要參加?”
“你很煩誒,哪有你說的那麼恐怖,你自己膽小就退出好了,趁早走,害羣之馬,有你在就沒好事。”
雲旗本來擔心杜衡壞事,但是被杜若這般的惡語相向之後,他反而沉默下來,沒有再去煽動任何人。見大家都沉默不語,氣氛比起之前更加的消極了,雲旗纔開口道。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村子出身的。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爹孃,沒有上過一天的學堂,什麼也不知道,每天就像具屍體一樣的活着。唯一的慰藉就是六歲那年遇到的師傅,教了我一身的拳腳功夫。但是用不到啊,不像你們,不愁沒有地方實現自己的價值。我參加比賽就是想證明我活着,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且能活出屬於自己的痕跡。說實話,一開始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很羨慕你們,你們懂很多的知識,功夫又厲害。可是現在,我不羨慕你們了,甚至有些瞧不起你們,你們雖然是西鄉的人,但是骨頭卻沒有我硬。還自私自利,什麼事都只爲自己考慮。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選擇你們成爲我的隊友,比起能力,我更欣賞一個人的品德。你們,不行。”
雲旗的這番自白,有些發人深省,可是這並不是一個容易感動的時代,起碼此時他身邊的這些人不是容易感動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十多年前他們經歷過的那場廝殺,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生命是如何的脆弱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正是因爲明白得太透徹,所以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怕死,這不是怯懦,是對生命的敬畏。
“你六歲的時候在幹什麼?”
這句話是杜衡問的。雲旗想來,他六歲的時候正在私塾裡上課,每天知乎也者。可是開口的時候。
“那時候我們一家人被趕出了西鄉,後來遇上了師傅,正好開始學習武功。”
這條時間線是李爺爺幫着他理出來的。
“幸運兒,六歲的時候,我殺了人,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被我殺了,然後我就活下來了。所以我知道活着有多珍貴,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說得出那些長篇大論。”
十幾年前的那場慘無人道的屠殺,雲旗在李爺爺那裡聽說過,原來他眼前的人都是在那場屠殺中活下來的孩子。儘管如此,雲旗還是要反駁杜衡,他知道死的滋味,也珍惜活着的機會。
“可是如果所謂的活着是指苟且偷生的話,那和死去有什麼區別。”
天越來越黑,出去打探消息的餘玦和杜衡終於回來了。自從雲旗說了那番話之後,大家雖然沒有被燃得激情四起,但是好歹不抗拒接着做任務了。
“怎麼樣?”
瑤華第一個看到他們。
“北城的K隊還沒有到,南鎮的風隊已經到了,他們在村子的西北角,隊長是鍾野。”
聽到鍾野的名字,何極若有所思的道。
“竟然是他。”
“你們認識?”
何極有些不自然的解釋道。
“算不上認識,只是在一次搶土的時候遇到過,當時是他帶隊,從我們手中搶走了十袋土。”
何極一解釋,大家都有些明白了,這件事在西鄉是一個恥辱。當時他們搶土的地方離西鄉比較近,西鄉的隊伍先到達那裡之後就開始裝土,裝滿了二十袋之後,南鎮的隊伍才姍姍來遲,結果,鍾野帶着隊伍從他們手中搶走了十袋土,還打傷了西鄉一個人。
“何極,沒想到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出任務了,好厲害。”
何極冷着一張臉,沒有理會杜若的恭維。他沒有說,當時被打傷的那個人就是他。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小雛鳥,師傅見任務的難度不大,就帶着他一起去了,本意是讓他長長見識,沒想到和鍾野他們遇到了,提出讓他們留下五包土,就放何極他們離開。何極年少,血氣方剛,哪裡受的住這樣的侮辱,趁師傅沒有注意到他,挺身就上。結果他被打得一個月下不了牀,還被多搶了五包土。
這件事一直是何極的恥辱,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從那以後,他苦練武藝,就是爲了再次遇到鍾野的時候,能夠報仇,一洗前恥。
“那個鍾野是個厲害的角色,我們查探消息一定要小心避開他們。遇到了也不要衝動,跑爲上策,不要硬來,保存實力,明白嗎?”
“這個你不說我也明白。”
杜衡很積極的回答餘玦的話。
一旁,何極的拳頭正捏的“咔嚓,咔嚓。”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