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白屠

“姜崇安!”湯菀發怒了, 毫無預兆的,就朝着姜崇安連名帶姓地喊道,“你不能因爲你的失敗就否定了全部的人!”

“失敗?呵!”姜崇安笑了聲, 猩紅的眼眸光澤流轉, “向天歌臨死前都說了頂層的人不可信, 你還天真地以爲皇室會有好人?”

“向天歌?”湯菀哼笑了聲, 聲音帶着尖銳的冰冷, “你相信一個敵人的話,也不相信我?”

“我說白屠可信!”湯菀收起笑容,就這麼直接盯着姜崇安猩紅的丹鳳眼。

“他絕對是幕後黑手!”姜崇安也收了嘲笑的語氣, 就這麼和她對望着。

兩人之間誰也不肯讓誰,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得比剛剛還厲害。餘年站在一旁, 想開口勸又不知道應該先勸哪一個。

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餘年深怕有人過來, 只得上前先拉住了姜崇安的手臂。他拖着姜崇安往後退了兩步,纔看向湯菀說:“湯姐, 白屠真的不能相信。”

“你仔細想想,按照屠塔的制度,想要從食肆船上偷運那麼多的……瓶子出去,沒有陛下的允許真的能行嗎?”

餘年頓了頓,嚥下讓他感到不適的字眼後, 才又接着說:“而且那些瓶子裡裝的, 都是被皇室禁衛隊逮捕的犯人。”

“這真的會沒有任何關係嗎?”餘年問得小心翼翼。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湯菀身上, 不遺漏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湯菀臉色微微一僵。她狠狠閉了下眼, 再次睜開時, 眼裡是執着的堅持:“白屠陛下說了,這些都是楚河搞的鬼。但他手上沒有證據……”

“我信他, 餘年。我信他。”湯菀忽略姜崇安,直接望向了餘年。圓圓的杏眼中光芒流轉,說出的話聽上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姜崇安被她不停重複的話徹底激怒了。他使勁甩開餘年的手,三兩步衝回湯菀身前。

伸手指着湯菀的鼻子,姜崇安繃着嘴角使勁點了好幾下頭,才撇開眼望向了門口說:“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別後悔!”

說着,他大步朝門口走去,同時朝着餘年喊道:“餘年,走了!”

“哦。”餘年上前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回身朝湯菀說,“湯姐,你要是遇到麻煩,記得通知我們。”

說完,他邁開大步,朝着姜崇安追了過去。

湯菀沉默了好一會,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忽然低頭淺淺地笑着說:“謝謝你們。”

姜崇安和餘年離開沒多久,房門忽然被撞開。一隊禁衛隊從門外衝了進來,手中的光能槍直接對準了湯菀。

湯菀描眉的手一頓,轉頭看向了門口。她坐姿端正,冷冷地打量着那一羣人。好一會,她纔開口說:“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抱歉。我們得到消息說這裡有可疑人物闖入,過來看看。”爲首那個小隊長光明正大地掃了一圈室內,見沒有要找的人,便朝身後揮了揮手。

一行人像剛纔出現時的樣子,直接退出了門外,連門都沒關,又朝着來時的方向退去。

湯菀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眼中幽光不停閃爍。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放鬆下來,低聲對着自己說:“我相信白屠。我相信他……”

姜崇安和餘年走出房間後,並沒有跑遠。他們就近找了個空閒的房間,推開門便躲了進去。

走廊外禁衛隊跑動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聽得一清二楚。

姜崇安眼中劃過一道冷光,嘴角勾起邪肆嘲諷的笑容,意味不明地哼了聲。餘年屏住氣,安安靜靜趴在門板上。

一直到門外又重歸安靜,他才站直身子,離開了門板。

“崇安,湯姐有危險。”餘年走了兩步,停下來望着姜崇安。

此刻的姜崇安,正站在玻璃窗邊,看着窗外一片暗沉沉的漆黑,不知在深思些什麼。

見姜崇安沒有回答,餘年大致猜得出他這是走神了。他長長的鬆了口氣,低頭望了眼自己的鞋子,才慢吞吞地朝着窗邊走去。

“崇安……”餘年纔開口叫了聲名字,又吶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隔着兩條走廊,大廳裡舞會正式開始。

湯菀作爲舞會的重要人物,早早地被侍者領着,來到了宴會大廳。五彩的燈光互相輝映,時而交錯,時而分開。

湯菀看着這熟悉的場面,一時間有些恍惚。她站在大門口,望着燈光下的人們發呆。貴族們的打扮,都華麗而優雅。

她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只是現在,她剛剛稟報了嚴重事情的現在,白屠竟然舉辦了這麼一個奢華的舞會。

這意味着什麼,湯菀不敢去猜想。

身後的侍者見她發着呆,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他伸手朝着湯菀的肩膀推去,沒曾想卻一下子推空,自己反倒跌倒在地。

燈光掃過,直接定在了他的身上。那名侍者臉色蒼白如鬼,身體在燈光下顫抖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大廳裡,衆人的目光隨着那道燈光 ,落在了侍者身上。

隨即,白屠那沉穩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拖下去,關入保存瓶。”

話音一落,大門外走進來兩名禁衛隊員,拉起那個侍者,朝着白屠敬了個禮就出了門。那名侍者自倒地起,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湯菀將一切看在眼裡,並沒有多說什麼。連當事人都沉默着,可見這求情根本就不會起什麼作用。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被輕易掀過,舞會的音樂再次響起。所有人的動作,像是被按了恢復鍵,一瞬間又回到了剛剛那個斷點。

湯菀踏着燈光,一路走到白屠面前,禮貌的行了一個禮節。白屠哈哈笑了兩聲,伸手將湯菀扶了起來。

兩人說了幾句場面話,白屠便帶着湯菀往右側走去。湯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小心地落後兩步,身姿端正地跟在了白屠右後方。

白屠帶着湯菀,在偌大的大廳裡逛了整整一圈。這一圈下來,湯菀便將屠塔的貴族認了個遍。

夜漸漸深了,可白屠陛下的興致依舊高昂。湯菀被他拉着逛了一圈之後,實在不想當猴子供人欣賞了。

趁着白屠休息的空隙,湯菀向白屠致歉,自接從小側門走了。

接下來的舞會,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姜崇安和餘年兩個人,躲在房間裡,美美地睡了一覺,無人發覺。

第二天一大早,湯菀踩着點等在了屠塔議事的大廳外。白屠昨晚的表現,實在是讓她擔心。

琢磨了一整個晚上,湯菀還是覺得直接在所有大臣面前說出來的好。

只要一說開,就算白屠想瞞着不徹查,其他的大臣裡多少也會有一兩個反對的。她只需要找那幾個反對的人幫忙就行了。

從大清早一直等到快正午,議事廳的大門纔打開了。門一開,裡頭的大臣還沒來得及出來,湯菀就直接竄了進去,反手合上了門。

“各位請留步。”湯菀面帶微笑,可動作間卻沒有絲毫“請”的意味。

高座上的白屠眼睛微微一眯,眼底帶着細微的不悅,說:“湯小姐,你這是要幹嘛?”

“陛下,我只是想將我知道的事情公之於衆。”說着,湯菀也沒徵求白屠的同意,直接將視頻的內容播放了出來。

隨着視頻內容的推進,原本還嗡嗡議論着的大臣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直到視頻結束,大廳裡靜得落針可聞。好一會,一個留着白羊鬍子的老人開口問道:“湯小姐給我們看這個幹嘛?”

“我懷疑四大塔內有叛徒,將塔民騙過去換了糧食。”湯菀說話直接,沒給白屠留下一絲一毫可以掩蓋的機會,“這纔是英雄們一去不回的真正原因。”

話一說完,湯菀小心地觀察着衆人的反應。但令他意外的是,這裡的人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或者詫異。

他們的表情平靜得太過理所當然。

就在湯菀心頭的疑惑漸漸加深時,白羊鬍子老人又開始說:“這個嘛,只要能得到糧食,怎麼得到的無所謂。”

“所有遠征的英雄,都已經做出了犧牲的準備。這只不過是換了種犧牲的方式而已。”他說着說着,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還不住點着頭。

得到這麼個答案,湯菀的眉頭深深皺起。她看着四周的人,又擡頭看向白屠,眼中的質疑清楚明瞭。

白屠握拳抵住了嘴,掩住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他咳了聲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擡起了頭說:“你們先退下吧。湯小姐,請你先跟我來一趟。”

“陛下,我覺得這事在這裡說清楚就行。”湯菀瞪着圓圓的杏眼,仍舊固執地堅持着。

白屠還是忍不住笑了。他朝着那些大臣揮了揮手,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對着湯菀說道:“走吧。”

大臣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都順從地離開了房間。

湯菀蹙着眉,眼中光澤流轉,最終統統被壓入了一片深綠中。她深吸一口氣,將心口的不平統統壓入心底。

掃了眼空蕩蕩的議事大廳,湯菀抿着嘴,跟上了白屠的步伐。