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前,哈瑞靜靜站在原處。
我轉身看他:“我進去一下。”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我,因爲是機器人,所以看起來還有點傻乎乎。明明之前他還在跟兄弟們不正經地打着哈哈,可現在和我單獨一起時,他卻變得格外安靜,惜字如金,難道是怕說多說錯了被我打?
我轉回身朝那巨大的樹洞跑去,原本那裡被纏着一架銀月城飛船,被我們拖走後,那裡是一個大大的樹洞。
我走了進去,黑暗的世界裡依然是藍花的光芒閃爍,寂靜中,是那一聲聲熟悉的“啪……啪……”如同孢子炸開的聲音。
點點藍光漂浮在這個世界裡,我來了,這次,你們無法再避開我。
我走到了我找到類藍晶的地方,巨大的樹藤如同包裹心臟的血脈,我撫上樹藤:“我來了,請告訴我,解脫是什麼意思……”迴應我的,依然是安靜,但是,我沒有放棄,我繼續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願意承擔你們說的痛苦,今天之後,我可能不會再來了,所以,請不要再躲避我。”
我堅持地盯視面前的樹藤,藍色的光漸漸從樹藤裡映了出來,我後退了一步,樹藤緩緩打開,那個女幽靈飄飛了出來,她熒藍色光線般的髮絲,在她身後飛揚,她是這裡的幽靈女王。
一個,又一個幽靈,從我臉邊的樹幹中浮現,靜靜地站在樹幹上,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
現在看他們,是那麼地清晰。即使他們的臉模糊不清,但你能清晰分辨他們之間的關係。
男生和女生緊緊握着手的,一定是情侶。
男人和女人相擁的,一定是夫妻,他們的身下,護着的,一定是他們的孩子。
我拿下了頭盔,放在地上,看着幽靈女王,認真地凝視她:“我做好準備了。”
她依然哀傷地看着我,慢慢地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她一定不相信我做好了準備,我伸出手,“告訴我,到底要什麼,是怎樣的痛苦?你不告訴我,不試一下,怎麼知道我不願,不能承受呢?”
她沉重地看了我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我笑了,她願意嘗試。
她轉過臉,看向一旁,一個男人立刻飛了過來,臉上帶着激動和感激,他向他的女王深深地行了一禮,宛如在感激她把這個珍貴的嘗試的機會給了他。
他起身,轉身朝我飛來,向我伸出了雙手,和那天幽靈女王朝我伸出雙手一樣。然後,他看向我的手,似乎是讓我也做出和他一樣的動作。
我看了看,沒有猶豫地也伸出雙手,手心和他一樣朝上。
他激動地笑了,那張五官模糊的臉上竟是出現了笑容,下一刻,他就將雙手覆蓋在了我的手上。
“不要碰我!”我還來不及收手,他已經搶先一步飛快地將手按在我的手心上,立時,藍色的光芒從他的身體裡一下子涌出,吸附在了我的手上,我登時驚得雙手發顫,心底發涼。
“啊————”他發出嘶啞的痛喊,瞬間化作了灰燼,在我面前墜落。
我的手顫抖着,我的心顫抖着,我的腳前,只剩下一堆灰燼。
我的淚水開始涌出,我看向幽靈女王,她哀傷地點了點頭,我恍然明白,她說的解脫,是何意……
“不,不……”我開始後退淚水一下子滾落臉龐,我趔趄地跌坐在地上,心痛地無法呼吸,“不,不——”我痛苦地大喊,“不要碰我——不要——”我抱緊了自己的身體,開始哭泣。
他們要從我這裡,得到解脫。
他們是想讓我,徹底結束……他們的生命……
他們一個,一個再次消失在了我的身邊,世界再次變得安靜無聲,只有我的抽泣,她說得對,我無法承受這樣巨大的痛苦和悲傷,我怎能?怎能殺死一整座城的人?怎能奪走那麼多人的生命!
“洛冰……”身邊輕輕傳來萊修斯的話音,我從膝蓋中擡起臉,看到頭盔射出了小小的光束,只有十幾釐米高的萊修斯沉重地站在我的面前,“洛冰……不要勉強自己……”他難過地,心疼地說。
我擦了擦眼淚,看他:“他們痛苦嗎?”我問。
萊修斯一時間變得安靜,他微微垂下臉,藍色光線組成的髮絲也隨之垂落,“他們的異變很特殊,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靈魂的存在,他們一定很痛苦,因爲他們的靈魂被束縛在了這裡,無法前往天堂……”
我的眼淚再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再次擦去,看着萊修斯,他沉痛地低語:“他們不像飛屍怪,他們還有着做人類時的記憶,你,我,都是人類,如果哪天忽然變成怪物,一定很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如果是我,也會期望得到解脫的……”他深吸一口氣,憂愁地長長吐出,擡臉看向我,“可是,這件事不應該你來做,一定有其它方法的。”
“萊修斯,我想一個人靜靜。”我抱緊了膝蓋。
他心憂地,哀愁地看我一眼,垂下臉默默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直抱着膝蓋坐在這個幽藍靜謐的世界裡,點點藍光漂浮在我的身旁,漸漸吸附在了我的身上,被我的皮膚吞噬。
我的能力,一直是幫助別人,我可以淨化輻射,可以給儀器充能,卻沒想到,我的能力,也可以奪走別人的生命……
我不會再回來了,他們把幸福和未來讓我帶回,而他們,依然要在這裡繼續痛苦,繼續孤獨下去……
一條天藍色的絲帶,忽然從我面前緩緩飄落,我眨了眨眼,緩緩看上去,是哈瑞。
哈瑞拿着一條天藍色的絲帶,靜靜地,慢慢地單膝跪在了我的面前,機器人的面罩上映入了我哀傷的臉。
“我知道你心裡的選擇,讓我來和你一起承擔……”他緩緩向我傾身,用那條絲綢的天藍色的絲帶矇住了我的眼睛,也遮蓋起了我面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